“什么事？”
    “当初……”冷霖沛的声音泛着冷意：“我冒死回北平找你，我们原本有机会一起离开，是他——是他硬生生的把我们分开，威胁你强迫你留在他身边！以阮无城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独独钟情于已经成了余杭生姨太太的你？更何况，那时你还没有爱上他。”
    妍媸嗓子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只好一瞬不瞬的盯着冷霖沛。
    冷霖沛端起青瓷小杯一饮而尽，随后把杯子重重放下：“小媸，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手眼通天的三少帅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跟金陵程家的关系，所以他才会用尽手段把你留在他身边。”
    这不可能！
    这是妍媸最初的想法，那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舅舅和舅妈，阮无城又如何得知？冷霖沛这是再玩离间计。
    这会不会跟段培中有关系？离间她跟阮无城，让她们两个离心，最好反目成仇狗咬狗，哼！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很好，她要是信了他的鬼话说明她脑子进水了！
    这么想着妍媸暗暗吸了两口气，最初的怀疑和慌乱一瞬间就褪去了，感觉是不会骗人的，阮无城爱不爱她，她心里很清楚。
    想到这里，她气定神闲的端起茶杯抿一口，望着冷霖沛的视线格外幽凉：“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阿沛，纠结过去，是最没有意义的，我们活着，都应该向前看。至于我父亲，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想，他肯定也有他的考量。”
    冷霖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颓败下去，他苦笑道：“是啊，人人都在向前看，只有我还想着过去不肯放手……既然你这么信任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小媸，等我安定以后我会让人递消息给你，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去找我，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即便她真的遇到了麻烦，大概她也不会去找他的，单就感情而言，既然结束了，最好就不要总是出现在对方的生活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的时候，决绝一点并不是坏事。
    当然了，没有麻烦，是最好。
    快中午时文琴派人来叫妍媸去后园吃饭，一直到她离开，冷霖沛都没有提起过一句关于段培中那边的事情，一时之间，妍媸有点摸不准他们的路数。
    且不论冷霖沛要离开北平是真是假，自从西城监狱杀人灭口失败以后段培中就再也没有一点消息，好像完全不在意李金池这个人了似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如果李金池对段培中失去了威胁，接下来她只能寄希望于远在海城汇丰银行保险柜里的那份协议书来换回段清和了，偏偏，她至今也没有想到段清和会用什么样的密码，妍媸有点一筹莫展。
    跟文琴一起吃过饭，又聊了一会儿天，下午三点多，妍媸离开梦园回家，因为天气的原因，街道上行人稀少，下午天气越发冷，路上结了冰，司机开的很慢，汽车以龟速在路上行驶，以至于原本半个小时的路，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到家。
    妍媸冷的手脚僵硬，一进房门，暖烘烘气息涌过来，将她包围，然后，妍媸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白姨听到，忙紧张的走过来说：“今天外头实在是冷，太太怕是受了风寒了，我去给您煮碗姜汤，驱驱寒。”
    说着她匆匆忙忙进了厨房。
    妍媸回了二楼，喝过姜汤之后她接了一通电话，电话是程为安的，他原本要找的是阮无城，但阮无城不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几天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大哥你打电话是不是为了密码的事？要是能跟我说的话，你就跟我说吧。”妍媸对着听筒说。
    “事情有变。”程为安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肃然：“段元山好像知道他的把柄在海城某家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得到消息，他找了三个能开保险柜的高手，在海城所有银行查以清和的名义开的保险柜，所以我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得尽快打开保险箱，否则那东西一旦落到段元山手里，我们就失去了主动权。”
    妍媸奇怪，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监听了馨园的通讯？”
    “他根本不需要监听你们的通讯，要而不需要往你们身边安插内鬼，小媸，你别忘了，段清和在他手里。”程为安提醒她。
    “段清和又不傻，他难道不知道这份文件是他的保命符？”妍媸有些烦躁。
    “要让一个人开口，有很多种方法。”程为安迟疑了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么残忍的事情告诉妍媸，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国外有这类药物，服用以后会让人产生幻觉，进入类似催眠的状态，从而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即便是经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也抵挡不了药物的作用，段元山这么迫切，如今清和落到他手里了，难道他不会使用这些非常规的手段吗？”
    妍媸倒抽一口冷气，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翻涌。她想起之前冷霖沛送过来的照片，照片上段清和神情萎靡，没有一点的精神，说不定……
    她及时截住自己的想法，不再往下想，以免干扰自己的思绪，沉默了片刻，她忽然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保险柜，我可以试着开，但汇丰银行这种保险柜的密码锁是从德国花了大价钱订制的，精度非常高，一旦错误会直接触发报警器，也就是说，我只有一次机会。”顿了顿，程为安又说：“还有……我可能被英租界的人盯上了，我可不是段清和，他顾念那点血脉之情，轻易不会下手，他对我不会心慈手软的，所以，就算我成功拿到了，带不带的出去，也很难说。”
    妍媸没想到事态如此严重，有些慌：“大哥……”
    “你不用担心，你大哥吃的就是这碗饭，不会有事，关键是东西，东西在我们手里，段元山才会有顾忌，日后才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了，清和那边如何了？你可有想到办法救他？”
    “不顺利，段培中的态度很怪……”妍媸简单把段培中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
    程为安听完，直接道：“他在拖延时间，不是李金池对他的威胁不够，而是比起这份文件，段家宁愿牺牲段培中。”
    程为安一针见血，妍媸恍然大悟。
    段元山在弃车保帅，他有那么多儿子，牺牲一个段培中，保整个段家的荣华富贵，或者若是他的计划日后得逞，又何止是荣华富贵？
    那是万里江山。
    毫无疑问，段元山身为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多少会有孺慕之情，他爱儿子，但更爱江山。
    “我会想办法给段培中施加一点压力。”妍媸说。
    或许是自幼没了母亲的缘故，妍媸很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即便是父母子女，亲密夫妻，也无法完完全全体会另一个人的感受。段元山想弃车保帅，段培中却未必愿意。
    毕竟，没有人愿意做那个被抛弃的车。
    挂掉电话，妍媸思忖片刻，施加压力是个技术活，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他可能会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太小了又不足以让他违背段元山的意志。这个分寸，实在是很难拿捏。
    妍媸想了好久，然后拨通了督军府的电话，她约了阮无菲，明天中午，去梨园看戏，为了让阮无菲放心的去，妍媸还约了沈蔷薇作陪，顺带着她会带上林涵儿一起。
    想想明天要面对这三个女人，妍媸有点头疼。
    晚饭妍媸是跟林涵儿一起吃的，田佩君她们一走，馨园里的饭也越来越不好吃了，勉强吃了几口，妍媸便上了楼，倒是林涵儿，盯着妍媸离开的影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晚上她强撑着上下打架的眼皮等着阮无城回来，听到院子里汽车的声音后她立刻扑倒窗前去看，外面又开始下雪，小雪粒在空中扑簌簌的落下来，仆人打着伞去迎他，阮无城穿着一件墨蓝色大衣，显得格外挺拔俊朗，气质风流。
    妍媸准备去楼梯口等他，正准备转身之际，一道绯红色的影子已经朝着阮无城扑了过去……
    是林涵儿。
    她身上的衣服换过，跟吃饭的时候不是一件，很显然做了精心的打扮，似乎是怕阮无城拒绝她，她急切的上前，扯着阮无城的袖子，西北风一吹，映着她淡薄的身子，特别的……楚楚可怜。
    她不知说了什么，隔着太远的距离，妍媸看不清楚，只看到阮无城沉默了一会儿，改变了方向——他去林涵儿的房间。
    他竟然去了林涵儿的房间！
    路上林涵儿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阮无城出于惯性，扶了她一把。
    妍媸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心隐隐有些不舒服，既然如此，索性便不看好了。
    呼啦一下拉上窗帘，妍媸上床休息。靠在床头上，随手翻开一本书，但耳朵却竖的尖尖的，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说到底，她还是很介意林涵儿的存在，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曾经是阮无城的女人，更不要说这个女人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