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媸吃惊的看着阮无城。
    “你的怀疑没有错。”阮无城说：“这是一段暗语，包含时间地点以及获取信息的方式，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要让你知道什么，直接告诉你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信息藏在你们的日常对话里？”
    “也许，他既想让我知道，又不想让我知道。”妍媸呆呆的看着纸上的信息说。
    “哦？”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处境，之所以告诉我可能是希望他日到了绝境的时候，我能想起那次的谈话，从而找到办法救他。他不明说是因为如果他没事，就不要横生枝节，免得把他的麻烦带给我。”妍媸越说声音越低，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段清和的秘密告诉阮无城。
    如果她说了，会不会因此给段清和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不说，凭她自己，是不能跟段家抗衡的，就算阮无城是他的男人，她也不能让他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的去帮段清和。
    阮无城看出她的迟疑，沉默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开口：“小媸，我们说过要坦诚相对对彼此不再有隐瞒，当然，也许你承诺过段清和不会对别人透露他的秘密，可事急从权，你是愿意遵守诺言失去救他的机会，还是想让他活着？”
    她当然希望段清和活着，可是……可是……
    妍媸纠结良久，脑子里天人交战，最终让段清和活着的意愿主导了她的大脑，妍媸把段清和跟段元山之间彻底失和的原因说了出来。
    故事很长，在海城时段清和跟她说了足足两个小时，跟阮无城，她尽可能的简略，却掉细枝末节，只说重点，说完的时候，妍媸听到有鸡叫声响起。
    已是鸡鸣破晓，太白即现。
    尽管早知道段元山有问题，阮无城还是震惊了片刻——他之前以为他只是想在金陵政府内部争权夺利罢了，没想到，他的野心如此之大，竟妄想跟英国人合作分裂国土！
    “段清和手里，有段元山跟英国人签订的协议？”阮无城问。
    “是的。”
    “他一直留着，没有毁掉？”
    “应该……是的。”这一点妍媸从没问过，不过她认为段清和应该留着，这是段元山的把柄，关键时刻，能够救他的命。
    “我明白了。”阮无城说。
    妍媸：“你明白什么了？”
    阮无城：“你可以试着站在段清和的角度上想一下，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如果我没猜错，这枚钥匙能打开的地方放着的应该就是那份协议书。”
    “对，对对……”妍媸头如捣蒜，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惊呼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尽快动身去金陵一趟？去金陵上栖霞山，找到获取信息的方式，免得夜长梦多落在别人手里。”
    如今段清和人在段培中手里，万一段培中严刑逼供，段清和收不住，把藏信息的地方说了，那么对段家来说，他就彻底是一颗弃子了，除了段家七少爷这个身份，他再也没有保命的资本。
    “你不能去。”阮无城直接说。
    “为什么？”
    “你说呢？”
    妍媸低头，看了看自己微隆的小腹，她现在这副样子，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而阮无城也不能去，他这一去，动静太大了，段元山他们肯定会心生警觉的。
    “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那怎么办啊？”妍媸有些烦躁。
    阮无城轻飘飘的瞥她一眼：“有了身孕，反应的确比从前慢了——能去的人明天不是就来了吗？”
    明天就来——程为安！
    对啊，程为安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程家在金陵，他是金陵政府的官员，任务结束必须回金陵述职，顺便去一趟栖霞山，没有人会多想。
    解决了这个问题，妍媸心里轻松了许多。
    她脑子里想了太多问题，加上没有休息好，回到床上躺下，很快倦意再度袭来，这一次，无风无雨，自然也没有梦。
    第二天程为安回来，妍媸起的够早，由于晚上没睡好，她眼圈发黑，扑了两层脂粉才勉强盖住。
    程为安风尘仆仆，穿着件灰色的长衫，头上戴着毛呢料的帽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粗框眼镜，手里拎着个皮相，他这副打扮，假如不是身边亲近的人，即便在大街上面对面，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大哥……”妍媸飞奔过去，程为安抱着妹妹打了个旋。
    田佩君看着兄妹二人拥抱在一起的样子，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那时如儿也总这般黏着为安，哥哥长，哥哥短。
    可惜如儿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好在上天把妍媸送到她身边。
    “哎呀你别转了，慢点，慢点，你妹妹怀着孩子呢！”田佩君走过去阻止程为安。
    程为安搁下妹妹，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随后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他愧疚的说：“对不起啊妈，让您担心了。”
    田佩君拍打他的后背：“你这一走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你还知道我会担心啊！整日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不着家，总统先生都没你忙！”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这世上有两种女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一种是妻子，一种是母亲，甭管有错没错，哄就对了。
    程为安深谙此道，几句话就让田佩君的满腹怨气消散了，这时莲红低着眉眼走过来，叫了一声：“少爷。”
    程为安的表情立马就不自然了，应了一声，转过头去跟阮无城说话。
    寒暄之后，落座吃饭，因为程为安是客人，阮无城没让林涵儿到前厅来吃饭，一桌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像极了一家人的感觉。
    饭后，阮无城跟程为安去了二楼书房，妍媸也跟着上去。
    “不是，我妈怎么把她也带到北平来了？什么意思啊，还嫌不够乱吗？这是想干嘛？”程为安屁股挨上沙发，立刻压低声音问妍媸。
    “这要问你自己啊。”妍媸递给他一杯茶：“是你想干嘛？之前江婶病重，江叔差点跪下来求舅妈取消跟你的婚事，舅妈能怎么办？只能把莲红带在身边，等你回来啊。”
    “取消婚事？这不是好事吗？我妈为什么不同意？”程为安捶胸顿足道。
    “是舅舅不同意。”妍媸叹气说：“你跟莲红的婚约立了那么多年，这个时候顺势取消了，江叔一家会怎么想舅舅？会怎么想程家？舅舅是个重诺的人，也爱面子，自然不会同意。”
    程为安敲了敲额头：“为了他老人家的面子，把我一辈子的幸福搭上，这面子可真够值钱的，算了不说这个，北平情况怎么样。”
    程为安看向阮无城。
    阮无城倚在书桌前，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敲着桌面：“先别说北平了，当务之急是段清和的事，有事需要你帮忙。”
    “清和？他怎么了？”
    阮无城看一眼妍媸：“说来话长，让小媸跟你说。”
    的确是说来话长，程为安先去云南，又去津城，最后去了东北，一晃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妍媸跟阮无城从分开到和好，妍媸跟段清和从陌生到成为朋友，江婶的肺病都好了，莲红也来了北平，这一切的一切，程为安都未曾参与。
    他一面喝茶一面听妍媸说，从妍媸离开北平，到昨天，段清和下落不明。
    当他听到段元山跟英国人交易企图分裂国土时，反应跟阮无城差不多，怔愣了好一会儿：“清和跟段元山不睦，我知道一些，但不知道竟是因为这个。清和也是我的朋友，他有危险，我不会坐视不管，去金陵走一趟没有问题，关键是，拿到了东西，你们怎么准备办？”
    他说这话时看的是阮无城。
    阮无城眸色微闪：“具体怎么用，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先拿到，段清和人已经在段培中手里了，我这个妹夫的行事作风，我有所耳闻，不是一般的暴躁，万一……”
    他没说下去，但程为安明白，他点了点头：“我明日一早便动身回金陵，顺便也给金陵的那群老头子送个惊喜，免得他们以为我真的葬身云南了。”
    “那……舅妈跟莲红怎么办？”妍媸问。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程为安顿时又头疼起来：“既然来了北平，就让她们再多呆几日吧，最多三天我就回来了，否则……”
    他苦笑一声道：“我妈回去以后知道我的死讯传的满城风雨，又要生气，她身子不好，就别让她跟我操心了。”
    “难为大哥还知道舅妈身体不好。”妍媸的语气凉凉的：“你为了取消婚约，连诈死这样的馊主意都想得出来，真是……真是……”
    “难为你了，小媸，是大哥对不起你。”程为安心怀愧疚的说了句。
    之前跟阮无城通电话时阮无城跟他说过，因为这个消息，妍媸晕了过去，还动了胎气，彼时恰逢段培中带人围和园，状况十分危急。
    一想到因为一己私心让小媸冒了那么大的风险，程为安便觉得愧对妍媸。
    程为安准备第二天启程，阮无城让人给他定了票，田佩君跟莲红仍旧留在馨园里，等程为安回来之后再决定何时回金陵。
    得知程为安刚回来又要走，田佩君激动的不行：“你这回别想回避，你是个成年人了，该决断的事情必须得有个决定，我跟你父亲没有义务帮你收拾烂摊子，莲红娶是不娶，你必须给我一个确切答复。”
    程为安头疼，耐着性子道：“妈，我回金陵有正事要办，婚事咱们回家以后再说好不好？”
    “哦，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是正事，婚事就不是正事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他本以为能安抚田佩君的，没想到田佩君立刻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