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婆婆拉过我的手,用那苍老的手心,轻轻的抚摸我的手背,就像是我慈祥的长辈。
我明显感觉到,她的手在抖,而且抖得非常厉害。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苦婆婆声音颤抖的柔声问道。
“婆婆,我叫沈北。”我答道。
苦婆婆念叨道:“沈北,那我就叫你小北吧。你以后就叫我太奶吧。太奶有件事想求你,你一定要答应,好不好?”
“啊?”我吓了一跳:“您快别这么说。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只要能做到,一定尽心尽力做到。”
不管我愿不愿意背负,不得不承认,我们家自太爷那一辈开始,就欠苦婆婆的,欠的很多,倾尽一切都无法偿还。不,不仅仅是我家,是整个沈家村,都要背负这笔人命债。
苦婆婆眼泪这时又出来了:“让小七入你家祖坟吧。我已经是孤苦飘零的人,小七命苦,但她不该死后还那么孤单。”
“好,我答应你。”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但我很快反应过来苦婆婆这个安排背后隐藏的意思,于是忙问:“您的意思是?”
苦婆婆松开我的手,抬起衣袖擦掉眼泪道:“所有的一切,到这里,就该有个了结了。待小七安葬好之后,你就破阵吧,沈家村这么多年,欠我们的,都该算是还清了,别再让后人受苦了。”
破阵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这对苦婆婆来说,无疑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不管是死是活,小七就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当母亲的怎能忍心将她埋进冰冷的土里?
“婆婆……不,太奶,我……我……”我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情绪。
“去吧,按照我说的做。你们沈家有一本传下来的书,在封面的夹层里,有一张纸,那里有破阵的方法。小北,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苦婆婆说完,站起身,喊上已经只剩骨头的柳仙,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她活了多久。后来我曾有许多次想要打听她的下落,但世界这么大,我又上哪去找她呢?
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她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背影,更是我无法偿还的恩和债。
在一旁完整听到我们对话的二狗子,看着苦婆婆离开,疑惑的凑过来问道:“这就走了?她不准备留下来盯着咱们给她女儿下葬吗?就不怕咱们耍滑头?”
“你会在这种事上耍滑头吗?”我反问道。
二狗子连拍胸脯大声道:“当然不会,我又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我有些生气的问:“那你觉得我就是了?”
“不是不是,北哥,你别误会,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二狗子急的连连摆手。
我叹了口气,思考了许久之后,对二狗子道:“从良,你是沈家村的村长,接下来的事,由你去做比较好。”
“什么安排?”
我道:“你回到村子里面,找人去定一口上好的棺材,把苦婆婆和小七当年从日寇救下村子的事告诉大家,多发动一些人来给小七抬棺。咱们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将小七埋进咱们沈家的祖坟。”
“哦哦,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北哥,那你呢?”
我攥紧拳头,语气郑重的道:“我回去和师父研究一下,待小七下葬完毕之后,我们就开始破阵。”
二狗子虽然受麻阳子熏陶,常常表现得非常不正经,但他确实是个非常靠谱的人。
我们在回到村中之后,他便发动全村的人开了一场全村大会。在会上,他慷慨激昂但又不失沉重的讲述了那一段发生在战乱年间,被人们早已刻意遗忘的往事,甚至还有些添油加醋的讲述了小七和苦婆婆如何在日寇手下舍命救下了全村的人,还科普了地下那座一直被当作古墓的地下城对于沈家村来说真正存在的意义。
听说,开会的时候,有一条非常大的蟒蛇出现在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角落,在被人发现后,那条蟒蛇就逃跑了,再也没有出现过。得到消息的我,急忙去找那条蟒蛇,并最终确定,老村长沈留福也离开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开始很多人都以为二狗子是发神经了,聚集全村的人只为了讲一个听起来并不严谨的故事,而当那口玻璃棺材被抬到众人视线中之后,全村人对二狗子的那些故事都开始深信不疑。
风光大葬,自然是要吹吹打打好几天。沈家村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就连我记忆中爷爷去世,都没有被安排得如此风光。
这自然不是因为人们认为小七比爷爷还要有声望,只因为现在大家条件好了,都有钱了,可以铺得开足够大的排场。
没有人对此感到浪费,如果一切都如二狗子所讲述的那样,村民们这样做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这个过程,我并没有参与,不仅仅因为我对二狗子信任,也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在回到家中之后,顾不上去理会上窜下跳的小小黑及小白狐,也没空去教育小葫芦不应该小小年纪就每天抱着手机玩,而是直接冲进里屋,翻找出了那本“沈家绝学”。
果然如苦婆婆所说的那样,在书本背面的书页中,存在一个夹层,里面藏了很薄的一张纸,上面潦草的用图画加文字,记着如何破除沈家村的这座大阵。
麻阳子醉醺醺的跟进屋内,有些不悦的道:“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回来也不找师父打个招呼,真他娘的没礼貌。说说,你们找到要找的苦婆婆了吗?”
我连忙恭敬答道:“找到了,也知道了很多事。师父,你知道吗,原来所谓的诅咒,就是沈家村这座大阵造成的。只要咱们将这座阵给破了,沈家村的诅咒就可以破除掉了。”
麻阳子闻言一怔,酒劲醒了三分。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却把自己的脸搓得更红了。
“他娘的,还真是这样啊。说真的,我他娘早就觉得这阵不简单了。究竟谁这么缺德,这么害你们沈家村的人?”麻阳子骂骂咧咧的嚷道。
我尴尬的答道:“我太爷,也就是我爷爷的父亲。”
麻阳子瞬间恭敬的搓手看着四方道:“老爷子在天之灵可别怪罪啊,我他娘可不知道是你这么缺德,要知道是你,我就不骂你了。”
唉,人喝多了酒,真是什么话都能乱说。
我将手中那张纸递到麻阳子手中,然后解释道:“师父,这就是破除沈家村大阵的方法了。”
麻阳子眯眼盯着那张纸看了好一会之后,甩手将纸塞了回来,回头边走边道:“你知道怎么搞就怎么搞吧,这是你们沈家村自己的事,我他娘的不参与了,我接着睡回笼觉去了。”
回笼觉?我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