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宦府邸多得是造谣生事的嘴碎之人,若是找了个不安分,见了些捕风捉影的事儿,便没得跟各个院子的管事、嬷嬷一顿胡诌,传到了外面如何落得下王府的脸面。
点翠是个妥帖的,见楚绿衣在铜镜里打量着她,只细细说自己分内的事情:“奴婢一早便遣人从灶前拿来了楚姑娘的食盒,此刻那些早膳正在外面的小炉子上温着,奴婢见缘缘小姐还未起来,只去东厢房查看了一番,便退出来了。”
“冬日虽是冷了些,也不可太惯着孩子,你去摆上碗筷吧,我去喊她起床,小孩子越小越是不能娇惯。”说着,楚绿衣便起了身,点翠拿起炉子上熏得暖呼呼的厚厚的白色狐裘披风,给楚绿衣系上带子。
“这披风似乎有些眼熟。”楚绿衣蹙眉说了一句,待要细思,却想不起来了。
“这件狐裘披风乃是四月份春蒐的时候,王爷从皇家狩猎场猎来的几只雪狐的身上剥下皮来制成的。”
这么一说,楚绿衣倒是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当初不过一句戏言,不料今日竟真穿上了这几只雪狐皮毛制成的披风,心头不由得淡淡一暖,楚绿衣说道:“代我谢过你家王爷。”
“是。”点翠恭敬垂首道。
待出得主屋,来到西厢房,唤醒缘缘给她洗漱了一番再回到主屋厅堂的时候,只见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了,一碟蟹黄小笼包,一碟水晶虾饺,一碟燕菜粥,一碗红枣排骨汤。
看着简单,却颇费心思。
屋内的添了些新的木炭,原本略嫌清冷的空气顿时暖和了起来,杜衡香淡雅的香味氤氲其中,这个寒冷的冬天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正打算用膳,不料院外的门被一把推开,满头是汗的十一和步履悠然的陆琰走了进来。
楚绿衣见状,对点翠说道:“添双筷子吧。”
“可是未曾用膳?”楚绿衣像是个大姐姐一样,冰冷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丝的暖意。
“寅时末便被师傅从床上叫起来了,可是练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长枪呢!”十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缘缘,都日上三竿了,怎么又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是闺阁女儿,哪里比得上十一哥哥,乃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缘缘瞥了他一眼说道。
“这叫闻鸡起舞,你懂不懂?你十一哥哥以后可是要做大将军的!”十一傲气地扬了扬下巴,似乎不屑与缘缘多言,眼角的余光都不肯落在缘缘身上。
这时候,点翠将碗筷送了上来,楚绿衣接过碗筷,给十一盛了一碗红枣排骨汤,对陆琰说道:“今日怎么没去上早朝?”
“皇帝病了,取消了今日的早朝。”陆琰一本正经地说道。
见楚绿地瞧了他一眼,陆琰轻咳一声,又说道:“北奕之事令皇帝颇为不安,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一时间气血攻心病了,也是难免的事。”
陆琰正打算喝汤,不料,一旁的缘缘说道:“叔叔,这汤内有古怪。”
“怎么了?”楚绿衣问道。
“娘亲,我闻着这汤不对劲。”缘缘从自己的凳子上跳了下来,爬到陆琰的膝上,凑到他的碗筷前不停地嗅着。
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碗沿上:“这里有毒,但我还闻不出来是什么。”
楚绿衣相信缘缘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立刻将碗中的汤倒在了另一个碗里,汤汁划过碗沿,与毒药混合在了一起,很快便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楚绿衣拿出银针试了试,却发现银针没有变黑,立刻便明白这药恐怕是慢性毒药,分量不大。
“点翠!”楚绿衣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点翠走上前,赶紧说道:“奴婢这就派人将小厨房封锁起来,让人去抓方才去拿碗筷的丫头。”
点翠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便领着一个身姿婀娜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陆琰倒是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这个小丫头被易容了,毫不客气地将她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容颜,令陆琰和楚绿衣有些吃惊。
楚绿衣问道:“为什么要害九王爷?”
“我没有想过要害他,这不是毒药!”阮斯如说道,她恶狠狠地盯着楚绿衣,“是你,都是你,每次都是你坏得我的好事,你不得好死!”
“说,这是什么药?”楚绿衣不依不饶地逼问道。
“我说了这不是毒药!”
“即使你不说,我也能弄清楚这是什么药!”说罢,楚绿衣对陆琰说道,“人就暂且先留在我这里吧。”
“好。”陆琰点点头,“我有事去一趟宫中,等我回来。”
用完膳后,楚绿衣交代点翠好好照顾缘缘,便只身一人离去了。
王府离保和堂不算太远,走着过去只要两柱香的时辰,楚绿衣拒绝了点翠给她安排的舆轿,踏着消融的冰雪慢慢地朝前走去。
凛冽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她打量着四周,已经快到年关了,可是街道上却是一片萧条惨淡的景象,原本热闹的东直街,零零碎碎的散落着几个卖着年货的小摊贩,因为天气寒冷,小摊贩之间相互聊着天,将双手笼在袖子中,不停地跳着脚。
街道两旁的各个铺子倒是还开着,只是不复往日顾客络绎不绝的景象,显得门可罗雀。
原本干净的街道一夜之间变得肮脏起来,街道中央的积雪被扫到两边堆积着,因为多人的踩踏,像是一块铺陈在地上的湿漉漉的抹布一般。
一路走到保和堂,只见保和堂的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红袖熬好了浓稠的热粥,正在给排在外面的乞丐施粥,见楚绿衣走来,松了一口气说道:“总算是等到了你,这会儿我都忙不过来了。”
正说着,保和堂内有药僮出门去,大声喊道:“义诊!义诊!身体不适者都进来啊!排好队一个个进来啊!”
“药王在吗?”楚绿衣问道。
“在后院磨药……”红袖回答道,又问,“你不帮我们义诊吗?”
适才那些领了热粥的人,立刻挤挤攘攘地排起了长队,在药僮的安排下,大家很快安静了下来,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楚绿衣看了那些病人一眼,说道:“今日找药王师父有些急事,改日再来帮忙义诊吧。”
楚绿衣走到后院中,对药王说道:“师父,今日一早有人对陆琰下毒,但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这是什么毒,这种毒药十分特殊。”
“给我看看。”
楚绿衣拿出一个小瓷瓶,瓷瓶中装着早上盛着的一些加了毒的汤。
药王拿着小瓷瓶走进了配药间,捣鼓了一整个上午后,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是看配方和成分好像来自于西域。”
楚绿衣有些失望,说道:“那我去逼问一下阮斯如吧。”
回到九王府之后,楚绿衣让人带她去了地牢,地牢内,阮斯如看到楚绿衣,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脸上没有半分恐惧:“你来找我干什么?”
“这是什么毒药?”楚绿衣开门见山的说道。
“呵呵,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竟然连这是什么毒药都研究不出来么?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阮斯如冷笑道。
楚绿衣上前一步,发现她的瞳孔有些涣散,像是中毒了一般,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她的脉门。
诊断了一会儿后,楚绿衣心中一惊,原来阮斯如真的中毒了,而且中的是一种使人神智呆滞,只能对人唯命是从的罕见迷药,这种迷药的毒性非常强,配合一种罕见的毒药,可以使人完全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僵尸魔鬼,而且刀剑都砍杀不死。
楚绿衣闻到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香料的原料也出自西域,便拿出一张棉纸,以特殊手法吸取了一些她身上的香味,随身带着。
“这毒药是从哪儿来的?”楚绿衣震惊地问道。
“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阮斯如硬气地说道。
“那好,那就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楚绿衣毫不留情地对一旁看守的侍卫说道,“用刑!”
侍卫拿过地上的一根虎骨鞭,朝阮斯如狠狠地抽了下去,一鞭子下来,阮斯如身上的伤深可见骨,整个人顿时便晕了过去。
侍卫将她泼醒了之后,正要再次扬鞭,从未受过这等苦楚的阮斯如赶紧说道:“我说,我说,是天问和尚给我的!”
“天问和尚是谁?”
“我……我不记得……”阮斯如的眼中闪过一抹迷茫,似乎是真的不记得了。
楚绿衣叹了口气,她中的这种毒,不记得一些事情也正常。
楚绿衣离开地牢后,回到竹林堂等待着陆琰。按理说陆琰上午进宫,没什么大事的话,下午就能回来了,不料吃过午饭,再小睡一觉后,还不见陆琰的身影,楚绿衣有些不安。
在点翠的服侍下,她穿戴好一身离开了九王府,前去大理寺。
街道两旁都是瘦骨嶙峋的乞丐,各家各户的脸上都很不好看,那些店家的小二不停地将那些乞讨的乞丐往外面撵,更有甚者,甚至当街打起了人。
楚绿衣微微蹙眉,这些事儿,本是袁斯莲分内之事,难道负责京城治安的他就不管管吗?
正想着,便看到袁斯莲携了家中的小厮出来,看那情形似是要往酒楼走,看到了街旁的殴打事件,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抹不忍,却并未上前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