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在门外的阮斯如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讥诮,心中思忖着,这天问和尚还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结果自己倒在乔太师面前谎话连篇起来了。
又听门内的乔太师叹了口气说道:“想来倒有大半年没有来此拜佛了,今日一早上来,见山上白雪皑皑,景色虽不同于春夏的清幽,倒也是十分可爱。”
“乔施主此次前来,可是有事相求?”天问和尚往炉子里加了几块炭,关切地问道。
室内的温度顿时高了不少,在这种暖洋洋的环境下,乔太师的戒备心也降低了许多,说道:“唉,如今朝廷上,诸事办得不漂亮,连累我也受累。”
“乔施主何出此言?”天问和尚转动着手中的珠串,凑近身子问道。
“如今内忧外患,皇帝受人掣肘,性格日渐暴戾,吾等做臣子的,做事横竖不能讨得皇上开心,”乔太师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我这次前来,一求国运昌盛,二求女儿富贵,三求官运亨通。”
“皇上到底是因为何事如此不豫?”
“告诉你也无妨,”他伸手指了指上面,“还不就是因为一直是皇帝心腹大患的九王爷!如今九王爷打下北奕,大有和朝廷分庭抗礼、自立为王之意。”
天问和尚冷哼声,面上有些不以为然:“九王爷再权势滔天,到底是皇帝的臣子,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么?”
“枪杆子里出政权,世道无常,风水轮流转,明天的事谁说的准呢?这不,我便求到了佛前,佛祖日理万机,能否听见我的心声也不一定,但是我要是不求,那便是惴惴不安,我若是求了,那便能心安了。”像是走投无路一般,乔太师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贫僧倒是有一计,可以解决眼前的危机。”天问和尚有些神秘的说道。
“哦?”乔太师惊讶地睁大眼睛,陡然间撞进了天问和尚的眼里,被他摄取了心神,瞬间呆若木鸡。
“跟着我出去吧。”天问大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乔太师呆呆的跟在天问大师身后,走到门边的时候,天问大师指使道:“开门。”
向来不可一世的乔太师像是一个恭恭敬敬的仆人一般,屈尊降贵地垂着头,走到门边打开了折扇门,又做出了一个躬身相请的姿势。
天问大师摇头晃脑的走出了禅房,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庄重的模样,得意洋洋的对一旁阮斯如说:“神奇吧?”
见阮斯如面上惊疑不定,依旧不肯全然相信他,天问和尚又指着禅房外小院角落的一堆雪说道:“去把那边的雪扫干净。”
乔太师立刻乖乖地走到了小院边,拿起旁边的一把扫帚,开始认认真真的扫雪。
“这药怎么会这么神奇?”阮斯如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是两种不同的药,一种药让人起死回生,而后便能拥有摄人心魄的能力,另一种药会让人的心志变得十分脆弱,轻而易举的便能被起死回生的人控制。”天问和尚解释道。
“那药效会持续多久?”阮斯如急切地问道。
“这要看被下药的人心志到底有多坚定,心志不坚定的人,五年十年可能都会受人控制,心志坚定的人,可能三两个月他们便能恢复神智,不再受你掌控。”
阮斯如心中一喜,这果然是个好东西,不由得更加急切的说道:“方才怀疑天问大师,乃是小女子失礼,小女子给大师道歉,请大师不要与我等没有见识的闺阁女子一般计较。”
“贫僧乃是吃斋念佛之人,对凡尘俗事素来不上心,自是不会与施主计较的,”天问大师笑道,“既然你也见识到了这秘药的效果,可有兴趣从贫僧这里购买一瓶?”
阮斯如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心底冷笑,这天问和尚真是冠冕堂皇,一方面说自己是吃斋念佛的人,对凡尘俗事并不上心,这做起买卖来,倒是心急如焚。
察觉到阮斯如眼底的那抹讥诮,天问和尚立即说道:“我们虽是佛门弟子,却也不曾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入世修行,讲究的是吃饭穿衣,还请施主体谅。”
阮斯如解下腰间的一块颜色鲜亮的翡翠挂饰,笑道:“这枚翡翠挂饰乃是采用上好的翡翠料,再经过皇宫里有名的安共鸣师傅精心雕琢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完成的,留在我这俗人这里,也是暴殄天物,不如交由佛堂保管,让宝物多些灵性。”
这枚挂饰乃是先皇御赐之物,昔日陆琰与阮斯容成婚时,这枚挂饰被先皇赐给了阮斯容,阮斯如见这枚翡翠挂饰上的凤凰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喜欢,便央着阮斯容将挂饰送给了她。
皇室的东西,哪件不是拿出去人人垂涎的精品?如今拿出这枚挂饰,阮斯如不免心疼,但一想到日后陆琰登基,自己成为了皇后,整个内务府不都是她的?
何愁找不到一块和她眼缘的翡翠挂饰?大不了让告老还乡的安共鸣师傅重新出山,再为她雕刻一枚。
想着日后春风得意的日子,阮斯容面上的神色不由得软了几分,眼底的讥诮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施主爽快,”天问和尚的眼底闪过一抹贪婪的神色,只见他心满意足的接过了翡翠挂饰,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对阮斯如嘱咐道,“红色药瓶内装着的是起死回生药,白色瓷瓶里装着的是使人心志涣散的药,两个药瓶中的药,每次只服用一勺子便好,服用过多,容易产生副作用。”
见阮斯如一脸不解,天问和尚解释道:“若是起死回生药服用过多,睡上个十天半个月,人早在睡梦中饿死了。”
阮斯如一想,此话有理,便点了点头,小心的收下了两个瓷瓶,双手合十说道:“多谢天问大师。”
“为世人排忧解难,乃是佛家修行之根本,施主不必多礼,此乃分内之事。”天问和尚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温声说道。
这天问和尚倒是个眼睛贼尖的,打从阮斯如一进来便盯上了她腰间的翡翠挂饰,此刻得偿所愿,不由得通体舒泰,笑得也越发“慈眉善目”。
“既如此,小女子便告辞了。”阮斯如双手合十,垂首说道。
“阿弥陀佛,施主请慢走。”天问和尚也双手合十,因着这笔大买卖,亲自将阮斯如送出了寺庙的大门。
就在这时,禅房的房梁上跳下一个黑衣人,他望着天问和尚离开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愤愤的神色。
今日的阳光十分充足,积雪开始消融,不时有冰雪从竹叶上滑落下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楚绿衣睡得浅,睁开眼睛,便看到窗外的天色已是大亮,一片苍翠的青色映入了薄薄的白色纸糊窗户中,层层叠叠如同远山一般,意境悠远。
屋内的杜衡香已经熄了,散发着淡淡的余温,楚绿衣披衣而起,候在外屋的点翠听到声音,走进来打起床帘,说道:“楚姑娘早,日后若是起来了,唤一声便是。”
“嗯。”楚绿衣毕竟还是自立惯了,不大习惯有人伺候,自行穿上了衣服,打开了窗户。
窗外吹来一股凛冽的寒风,将她白皙的脸蛋吹得染上了一抹胭脂红,就如同冰雪中俏生生的山茶花一般。
她今日倒是没有留意到,陆琰给她准备的衣服,乃是王府中女主子才有资格穿的正红色服饰。陆琰这么做的目的,意在让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这王府从此是有女主子的了,对待女主子要恭敬爱戴,切记不可自由散漫。
点翠乃是陆琰从宫中带出来的宫女,从陆琰三岁起便开始照料起陆琰的起居,算是他身边颇有身份的老人了。点翠原先便是这王府中的管事,在王府中颇有地位,在阮斯容嫁过来后,因王妃身子不好,府中的杂事便都落到了点翠的头上。
直到王妃沙漠失踪,阮斯如逐渐掌管府中大权,她才渐渐从一线退居,只是这五六年来,虽是低调万分,却也能与阮斯如平分秋色,不分轩轾。
如今陆琰将点翠遣来伺候楚绿衣,意思很明显,楚绿衣不日便要成为他的王妃了,这府中最得力的管事,扶持着对王府尚不熟悉的王妃,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瞧着院中的山光水色,这厢点翠已经端了洗漱的用具来,细细地服侍楚绿衣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又引着楚绿衣坐到铜镜前,打开梳妆奁,拿出一把象牙篦子,躬身问道:“今日天色不错,远山如玉簪螺髻,不如梳个高髻吧,楚姑娘意下如何?”
“随你吧。”楚绿衣想着一些事儿,有些走神,随口应道。
点翠低眉敛目,一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十分灵活,不一会儿便挽出了一个端庄的高髻,又打开梳妆奁最下面的几层,这几层的抽屉里,摆放着翡翠、玛瑙、红髓玉……等各种材质的精致簪子与珠花。
点翠拿过几只端庄素净的羊脂白玉簪子插在楚绿衣的高髻上,又镶嵌了几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红髓玉石榴花,衬着楚绿衣这身正红色绣着暗纹修竹的衣服,既素净又高贵。
楚绿衣见她是个懂事的,惯会揣摩主子的心思,也不生事,本分谨慎,自打进了竹林堂,眼睛便没有乱瞟过,有些舒心陆琰给她找了个好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