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见楚绿衣还未落子,陆琰忍不住问道:“何事郁结于心?”
楚绿衣摇了摇头,说道:“今夜,本有些话要对你讲。”
“讲吧。”
楚绿衣的神色严肃了起来,她从床头的玉枕下,掏出一个黑色的铁盒,将铁盒打开,掏出铁券丹书和圣旨,一同递给了陆琰。
铁券丹书相当于免死金牌,这种东西自是不必看,需要细看的是圣旨。
陆琰将圣旨展开,细细的浏览了一遍后,面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此物从何而来?”
“从院子里的湘妃竹下挖出来的,”楚绿衣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不由得细细解释道,“我昨夜做梦梦到了这个院子,我梦到自己在院中的湘妃竹下,埋下了这个盒子,不过梦中的我,并不知道盒中所装何物。”
“这事儿确实不能怪你,”陆琰叹了口气,“当年皇帝登基第二日,你父亲便遭新帝猜忌,当庭杖毙,你不知道这盒中所装何物,实属正常。”
两人皆是一叹,想必当年阮斯容也是为了陆琰好,才没有将铁盒子交给他,若是当年的陆琰贸贸然拿出圣旨,只怕会被党羽遍布的皇帝给杀了。
在自己没有实力坐上皇位时,只能忍辱负重,暗中蛰伏。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北奕是陆琰的囊中之物,西北大军也只听命于陆琰一人,只要时机得当,立刻可以公开圣旨,取而代之。
只是这个契机,还需耐心等待。
楚绿衣手中的黑色棋子出其不意地落在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瞬间,起死回生,原本成势的白色长龙被拦腰截断。
胜负已定。
天马寺是京城三大寺庙之一,拥有几百年的历史,每到逢年过节,前来拜佛的人便络绎不绝。
南方气候温暖,每年冬天下的雪都是毛绒绒的小雪,像是一朵朵白色蒲公英一样,轻盈的落在黑色的瓦片上,刚刚沾上瓦片,便消融了。
而今年的大雪,京城中的人已经有几十年未曾见过了,因而今年冬天,天马寺的香火钱便少了许多。
此时天色还未亮,本应该是漆黑的天空,在雪地的反光下,如同灰色的棉絮一般,在这片苍茫的天空下,是一排排白墙黑瓦片的房子,房门前皆是点着两盏红色的灯笼,灯笼那凄冷的光辉,照耀在雪地上,冬日的清晨,似乎显得更冷了。
自街道的尽头,快速的驶过一辆马车,马蹄与青石地板相击,发出哒哒的声音,惊醒了睡得浅的婴儿,嘹亮的哭声在清冷的早晨洪亮的响起。
此时街上还没有一个行人,马车却依然驶得很急,在马路中央浅浅的雪上,留下了一行车轱辘印子。
大约过了三柱香的时辰,马车停在了城郊的山脚下。这座山上种着很多松柏,在苍茫的大雪中,松柏们像是戴上了一层白色的帽子。
车夫开口说话,口中的热气喝了出来:“阮姑娘,已经到了。”
被命运戏弄了多年的阮斯如,此刻神色有些憔悴,她抱着一个汤婆子下了马车,冷漠的对车夫说道:“在这儿等着吧,我大概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阮斯如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她原先不信神不信鬼,只信自己,可是在被命运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后,阮斯如开始信命,开始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佛祖上。
听说天马寺的佛祖很灵,她便打算在一大清早便冒着寒风爬上山拜佛,以显示她在佛前的虔诚。
上山的路基本上已经被大雪给封住了,她爬得非常艰难,当她爬上去的时候,远处的太阳刚刚从山坳里升了起来,粉红色的淡雅光辉将远处的那片雪全部都染成了瑰丽的粉色花海。
她靠在寺庙的朱门前,气喘吁吁,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抬手扣了扣朱门的铜环。
朱门很快便被打开了,一个扫雪的小沙弥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真是虔诚啊。”
阮斯如没有看他一眼,从自己的掏出几块碎银子,扔到了他手里,小沙弥立刻欢天喜地的扔下扫帚引着她往大雄宝殿走去。
此时,大雄宝殿内还十分昏暗,长明灯里的灯油已经快要燃尽了,小沙弥赶紧添了一些灯油进去,室内的光线顿时亮堂了不少。
三座高大的佛祖并立在堂前,庄严肃穆,他们半阖着眸子,笑看着人间的悲喜。
阮斯如虔诚的跪了下去,三跪九叩,然后又在佛前上了一炷香,这才缓缓说道:“信女阮斯如,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许愿,若是达成所愿,信女愿意给佛祖重塑金身来还愿。”
“信女有心仪之人,可惜心仪之人心有所属,信女现在伤心欲绝,信女欲与心仪之人共结连理、举案齐眉,可惜信女所念之人心志坚定,信女别无办法,求佛祖赐缘,信女感激不定。”说着,阮斯如又是三跪九叩。
“我见施主也是执着之人,施主可知求人不如求己,佛祖纵然为神,也管不过红尘所有痴男怨女之事,”这时候,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从大堂的那头走了过来,“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你的执念,你便可以解脱了。”
“若能解脱,我又何须求到佛前?”阮斯如不甘愿地说道。
那位和尚叹了一口气,说道:“贫僧乃是这天马寺的主持天问,唉,既然施主如此执着,贫僧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这个法子凶险万分,你可愿意?”
“只要能达成所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阮斯如坚定地说道。
天问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西域有一项秘法,属于幽冥地府的顶级绝密,练成了这个秘法的人,可以使别人对她言听计从。”
见阮斯如明显不信,天问和尚又说道:“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见阮斯如还是不信,天问和尚又说道:“施主若是不信,贫僧可以演示给施主一观。”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瓶药,从药瓶中倒出一颗吞了下去,对阮斯如说道:“我很快就会昏迷,但会在半个时辰之后醒来,半个时辰之后,你便能看到效果了。”
语音刚落,天问和尚果然晕倒在地。
阮斯如惊慌了起来,这时候,门外扫雪的小沙弥走了进来,说道:“施主放心,师父不会有事的。你只需耐心等待便可,我现在要将师傅搬去隔壁的禅房,施主便在禅房内等着吧。”
小沙弥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天问和尚搬到了隔壁禅房的床榻上,又拿出一卷经书,对无所事事的阮斯如说道:“半个时辰长着呢,施主先看看经书解解闷吧。”
阮斯如点点头,翻开经卷,小沙弥立即识趣的离开了房间,关上了折扇门。
手中的经卷的内容十分枯燥,阮斯如看得心烦意乱,一本经卷被她翻来翻去,半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在坐立不安的等待中,天问和尚终于醒了过来。
听到声响,阮斯如转过身来,天问和尚转了转眼珠子,半晌,从床上坐了起来,对阮斯如说道:“药效已生,施主请随贫僧前往大殿。”
阮斯如将信将疑地跟着他朝大殿走去,这时候,已经到了卯时抹,天色已经大亮,小沙弥们基本上已经将道路上的积雪给扫干净了,拜佛的人也陆陆续续地走了上来。
半山腰上,四个人抬着一个舆轿朝寺庙行来,阮斯如认出,那正是乔太师的舆轿,便对天问和尚说道:“看到那个舆轿了吗?你若是能控制那个舆轿中的人,我便相信你的话。”
“这有何难。”天问和尚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信。
一盏茶的时辰后,乔太师的轿子停在了朱门口,轿子掀开,乔太师踩着一个轿夫的背,从轿子里走了下来。
今日的乔太师看起来有些疲惫,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眉头紧紧地蹙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一般。
天问和尚对阮斯如说道:“他这种心有所求的人,最容易被人控制。”
阮斯如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在没有见识到他的真实本领前,她是不会相信他的。
一进入刚打扫干净的院中,天问和尚便迎了上去,微微一笑:“乔施主,好久不见。”
乔太师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前来,乃是为了掷爻,占卜吉凶。”
“乔施主远道而来也累了,不妨先去禅房喝点热茶吧。贫僧前阵子得了一些好茶,希望能与乔施主这般懂茶之人一同品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乔太师拱手道。
阮斯如一直躲在一旁,见两人进了禅房,伸手沾了点儿口水,在纸糊的窗户上点开一个洞,一只眼睛向内观察着。
只见乔太师一进禅房便直奔火炉,天问和尚走到茶叶盒边,掏出茶叶放在两个茶杯中,又在其中一个茶杯里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他拎起炉子上的水壶,将滚烫的热水倒进了两个茶杯中,端起两杯茶走到乔太师面前,将下了白色粉末的一杯茶端给了乔太师。
乔太师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蹙了蹙眉说道:“这茶的味道有些奇怪。”
“乔施主勿须见怪,这种味道乃是这种茶的特色,这是一种古茶,失传了几百年了,半年前贫僧的一个徒弟上山采药,无意中发现了这种茶,便将它精心培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