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喜欢星星灯?”鹂黄见林琅看得出神,走过来问。
“真漂亮。”林琅笑笑,把琉璃灯挂了回去。
“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满月的日子才挂出来,点燃一次能亮好久,而且还能飘出好闻的香味。”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鹂黄的羞涩不见了,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你的哥哥就是赵混章少爷吗?”
“是呀,我的亲哥哥。”小姑娘脸上多了两道骄傲的红润。
“你只有这一个哥哥吗?”
鹂黄把林琅拉到一旁坐下,自己跑去打开衣箱,翻找看中的衣裙,拿出来放在一边,答道:“还有两个哥哥,但不是我母亲生的。”
林琅想了想,问:“你知道颜……少主被赵老爷叫去做什么吗?”
“曲哥哥病危,活不过两个月了。父亲要立嫡子,就叫颜少爷帮忙。”
一说到颜沉,哪怕是名字都能让鹂黄心里甜得像蜜一样。她开心地笑起来,把挑出来的衣裙展开铺在地上。
“为什么要少主帮忙?他是个外人呀。”林琅惊讶地眨眨眼,原因之二是——颜沉那么笨,怎么可能帮得上忙。
鹂黄把衣裙都铺平了,跪在地上做最后整理。
“为了羞辱三个哥哥。”
小姑娘语出惊人,把林琅震离了位子,起身问道:“你懂羞辱是什么意思吗?”
“不懂。”
鹂黄摇摇头,见一地的衣裳已经铺好,跑来拉住林琅的手,指着地上的衣裳问:“林姑娘喜欢哪一件?”
林琅草草扫视一圈,这些衣裙花花绿绿样式童真,实在没有太入眼的,便随便指了件稍微素雅的,然后接着问:“羞辱这句话是谁告诉你的?”
鹂黄小心翼翼地把林琅选的衣裙叠起来,答道:“缘姊姊。”说着把自己的珠宝匣搬了来,打开,仰起小脸问:“林姑娘喜欢哪支簪子?”
这些簪子头花都是精贵货,但估计是为了配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裙,姹紫嫣红的略显俗气。
林琅挑来拣去,总算找到一支不那么花俏的翠玉柳叶簪子,递过去时又问:“你除了三个哥哥,还有一个姊姊?”
“缘姊姊不姓赵,这段时间经常来我家玩。”
鹂黄把翠玉柳叶发簪收好,又去拿来胭脂水粉盒,请求道:“林姑娘,帮我描眉梳妆吧。”
林琅咧嘴笑起来,更加觉得这个小姑娘实在可爱,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乎滑腻腻的小脸蛋,她起身让鹂黄坐下,但没有拿发梳。
“发髻我可不会梳。”
“就梳林姑娘会的,就梳林姑娘现在的发髻。”鹂黄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这是我随便盘的。”
“那也给我随便盘一个。”
林琅拗不过,把头发里的簪子一一拆下,乌黑的长发顷刻间垂至地面,她拿起梳子为鹂黄仔细梳理,觉得自己又像姐姐又像奴婢,只是面对这样一个楚楚可爱的小姑娘,感觉并不坏。
“鹂黄小姐,为何要打扮自己?”林琅好奇。
鹂黄顿时羞怯地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才小声说:“我想,如果穿的跟林姑娘一样,颜少爷是不是也会喜欢上我。”
林琅梳理头发的手停住了,沉吟片刻,慢慢弯下腰,用一种阴冷又甜腻的声音,在鹂黄耳边轻声说:“那个男人现在是我的,可不准你抢。”
第24章 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啊咧?我怎么还在这里啊?
又见到你们啦,开森~~
颜沉拉着赵混章在宅子里健步如飞,他知道孔鸟和德牧居住的院子,把混章拉来不过是为了让他远离林琅。
赵混章觉得颜沉此时的模样非常好笑,想不到他这块沉在水底的朽木,也会有为女人毛焦火燥的一日。
所以,果真每个人都难以忘记自己的初情吗?可是他怎么连那个女人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想到女人,赵混章起了坏心,张嘴问道:“颜兄,以前跟你提的闾市,你有雅致去逛了吗?”
闾市又称女闾,就是男人花钱买笑,寻欢作乐之所。
颜沉一听这话便露出鄙夷的神情,斜睨过来,“赵兄,你还是那么不自爱。”
赵混章呵呵一笑,“我看现在的颜兄比我更需要去那处。”
颜沉不解,但没多问。于是赵混章继续道:“颜兄,难道林姑娘没有向你抱怨过夜里的事?”
“你说什么!”
颜沉瞪眼站住,他不喜与人谈论隐秘之事,而且现在还关系到自己,而且还是这个对林琅有觊觎之心的友人。
赵混章不俱他直射而来的厉色,继续悠闲道:“恐怕只有颜兄觉得快活舒服吧?”
说中了。被说中了!颜沉差点想捂住心口痛苦呻/吟。
“我提闾市可是为颜兄着想,何不随我去那里学几招让女人舒服,服贴的招式呢?”
赵混章还在说,既有真心又有玩心,以为这个“正当理由”终于能让颜沉松口,像个正常男人一样翩然于烟花风月。
可是再看颜沉,脸上的厉色渐渐退了去,露出让他无比熟悉的怜悯神情,缓声说道:“赵兄,半载过去了,你还是那般寂寞啊。”
你这个木讷家伙!我有心帮你排忧解难,你却反过来笑话我!
赵混章黑下脸来,想着怎么嘲讽回去时周围忽然吹过飒飒冷风,他警觉起来,甩开颜沉远离一步,果真不足片刻工夫,赵夜白走了过来。
赵夜白要出门,没想到偶遇了颜沉,脸上顿时一喜,两眼放光地疾步走来,牵起这位尊客,“贤侄,今日无事就随老夫一同出门吧。”
颜沉是想拒绝的,但客随主便,而且赵夜白已经拉着他走了,力气还有些蛮狠,只好依从。他把站在一旁的赵混章看了眼,猛然意识到不能把这个家伙留在宅子里,不然林琅有危险。
“混章也一同出门吧。”颜沉大声建议。
“我还是留下吧,跟嫡子哥哥约好了陪他下棋。”赵混章断然回绝,动也未动,脸上又溢出狡猾的笑容。
赵夜白冷哼一声,讥讽道:“对,留下多陪陪他!反正要死了!多陪陪他,死了后说不定还记得你!”
颜沉打了个寒噤,怎么也想不到能从一个父亲嘴里听到这种诅咒般的说辞。赵混章早已习惯,淡淡一笑,垂首不言,眼中却有仇光闪烁。
颜沉不再多言,白着脸仍由赵夜白拽出门。
赵孔鸟站在备好多时的马车边,看到父亲拉着颜沉出来,小小惊讶了会儿,露出灿烂的笑容拱手道:“颜兄,昨——”
“啰嗦!”
赵夜白厉声一叱,把两个年轻人吓了大跳,默默收起寒暄和笑靥。
赵老爷刚还凶神恶煞,转向颜沉时却换上了和颜悦色,对着马车抬臂一伸,微笑道:“贤侄,请。”
颜沉尴尬已极,抬眼去看赵孔鸟,是跟自己一样的苦笑。
赵孔鸟长相非常端正,完全没有赵混章那种又邪又媚的小弯小道。他比德牧和混章早出生一个时辰,是名义上大哥,但他确实拿出了大哥该有的样子。从儿时起,只要面对这个脾气古怪,异常冷漠的父亲,他都会把两个弟弟挡在身后,自己承受来自最亲近之人的冷眼冷语。
颜沉对赵孔鸟很佩服,觉得立他为嫡子再适合不过。
一共两辆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驶过一条林荫小路,一片宽阔无边的田地跌入眼中。
今日艳阳万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在天边的波浪山脉,青青紫紫,在阳光下不断变化着色彩。
田亩无数,阡陌纵横,几条小溪小河贯穿而出,连起几围小小的池塘。
有农舍平房大大小小点缀其间,正值农作季节,一簇簇农奴在田地里蠕动,就像不知休息的蚂蚁。
坐在颜沉身边沉默了一路的赵夜白,这时激动地跳起来,伸展双臂,不断开合颤抖,似要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带在身边,无聊时哀伤时高兴时都捧出来看看,甚欣甚慰。
干嘛这么激动?这些不就是你家的田亩吗?
颜沉闷头想着,不过把这片田地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十分无聊,他还是喜欢未被开垦的山林乡野,有诗情有画意,比这种千篇一律的稻田不知好看多少——
“贤侄,漂亮吗?喜欢吗?”赵夜白想起了身边的人,突然低头问。
“漂亮,喜欢。”
颜沉连忙点头,也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装模作样地深吸一口农土泥香,想高声赞美一番,但面对自己不喜之物瞬间词穷了,绞尽脑汁憋出四个字:
“极望纷纭。”
赵夜白听后十分欢喜,拈须大笑:“这片土地是我赵家几辈人的心血!若是我,几日几夜都说不尽道不完,谁知贤侄一个‘极望纷纭’就概述了所有,大才啊!”
马车继续行驶,农田里劳动的人逐渐扩大,赵夜白更加兴致盎然,滔滔不绝。颜沉热烈应和,突然间觉得现在这个,笑得开怀,说得爽朗,胸中感情满溢的赵老爷,才是真正的赵家家长。
这样想着,颜沉又忽生出痛惜之情,不懂他千千万万的浓厚温情,怎就不能分一点给家人呢?
赵孔鸟坐在御者边上,没有说话,注视前方。这时他看到了什么,悄声让御者往另条道路驶去。
车刚转赵夜白就感觉到了,立刻怒斥过去:“大胆!笔直走!”
御者无法,继续驱车向前。
前边田地里的一簇农奴中,有个皮肤黝黑,身高体魄,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他身穿破旧的麻布短打,袒露出半边胸膛,在农田里劳动得最为起劲。
这群农奴中有一人率先看清,逐渐驶来的车上站着赵夜白老爷,立刻对其他人吆喝一声。众农奴不敢抬头,刷刷放下手中的活计俯身跪下,那名年轻男子抬头朝这边张望一眼,立刻爬上田埂奔到车前跪迎。
这名男子就是赵德牧,生下就是个大块头,在爬来爬去的年纪里摸到了农具,从此再也无法罢手。能跑能跳后,每天往田里跑,拔草锄地施肥什么都爱干,天生就是土地的儿子。如今早已跟农奴打成一片,每天来田里劳动不说,许多时候直接住进农舍,整日整夜地不回家。
马车在赵德牧身边停下,赵夜白早就看到他了,一直没吱声,这会儿马车不听命令地停了下来,又是一恼。
“你们简直目中无人了!我说停了吗!给我继续走!”
马车颤抖一下,仿佛夹着叹息,晃晃悠悠地动起来。
赵夜白怒气未消,指着赵德牧的头顶大吼:“看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破衣烂衫,不成个人!整日跟这群牲口东西混在一起,洗都洗不干净!”
马车慢吞吞从赵德牧身边驶过,赵夜白还是不放过始终没抬头的赵德牧,大声嚷嚷:“给我在那边跪着,一直跪到天黑!”
赵夜白骂完还是不畅快,扭头找颜沉,一看到他,脸上又一次破怒而笑,瞬息间的天翻地覆让颜沉更加心惊胆战。
“贤侄,”赵夜白声音也放柔和了,“前面的景是最美的。看过之后你就会明白,这土地才是我赵家真正的儿子,最好的儿子!才不是这些赔钱不长脸的破烂货能比的!”
第25章 日暮
赵夜白嘴里说的景色最美之地,在颜沉看来跟别处没有任何不同,就是田。兴趣缺缺却不能表现出来,嘴里还要不断赞美,翻来覆去都是“好田啊好田”。
午膳是在田埂上解决的。跟清晨在走廊时一样,赵夜白将手一招,跑来一队小厮在他们周围迅速张开一圈帷帐,摆下糕点和饭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