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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211 我想先去见见他

    可,杜逸阳的笑容却有些干涩了。好人好报,原来无论当初他是否表白,最终,他对她仍然只是停留在‘好人’这两个字上。他看着她一派天真的眼睛突然就真的想要走开了,她的世界,早不该有他的存在。
    果真是再相遇,往事已成尘,扫帚挥过,便是轻描淡写的灰飞烟灭。
    杜逸阳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秦慕笙瞥到门口舒然的身影,见舒安倒是不曾注意,柔声问她,“舒安,晚上想吃什么?”
    经历了这样一天,舒安早已把吃饭的事情忘得差不多,她现在筋疲力尽,若是能让她洗个澡躺在床上,她肯定就立刻睡着了。所以只是蔫蔫的摇了摇头,疲惫的耷拉着眼皮软声回答,“什么都不想吃。”
    “想睡了?”秦慕笙看着她迷糊小猫儿似的模样,笑问。
    舒安顺从的点了点头,看似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抬了抬眼眸,轻声问,“阿笙,你不累吗?”
    他笑着颔首,忽而俯身抱起她朝着病房的浴室走过去。舒安略略不安的在他怀里蹭着轻声抗议,“阿笙我自己可以,自己可以!”
    “我也没说要帮你洗啊!”秦慕笙低哑了嗓音附在她耳边笑道,温柔的放下她,只在她脸颊上吻了下,安抚她自己洗澡后出去了。
    舒安羞得小脸儿有些红,又忍不住幸福的低头笑,继而想起白天的事情又觉得累,身心疲惫的叹了口气钻进浴蓬下打开水。
    将病房的门微微掩上,秦慕笙出门就看到秦玖站在一边,舒然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先生!”
    秦玖几步走过来,低声问,“先生的伤情……”
    “没大碍。”秦慕笙打断了他继续问下去,反问,“慕萧那边如何?”
    “击中后胸,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在加护病房。”秦玖微微蹙眉说着。慕萧的情况很不稳定,很可能就此丧命,即便熬过去也必须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否则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很小。
    “派人随时监护汇报,你去休息吧。”秦慕笙点了下头,没有继续问其他人。
    秦玖应声退下。
    走廊里就只剩下秦慕笙和舒然。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抬眼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脸庞上却仍然一如既往平静冷淡,她眉眼淡淡的朝秦慕笙扫过去,那眼神像是藏在棉花里的刀子软软的击中再深深的刺入,秦慕笙心中沉了沉,不得不说,这是个足够危险的女子,他眯起眼眸想,难怪雷诺都掌控不了她。
    “坐。”即便如此情况下,她仍旧先发制人,对秦慕笙颔首示意他坐下。
    于是秦慕笙就在她对面的那排椅子上挑了个座位坐下,隔着走廊,他面前的是几乎看不出比舒安大了整整十八岁的母亲。
    是,舒安是在她母亲十八岁那年被生下来的。这个故事很长,暂时秦慕笙没什么时间回忆,而且,如果真的要回忆,雷诺的回忆会相对深刻且沉痛一点儿。
    “她怎么样?”舒然开口问。
    说话的时候,她单腿翘起搭在另外一条腿上,纤细匀称的小腿一直延伸下来,隐约能看到漂亮的脚踝。她坐的十分优雅,却闲适,丝毫没有做作。眉眼轻挑,看向秦慕笙时候笑意盈盈,却偏有股高人一等的气度。
    秦慕笙在心里暗暗又赞叹了一回,才回答,“舒安很好,她已经接受了,不过你还是得给她时间。”
    “我想到了。”舒然垂眸,目光再从下往上的观察了一次秦慕笙,胸腔轻轻震动发出柔婉的轻笑,依旧一派淡然开口道,“既然舒安认我了,那有句话我就得说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音带笑,让人摸不着半点分寸。
    直到此刻,秦慕笙才从她的笑纹里看出了年龄的痕迹,舒安也都是二十大几的姑娘了,她的母亲,更是已经年届四十,即便再保养得当也终究要流露出老的痕迹。
    “关于秦先生和舒安的事情,我听说了不少,见到了也不少。秦先生对舒安好,我很高兴,原本我和雷诺是同样的意思,对秦先生还是很欣赏。只不过……”她微微垂眸,语峰转折,笑道,“今天秦先生让我很失望,所以把女儿交给您的事情,作为母亲,我,并不想同意。”
    秦慕笙一时间有些呆滞。
    是,承认吧,他暂时还没办法把对面坐着的舒然当做是舒安的母亲,除了她太年轻太漂亮,几乎可以做秦慕笙的姐姐,还因为她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在舒安的生命里,和他们所想的她的母亲全然是两个人。对面这女子,简直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小孩儿,却偏偏是那种贵族府邸出生的小孩儿,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偏偏却十分任性,傲慢,天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突然站在母亲的角度表示对他们婚事的反对,也不怪秦慕笙会受不了。
    好在舒然斟词酌句,用的是‘不想同意’四个字,大概她也看得出舒安对他的感情。
    面对秦慕笙几近呆住的失神,舒然却很自然的挑了挑短发,转眸轻笑,“呵,秦先生必然在心里想,我凭什么呢?作为舒安的母亲,从来没有疼爱过她,从来没有给过她母爱,现在又凭什么出来阻拦你们在一起?”
    她说着好整以暇看向秦慕笙,明显非要秦慕笙给个答案。
    但,秦慕笙真没这么想。他不是确实不会这样想,而是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一个完全没有出现在舒安生命里的母亲突然出现,出现的第一次是让他去劫持百里南的女人换舒安,自己却不知跑到哪里,出现的第二次是俯身告诉舒安她很高兴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见到女儿,第三次,坐在走廊里跟女儿的爱人说她不同意他们结婚?谁能告诉秦慕笙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个女人的思维典型是比秦慕笙还要跳跃的,所以难怪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
    可她提出来,秦慕笙也认真想过了,回答很简单,“我恐怕没资格这样想,如果真的要有一个人想的话,只有舒安。”
    舒然赞赏的轻笑了几声。
    “秦先生是明理的人。”她说着,将细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手自然的挽成一个漂亮的兰花型,缓缓道,“其实秦先生不必太过意外,我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也有我的理由。”她挑起眉眼,眼底的轻慢散去,留的是一片认真,此刻,秦慕笙终于不得不从她严肃的目光中承认,她是舒安的母亲,未来他也得叫妈的那个人!
    “在我的印象里,秦先生行事雷厉风行,头脑也灵活。可是秦先生承认吗?您今天整个儿行动都是失败的。”她并不急,到这里便顿住了,像是要给秦慕笙思考的时间。
    秦慕笙果然必须得思考。
    从接到百里曦云的电话开始,其实他已经开始错了。百里曦云的电话是约他在老宅见面,那么他在前往老宅前或者去往老宅的路上,应该最先询问过楚云端和滕绍京城里是否有所变化,或者,他得查查那通电话。但是两者他都没有,而是直接去了百里家。接着,他陷入百里南给他的难题,让他寻找百里静,他居然在这之前没有通知舒安而是径直带着人去了。而且在他已经遇到百里南的刁难以后,竟然没有考虑到舒安也可能被百里南劫持,自以为给舒安的保护已经很完美。
    好吧,到这里,秦慕笙明白他已经错了。他朝着舒然看过去,这女子轻笑着,仍旧是那般高雅的挽着唇角。
    “看来秦先生果然不是糊涂虫。不过,我仍然要说出来,秦先生犯了三个错误,其一,你把我的女儿当做了保护对象,却没有当做妻子。所以你轻而易举上当,被百里南的一通录音电话骗到了百里家。其二,你太自大,自以为给舒安的保护是够了的,可你这次的对手很强大啊!其三,你够不上雷厉风行这四个字,若是的话,我让你去找冯思璇的时候,你就没必要第二次问我了。我给了你整整半个小时,可是我赶到的时候情况很糟糕,一个人半死不活,你受伤。”她顿了顿,吸了口气缓缓道,“幸而舒安是没有受伤,否则,我连在这里和你谈话的功夫都没有。”
    她说着,起身,提着包包,轻慢道,“舒安很依赖你,所以这些天麻烦你照顾她了。你们那些事儿我暂时接手,百里家的事情还没个完。”
    然后,秦慕笙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眼睁睁的看着舒然优雅的离开。他心里沉了沉,几乎看到了未来自己困难重重的娶妻之路。他想过自个儿老丈人很厉害,但,好吧,他承认他早就知道丈母娘大人更厉害。
    他身边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舒安站在门口,眸子盯着刚刚舒然坐过的地方。
    秦慕笙意识到舒安已经听到了,安抚的笑着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舒安的身子任着他的拥抱朝他歪了歪,轻声问,“阿笙,她真的是我妈妈?她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像,她叫舒然吗?怎么我叫舒安呢?好像,很像?”
    略作沉思,秦慕笙俯身看着她的眼睛问,“舒安,这件事,你希望我告诉你,还是雷诺或者她亲自告诉你?”
    舒安垂眸,像是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这件事,然后抬头问,“那阿笙,你可以告诉我白天发生的事情吗?”
    看来她已经选择了让雷诺或者舒然来告诉她她的身世。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因为从他们口中说出的会更加可信,也会更加斟词酌句,不会伤害到她。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询问,“不是累了吗?现在呢?”
    “明天可以吗?”
    舒安抬着眼皮可怜巴巴的问。秦慕笙好笑的点点头,宛如疼一个孩子。她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便点点头让秦慕笙抱着她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舒安直到次日中午才醒来。吃过午饭,秦慕笙拥着她坐在床上,看着她抱着杯子喝一杯茉莉花茶,慢慢将昨日的事情道来。
    他曾经给过百里曦云一封所谓的遗书,自然是假的,遗书中说舒安的爷爷在临行前发现是秦慕笙的父亲,也就是当时季爷爷的秘书将他的药私下换了,但为时已晚,他奄奄一息,便将秦家和百里家联合做的那些事全部记下留给了季伯诚。遗书中确实有很多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因为,那封真正的遗书就在秦慕笙手中。
    “是季叔叔留给我的。”说到这里,秦慕笙轻声对舒安解释,认真的看着她如画的眉眼问,“舒安,怪我没有告诉你吗?”
    她原本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惊讶的看着他,此刻,见他眸色深沉,带着几分担忧和心疼,惊讶散去,便再没了其他情绪。她摇了摇头,靠在他胸膛上柔声回答,“阿笙,其实我早就想到你一定拿到遗书了。这么重要的东西,爸爸不会轻易销毁,可他也不会给我,唯一,唯一能把我托付的,就只有你。”
    末了,舒安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想起了那一年季伯诚去世时候的事情。秦慕笙的胸膛颤了颤,俯身紧紧抱住舒安,哑着声音道,“舒安,你和叔叔想的一样。”
    借着这封遗书,秦慕笙获得了百里曦云的信任,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秦慕笙为了不让舒安知道是他父亲害死季爷爷,为了给舒安报仇而决定让百里家赔命。而百里曦云,根本就无所谓她那个所谓的儿子。
    百里老头并非百里曦云的亲生儿子,是她丈夫在外面和一个乡下女人生的儿子。在那个年代,男人在乡下有个老婆也正常,不正常的是百里曦云的丈夫居然被这个乡下女人迷得神魂颠倒,几次要和她离婚娶那个女人进门,也幸而是有政策压制才没能作成。
    那乡下女人死后,百里曦云被迫过继了百里老头做儿子,母子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后来,百里曦云怀了孕,连着生了两个女儿,她丈夫又差点儿因此和她离婚,无奈下,百里曦云把其中一个女儿送到了乡下养着。
    这个女儿,就是后来和百里老头阴差阳错结合生出百里东的人。
    百里曦云的丈夫去世后,她才得知有百里东的存在,调查发现那样不伦的结果时,她的亲生女儿已经因为被抛弃的痛苦去世,只留下百里东。于是百里曦云做主将百里东带回身边养着。
    但正是有了百里老头的荒谬,造成百里曦云恨死了他。多年来,百里曦云找了无数机会却都没能一举翻掉她看着就恶心的百里家,直到秦慕笙找人找到她,她看到了那封假的遗书,决定了和秦慕笙合作。
    当时,慕家和百里家确实有些关系,秦慕笙对慕萧有救命之恩,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借给秦慕笙用。但,慕萧的性取向有点儿问题,他爱秦慕笙,后来看到秦慕笙那样对舒安,舒安却似乎不懂,就慢慢对舒安产生了不满。
    这个,按下不表。
    而昨日,秦慕笙就是接到百里曦云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百里曦云说京中行动恐怕要出问题,希望秦慕笙面谈。原本秦慕笙是将楚云端和滕绍派到京中去处理这次材料递交、逮捕百里老头和百里北的事宜,时间就安排在当天他和舒安离开的前半个小时,目的就是利用滕家在军中的关系,在百里老头出一批军火的时候将他们当场抓获。得知这个消息,还是百里曦云提供给他的,所以秦慕笙立刻赶到百里家。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百里家根本没有百里曦云,那通电话是百里南通过变声器打给他的。可是在到达以后他却发现,他带着自己的属下陷入了百里南的包围圈。
    他在四周埋了炸弹,秦慕笙前脚进去,后脚定时炸弹就开始计时。半个小时内他要找到百里静,否则,他和百里静都得葬身百里家。
    没有办法,秦慕笙只能一边派人排雷,一边带着秦玖开始寻找百里静。他甚至都来不及给舒安打个电话,手机信号就彻底消失。
    百里南仅仅给他发来一张百里静昏迷着被泡在水中的照片,秦慕笙根据照片一再判断,从记忆中寻找到了他和舒安雨中花园相遇时发现的比较蹊跷的地方。
    百里家的花园七拐八拐,其实很容易迷路,而那天秦慕笙却发现了这七拐八拐中,每一个转弯其实都有块石头作为标记。他根据石头的排序,找到了最中心的位置,果然在假山中发现了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然后顺着地下室一直走下去,找到了被关在水牢里的百里静。
    这个地下室并非什么好地方,而是个比狼集团要残忍,却更加令人恶心的地方。在这里又诸多折磨人的道具,甚至有些仿造了渣滓洞和东厂的酷刑。后来秦慕笙得知,百里曦云根本就已经变态,她看似温和慈爱,实则背地里只要看到和那个乡下女人相似的人都要弄进去,幸而秦慕笙是扮演着百里静的未婚夫,否则,因为百里静也同那乡下女人有些像,百里曦云不知哪一天就会把百里静活活折磨死!
    据说,死在百里曦云手里的女人已经有两个,从前均是报失踪。
    这一路还算顺畅,秦慕笙出来时意识到他必然是中了百里南调虎离山的圈套。果然,定时炸弹很好拆除,他出来的时候,白朗已经赶来。白朗后来承认是百里南让人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百里静就在百里老宅。本来白朗是正在根据上峰指示全称搜捕百里曦云和百里东的,当然,这是在秦慕笙算计以内。
    但因为百里静白朗已经退出很久,今天也只是接受命令执行任务而已。他的原本目标是不伤害百里静,所以百里静一受伤,他立刻选择退出秦慕笙的行动。
    之后,就是秦慕笙遇到了舒然。
    他将遇到舒然后的事情讲给舒安时,舒安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说,“是,是她让你劫持冯思璇?”
    秦慕笙挑眉,低笑,“舒安,你妈妈真厉害!”他又想起她昨晚说不同意他们结婚,说他配不上她女儿,忽而就产生一种占有欲,低头,看着满脸惊讶的舒安,眸色深沉。似是意识到他情绪,舒安的惊讶散去些,小脸儿爬上红晕,低着头避开他灼热的呼吸,结结巴巴问,“阿笙,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低哑的笑着,俯身在她耳垂边轻轻吻了下,烧红了怀中小人儿的整张小脸儿。他低低笑着,将舒安认真的拥在怀里,紧紧抱着,心中虽然也明白他有很多判断失误,但让他如何放得开她?不好,他可以改,但绝不能把他从她生命中pass掉了!
    百里家的彻底覆灭,是在百里南被宣告判刑六年开始的。
    京中换届,借此机会整顿军务,军中百里家的势力纷纷倒台,百里家的私人军火库被查处,数量大的惊人,涉案金额更是震动高层。百里北涉嫌杀人,已经另交刑事科处理。百里东涉嫌吸毒,贩毒,移交缉毒科处理。他当初投资电商的钱果然来路有问题,好在穆翌晨没和那电商有瓜葛,那电商老板被抓去问了好些次话,最后筋疲力尽的将百里东投资中的利润吐出来才保住没有入狱。
    百里曦云直接判了死刑,百里老头死缓,还在调查没有最后的定论。这一件事在京中沸沸扬扬闹了整整两个月,最终透过俞家的事情各方判断,百里家除了百里南还算干净,其余均涉嫌人命官司,全部判处死刑。关于季家的事情重新调查,得出结论,季爷爷就是因为发现了百里老头的事情,才让当时身为季爷爷身边书记员的俞铮成听命百里家换了药品致死。季伯诚更是俞铮成直接害死。
    季家翻案,季伯诚名誉恢复。
    那天,秦慕笙带着舒安去给季伯诚上坟,他想让舒安亲口告诉季伯诚她很幸福,而他也想亲口告诉季伯诚,他终于做到了,终于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
    可是原本空荡荡的墓地里,他们却见到了那独立的女子身影,她似是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仍然在说着,“你带走女儿的时候答应我好好照顾她,陪她长大,可是最终呢?你连亲眼看着她长大都没做到。伯诚啊,你又输给雷诺一局。”
    舒安抬起头望着秦慕笙,黑白分明的眼里写着难以置信。季伯诚和舒然、雷诺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舒然会站在这里说这些?然而秦慕笙也只是对她微微笑了笑,轻声说,“舒安,你不是要亲自听他们说吗?”
    舒安垂眸,她现在,真的要立刻去面对吗?
    百里家和俞家的事情接二连三她已经身心疲惫,再要去听一听自己迷一样的身世?舒安真的累了,她觉得,在不知道这些的时候她也活的好好儿的啊!
    他们说话的声音明显惊动舒然,那女子朝他们看过来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瞬间后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对着秦慕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缓步走到舒安身边,看了看比自己矮小半个头的女儿。
    此刻,秦慕笙又有了那种见到丈母娘的感觉。
    她看舒安的眼神里充满一个母亲的慈爱,葱段般的手指朝着舒安的脸颊抬起,反倒是舒安,如同孩子见到生人般缩了缩,抵在秦慕笙胸膛里。他低头看着怀里这孩子般的妻子,却见她的脸颊已然没有逃过舒然的抚摸,那女人神色慈爱温柔的望着舒安,微微俯下的身子动作柔和,似是叹了口气轻声问,“舒安,脸上的伤还疼吗?”
    舒安感受着脸颊上微凉的柔腻手指气息,看着眼前这仿佛从未经历过沧桑依旧年轻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她和母亲联系在一起。可是她的眼神那样温柔关切,隐隐透出的岁月沉淀又让她觉得她仍然是和她很亲密的长辈。她蹙着眉,眉眼轻动,结结巴巴的回答,“好,好多了。”然后一转身,干脆藏到秦慕笙身后,把头紧紧低着。
    舒然眼里划过一丝哀伤,轻轻叹息。
    “舒安,你是怪我?”
    “没有。”她立刻紧张的回答。
    隔了片刻,似乎又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冷淡,微微缓和了语气说,“我接受有个母亲的事实,但是暂时……”
    “我明白。”女子利落的笑着打断了舒安的话。
    舒安松了口气,她本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妈妈会等你。”
    她依旧俯身看着舒安,慈爱的说,声音里终是难免透出属于她们那个年龄的醇厚。然后起身,将目光落在秦慕笙身上的时候,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优雅道,“秦先生,这些天要麻烦你照顾舒安了。”
    “夫人放心。”秦慕笙微微颔首,惜字如金。他晓得在这女人面前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她是个比雷诺还要精明厉害的女子。
    女子莞尔,笑的一派天真,眼里却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复杂。又仔细的看他们一眼,见舒安终于从秦慕笙身后出来,唇角勾起笑容,自然的问,“舒安,妈妈这些天可以去你的公寓做客吗?或者,你更希望回到美国以后再见我?”
    那样征询的语气,又像是个很体贴下属的年长上司,让舒安有种必须回答且恭敬回答的感觉,但,亲切不减。
    “还是,回美国吧,我想先见见雷诺。”
    原谅她,她对雷诺的亲切感远比这个母亲要多一些,毕竟她最为痛苦的时候雷诺曾经陪着她度过。而舒然,她就像天外来物,又是那样的气度,舒安真的觉得很生疏很陌生。
    “好!”舒然含笑,点点头,便准备离开了。
    舒安却忽而开口问,“你说,爸爸输给雷诺是什么意思?”
    秦慕笙有些惊讶的低头看着她,他以为她暂时不准备问清楚这些。可是舒安却看着舒然,淡淡说,“你只需要告诉我简单一些的,比如,你和我爸爸,雷诺,你们三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秦慕笙笑着看舒然惊讶的面容,产生了种终于赢了一局的感觉。舒然必然不晓得舒安的性格,她不喜欢秘密摆在自己眼前却不能探究。若非经历了太多复杂的事情,她现在肯定直接拉着舒然让她给她说清楚了。
    舒安是个直性子的孩子。
    然而舒然的惊讶不过片刻,看得出她是只有在女儿面前才显露,继而像是全然明白了,略略垂下眼眸思量片刻就给出答案,“我们三个人之间,就像你、秦慕笙和滕绍的关系,明白了吗?”
    舒安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露出了然的微笑,竟与舒然是一般的云淡风轻。
    “我们在美国见。”
    她说完朝着季伯诚的墓地走过去。舒然立在当地看了看女儿娇小的背影,目光转向秦慕笙,唇角勾起,“秦先生,我不得不说你做的唯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帮我培养了这样好的女儿。”
    秦慕笙干笑,培养,她以为他是养成系大叔?
    “就是你的年龄大了点儿。”舒然幽幽然吐出这句话,掩唇轻笑,踩着高跟鞋步履优雅的走出了只有他们几个人的墓地。秦慕笙半口气噎在嗓子里,想了想,忍了,人家是他丈母娘,而且还是老丈人都惹不起的丈母娘!继而他颓丧,有没有谁能告诉他,有个这样的丈母娘是幸运还是不幸?
    雷诺的回答是,“不幸。”斩钉截铁。
    “秦,别说丈母娘,她就是你老婆你也受不了。”雷诺摇动着咖啡壶,仍旧俊美的脸上显露出温柔的无奈和深刻的痛并快乐的表情,“我觉得,她居然能生出舒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真是上帝怜悯我!”
    秦慕笙端着咖啡杯的手一颤,他想说,他的老婆是舒安而不是舒然才是上帝怜悯。
    自然,这已经是回到美国以后的事情了。
    此刻,舒安正跪在季伯诚的墓前认真的磕头,秦慕笙也随着她给季伯诚磕了三个头,扶着舒安起来,却看到她明媚的大眼睛已然红了眼眶,盈盈泪光中那藏在眼底的悲伤几欲坠落,他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听到她凄然颤抖的声音,“阿笙,阿笙你说为什么,为什么爸爸和爷爷都是这样死了?”
    他没办法回答她,因为她知道某些斗争就是这样残酷,每一个这样的家庭都是如此。就像百里南说的那样,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在是烂到骨子里了。像季爷爷、季叔叔这样的人,哪怕无欲无求,沾染上某些贪心的人也逃不过陪葬的命运。他俯身轻轻吻了下舒安的额头做安慰,低沉告诉她,“舒安,他们无论怎样,最终还是保护住了你。”
    她的身子剧烈一颤,泪落如雨。
    季伯诚去世以后,他很少见她这样哭了。她的泪水总是隐忍着,总是默默的,多数时候那双大眼睛望着某个方向静静的流泪,他几乎没有听到过她的哭声,此刻,她在他怀里哭着,秦慕笙闭上眼睛,却唇角勾了笑容。
    他想起曾经的日子里,她每每受了委屈也都是这样在自己怀里放声哭泣。他想季叔叔你看看吧,舒安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天真活泼,浪漫热情,她没有变,我算不算是兑现承诺,真的照顾好了你最亲爱的女儿?
    哭了一场,舒安让秦慕笙先走,独自坐在墓地里面对着季伯诚和季爷爷的墓碑,父亲和爷爷的照片还是那样清晰,仿佛闭上眼睛她就能听到他们叫她的名字,舒安,我的小舒安,我的傻丫头。噙着泪,她睁开眼睛,从手袋里掏出爷爷喜欢的那个紫砂壶,两只杯子,沏上一杯茶,慢慢的喝起来。
    从前他们都喜欢喝茶,茉莉花儿。爷爷说,别看便宜,茶里最香最得劲儿最受人民大众喜欢的就是这个。做人嘛,就和这茉莉花儿似的,干干净净才芬芳,光明磊落才漂亮。爸爸总是说,我们的小舒安就和茉莉花儿茶似的,又漂亮,又芬芳。所以,当得起这京城二小姐的称号。
    她将那一杯茶洒下,感谢爸爸爷爷这些年的养育。
    她将那第二杯茶洒下,低声告诉爸爸爷爷,舒安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女儿,还有了阿笙,日后的日子,也照旧是芬芳漂亮,绝不辜负爸爸爷爷的期望!
    撒完了站起身回头,远远看到秦慕笙就在阳光下站着等着她。她忽而想起他替她葬了爸爸的那个雨天,他站在伞下,黑色的伞,黑色风衣的他,雨幕中冰冷的背影,镌刻的脸庞上淡漠至极的表情。那一刻和这一刻微笑着看着她的秦慕笙似是完全不同,但自始自终,她都只有一个想法,去他身边,永不离开。
    低头走回他身边,秦慕笙俯身吻了她的额头,轻声温柔问,“好了?”
    “嗯!”
    她点点头笑。
    “等一切安顿好,我们带着囡囡来看叔叔。”秦慕笙低沉着说,伴随着舒安离开墓地。
    “好啊!”舒安笑眯眯,眸色流转忽而问,“那,你算什么啊?”
    秦慕笙先是一怔,忽而明白过来,带怒的坏笑俯身一把抱住她的身子让她仰头看着自己,邪气的问,“你说算什么?”
    “孩子他爹?”舒安调皮的笑。
    秦慕笙怒了,“再说一次?”
    “嗯……”舒安拖长语调,刚要摇头说不知道,岂料却被秦慕笙打横抱起朝着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不用想了,行动为先!”
    车上,舒安倚在秦慕笙怀里闭目养神。他看着怀里安然的小人儿,忽而有种时光荏苒的沧桑。
    也确实是很多年了,那年十八岁的她也是这样和他坐在车里,却是依靠着冰冷的窗子一直哭到窗子被她滚烫的泪水蒸腾起满满的雾气,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看到窗子上印出她小巧头颅的形状被雾气满满弥漫,仿佛是她的泪刻下的痕迹,那样的一刻,便是到如今的八年,十八岁,她已然二十六了。
    “阿笙。”
    她闭着眼睛轻轻叫他,秦慕笙低头嗯了一声。
    “我们去看看慕萧?”她问,神态轻松。
    秦慕笙的神情却紧了下,想起昨日电话里她抬头看过来是漠然的目光,有些不自在的问,“舒安,你是不是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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