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推门走进来，指了指外面早就黑下来的天，道：“老大，该下班了。”林洛黛这才抬腕看表，不想时间竟已到了九点。
    她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先走吧，我再坐会儿。”
    小乔体贴地为她的杯子蓄好水，这才离去。室外的灯光一时暗淡，小乔离开时关闭了所有的电源。现在，整个检察院里，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灯。
    这在以前是常事，但这一年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案子没有半点进展，媒体对白暮云随意猜测，恣意中伤，她除了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像被人丢到了油锅里，煎炸得全身不舒服。
    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在这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她伸手拾起，看到屏幕上一片空白。显然，打电话者屏蔽了自己的号码。
    林洛黛眼神一凛，接了下来。那头，马上传来了权魁粗戛的声音：“我听说你最近查到我头上了？”林洛黛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权魁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查他，她自认为做得极隐密的，根本没有向守在周边的记者们透露半丝信息。权魁，是通过什么手段知道她在查他的？
    “不要想着耍小聪明，林检察官。”权魁的声音阴沉沉的，像来自地狱的魔鬼，“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可看得透透的。不想出事的话，最好不要查下去了！”
    他这是在威胁她！林洛黛的手一紧，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威胁。
    “不要不服气，跟我斗，你是永远斗不过的！不要到最后把名声和命都搭进去，那不值！”
    听到这话，她的眉用力压紧，拧成一条。她撇嘴，一时挺直了身板，无畏地回应：“做了这么多年检察官，我还真不怕威胁。权魁，你最好谨守本份，否则，就算把天翻过来，我也要把你给查清楚！”
    “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权魁的声音更加阴狠，几乎可以用声音将人吞噬。林洛黛绝然地挂断了电话，不想再听他多说一个字。
    时间转眼近十点，她知道再呆下去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回家休息。好在出租屋离得不远，她可以边走边清醒脑子。
    林洛黛熄灭了办公室的灯走出了检察院，沿着小道慢慢走着。她的出租屋虽然住得不远，却得穿过好几条马路。哈一口气，她看了眼公路。路上几乎没有车子经过，只有几辆主人贪便宜停在路边的车子，靠在路边斜斜地摆放着。
    抬脚，走向对面。
    她走得极慢，却因为心情不舒畅，一路想着心事，所以未曾注意一辆停在路边的车子突然亮起了大灯。等到她的眼睛受到刺激时，耳里已听到了马达的轰鸣声，原本静止不动的一辆车正加速朝她驶过来！
    本能地避开，她退了回去，回到了人行道。那车子却是有意般朝她撞过来，车身一时撞入人行道！人的脚步终究敌不过车的速度，林洛黛急退几步，身体寻求保护般贴紧了路灯杆，眼看着车子近在眼前，吓得闭上了眼睛。
    突然，臂上一重，她被什么东西勾了出去，倒地的同时落入一具怀抱，她随着他的节奏连连外滚，滚了出去。
    车子重重地撞在路灯杆上，路灯杆被撞得凹下去好大一块，整个柱子摇摇欲坠。车子一个旋身，退入车道，消失在夜色里。
    林洛黛感觉肘部发痛，知道自己一定受伤了。抱着她的人将她扶起，她转脸欲要表示感谢，却在看清他的脸时，一瞬间冰冷了表情：“是你？”
    她像触了电般直接甩开他，跌撞着站起来，拐着脚就要往前行，连道谢都免掉。
    地上的冯绍华慢慢站了起来，眼底染上了受伤的表情，对着她的背喊：“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林洛黛这才停下脚步，面色依然冰冰的，转了回来。
    “我想，没有必要对一个伤害我亲人的人表达好感吧。”她出声，冷酷无情。
    冯绍华虽然表示过他和这起案子没有关系，但林洛黛还是认为和他脱不了干系。
    冯绍华走过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将目光投向她的肘部：“你受伤了。”
    林洛黛抬起胳膊，这才看到自己肘上擦掉了一大块皮，鲜红的血水正不断滴落。她随意捂了捂，又迈开了步子。
    “他们这是在警告你，不让你插手案子，黛儿，放手吧。”
    步子一顿，林洛黛硬着一副脊背对着冯绍华，半天没有吭声。冯绍华快步，已来到了她面前，脸上少了平日的冰冷，蹙眉，显露出真实的担忧：“权魁这个人心狠手辣，无所不能，再加上他有‘贵’帮撑腰，你是对抗不了他的。”
    林洛黛慢慢抬头，看着冯绍华，眼底，带了浓重的失望，掀唇不客气地出声：“你说你恢复记忆了，我很怀疑。以前的冯绍华正直勇敢，无所畏惧，怎么可能会怕一个混混？你不是说过吗？做我们这种工作的人，就是要用法律将所有不公平打倒，怎么？记不起了？”
    冯绍华的脸尴尬地滞在了一处，偏开，看向远方：“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这是我最真心的忠告。你如果再坚持查下去的话，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这是我的事！”她倔强地应声，转身，加快了步子，再不管冯绍华。
    似算好了她几时到家，刚推开出租屋的门，冯绍华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林洛黛抬起手机看了几眼，不想接，一抬手甩到了沙发上，自己去翻急救箱。
    冯绍华并不死心，似乎林洛黛不接电话，他就不罢休。
    叹了一口气，她终于捡起手机。为了能让今晚有安静的日子，不得不接下了他的电话。
    “黛儿，坦白说，这件事并不是我举报的。据我猜，可能是白暮云自导的一场闹剧。”一开口，冯绍华就给了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你开玩笑的吧。”林洛黛的眉讽刺地扬了起来，“你觉得白暮云会闲到拿前程和自己公司开玩笑？”
    “这件事，我不确定，但你可以去问他自己。我想，他只是想和权魁撇清关系，才选择了这条危险的路。”
    “……”一时不再言语，脑子却迅速转动起来。冯绍华的话虽然不可信，却提点了她：这么多人里，其实最讨厌权魁的还是白暮云。他是不情愿和权魁合作的，他更知道，和权魁合作只能得到眼前的利益，时间久了，便是毁灭。
    清楚了这点，冯绍华的话就不再难以接受。
    白暮云当时因为她而不得不选择权魁，现在，他要趁着还有可能抽身的时候离开，这也就难怪，他会那么强烈地反对她查这件案子。有她在，他会束手束脚，无力发挥。
    但，她已经卷进来了，整个珠深市乃至全省都知道她在查这件案子，她能就此收手吗？她收手了，白暮云怎么办？还有谁敢查下去？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问题，现在，要应对的是冯绍华。
    冯绍华沉默了片刻，这才出声：“黛儿，我说过，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想你受伤，我想保护你！”
    她苦苦地笑了一下，对于冯绍华的这份深情无奈至极。
    不想把他拉进来，但她知道，他其实早就已经进来了。他作为权魁的律师，不可能不参与其中。
    她无力阻止什么，但，她有必要让冯绍华知道她的真心。她的心一直落在白暮云身上，不可能因为他的垂爱而偏移。所以，她闭了闭眼睛，随即接过了他的话：“可是，我也不想白暮云受到伤害。”
    她直接道出了心里的想法，知道会伤了冯绍华。但注定伤害，她不可能给他留下希望。
    这话，有如刀，直刺入冯绍华的心脏。他的身子一紧，几乎喷出血来。
    他沉不语，好久，才闭眼痛苦地低吼：“你知不知道，就算你拼了命也无法与权魁抗衡，你这样下去，不仅救不了白暮云，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搭就搭吧。”无所畏地耸肩，林洛黛反而一派坦然。其实，在接手案子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黛儿！”
    “够了！”林洛黛呼断了他的话，两个人一时沉默下来。林洛黛并没有马上挂断电话，依然将电话置于耳边，听到了他沉沉的呼吸声。冯绍华也没有挂，也没有说话，安静地立在那头。
    “我还是想最后劝你，不要帮权魁下去，否则，你会万劫不复的。”最后，林洛黛打破了沉默，真心地道，“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离开他，才会有光明的前程，不要毁了自己。”
    冯绍华无力而自嘲地叹息，无奈的声音已经挤了出来：“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身不由己。进到了这个圈子，不是我说出来就出得来的。黛儿，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能过得好。”
    林洛黛不语。冯绍华似乎还未死心：“权魁这个人精明人，做的任何事都不会留下把柄，你是查不到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