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卖灯笼的老嫂子对七扇扬声道:“小姑娘,你才来这里不知道吧,别和那狐狸精一块儿,骚着呢!”
七扇拉着相厌走近灯笼摊子,甜甜地喊了声:“姐姐,我想在这儿找个住处,您知道有合适的吗?”
老嫂子被她这声姐姐喊得开心,道:“你往里走,那里面有一个房子好像刚空出来!”
七扇道了谢,拉着相厌往里走,这条街确实不算繁华,相应的,也不嘈杂,一路都有商贩倒也不错,街的两侧纵向延伸有些小巷子,应该就是住人的。
许是因为节庆,很多人都在,七扇看了一家院子,觉得与隔壁邻居隔得太近了,有什么动静对方都知道,不太好,正待再寻,走出来正巧碰到白兔精。
白兔精正在买吃食,买完旁边的人就打趣那卖吃食的,“你真是什么脏钱都赚啊!”
白兔精闻言不为所动,低头抱着吃食往回走,遇到七扇,七扇冲她笑道:“姐姐,真巧!”
白兔精扯起嘴角冲她笑笑,见她拖着身边的少年跟上她,低声提醒道:“和奴家说话,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七扇扬起下巴,笑道:“我才不在乎那些。姐姐你住在哪里啊?”
白兔精心里一暖,指了指南边,“我住在后街的后面,丁香坊。”
“哼,好好的丁香坊,被住得一股骚臭味!”旁边卖山货的少妇理着手里的货,一边与拣货的妇人闲话。
白兔精脸色很不好,七扇却亲亲密密地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去那条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
白兔精惊讶抬眸,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七扇拽着往前走。
丁香坊一看就是更高档的区域,这里人更少,建筑风格也更讲究,白兔精神情虽恹恹地,但见七扇兴致勃勃地看着两旁的屋子,便给她介绍:“这附近的居所院落更大些,你……身上有钱,也可以住这里,这里安静。”
她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院落:“这户是没有人住的,不如去问问?”
七扇道:“姐姐住在哪?”
白兔精指了指街巷里面:“更里面。”
七扇欣然道,“你家附近有人住吗?”
白兔精一愣,摇摇头,苦笑道:“你也看到他们怎么看奴家的,奴家四周的院落,全是空的……”
当下的妖界果然对男女大防设限严明。
“那不正好!我住你附近啊!”七扇开心道。
最后真在白兔精家旁边看到一户合适的,那房主痛快地给她租了一整年,毕竟自从白兔精住到这附近以后他房子都脱不了手了,卖也卖不出,租也没人租,想赶走也没那个本事,谁敢去招惹狼主。
七扇的表现让白兔精觉得她住这里跟自己有很大关系,这使得白兔精对她产生了某种帮扶义务,一边絮絮地告诉她什么在哪儿买,一边还从自己家拿了些东西过来。
连晚上的饭都是吃的那白兔精买的吃食。
七扇十分感激,硬塞了白兔精几颗珍珠。
这珍珠是楼有酥给她的,一大盒,不容易用完,也不知她故意和这名声比较特殊的白兔精一起,能不能使她也成为个焦点,方便楼有酥来寻。
满心算计。
七扇叹口气,看着身边单纯的相厌,有些愧疚。
相厌正在看院里的一口井,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好奇地把半个身子往里探。
“别掉进去了。”七扇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里面就是水,啥也没。”
相厌站起来,头发湿漉漉的,七扇看了眼水井,这井水怎么这么满。
他看起来很高兴,“再差一点,我就能把头埋进去看个清楚!”
“……”
七扇把他打湿的头毛捋到后面去,语重心长道:“这段时间我们就住这儿了,你要一直保持……”人身两个字还没说完,相厌已经变成滑溜的蛇把头戳井里了。
变成蛇长度倒是够了,几个脑袋搁井水里搅,七扇坐在井口檐边上,“相厌,这个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用来喝的……”
蛇也没听到,玩得很开心,最后连尾巴也整条滑进去,七扇看着月上了院里的柳梢头,心头难得生出一丝彷徨。
这次任务,真的好难。
忽然“叮”一声,七扇脑海里弹出一封信件。
圣13母系统发信息给她了!难道是妖王是谁有着落了?!七扇激动地打开。
关于妖王信息初步认定特质:出生于北方,身负妖力,雄性,有角,属有鳞类。
七扇惊喜的笑容僵在嘴角,整一个大写的无语。
相厌这身体和楼有酥哪个不是北方有妖力的?哪个不是雄性有角的?哪个没鳞?
坑啊!
至于相厌和楼有酥到底哪个更厉害她真是不清楚,相厌能战胜拥有扶木琉璃盏的落哲,不可谓不强,可楼有酥作为称霸一方的鲛妖少主,也不可小觑。
“相厌,你很厉害吗?”七扇转身扒拉相厌冒出水面的其中一个头。
相厌浮上水面,几个脑袋陆陆续续都冒起来,好像有好多蛇一样。
“问你呢!”七扇伸指点了点其中一个脑袋。
“我很厉害。”相厌吐着蛇信回话。
她蹬掉鞋,扯了袜子去踩那些脑袋玩儿,想了想,觉得得让他习惯人身,遂命令道:“变成人身回话!”
相厌几个蛇头一歪,一个俊美的少年偏着头浮在水面,见她脚没有地方搁了,下意识伸手给她托住,继续回她的话,声音轻软:“我很厉害。”
七扇这才注意到相厌的头发是黑色的,与落哲的大不同,与混乱状态的银发也不一样,此刻乌黑油亮地披在身后,散在水中的发尾像游游的水藻。
清俊的脸如上好的脂玉,皎洁月色下他金碧色的眸子璀璨得像宝石,正抬眸仰视她,纯粹的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像个孩童,对她深信不疑。
忽然察觉到他额上有一点奇怪的阴影,她探身摸了摸,发现两个隐藏在他额角鬓发里的黑色凸起,“角?”
相厌乖乖地任她摸,又被她捏住摇了摇,最后她好奇地拿指甲去抠,让他很不适,但他都忍住了。
七扇啧啧感叹,真的是角哎,好硬啊,掐都掐不进去,像某种坚硬的石头,但是又能明显感觉到它是个活物的一部分,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角并不是很大,可能有食指粗细长短,顺着头的走势往后延伸,微微向上,与头发同色,在头发没打湿的时候从正面看不是很明显,表面并不光滑,有嶙峋之感。
七扇摸够了收手,发现相厌眼睛泪汪汪的,疑惑道:“怎么了?摸疼了?”
相厌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知地摇摇头。
后来七扇听白兔精说,其实任何类型的妖都可以长角,能长出角的妖都是一方数一数二的大妖,角不仅作为一种特殊的象征,它本身还具有很强的妖力,并且因为角充满妖力,被碰了据说会很不舒服。
如果一只妖愿意让你碰他的角,那是对你莫大的信任与忠诚。
七扇放过相厌,让他好好玩了会儿水,自己端了水去收拾屋子。
她捯饬了好一会儿,总算收拾了一间主卧出来,相厌玩够了来寻她,她正好把手洗干净了躺床上。
相厌浑身湿漉漉的,走进来带了一路的水痕。
七扇柳眉倒竖,“站住!”
相厌站在原地,歪头看她,漂亮的脸满是疑惑。
七扇从床上跳下来,数落他:“我刚刚才收拾干净的屋子,你给弄湿了!”她摸了摸他身上泛着蛇鳞光泽的衣服,“你身上湿的,不难受啊?”
相厌这才算明白她是说什么了,偏着的头摆正,似乎有一阵风过,身上便清清爽爽的了。
七扇一看地面,地上的水渍也没了。
“厉害啊!”她来了兴致,“相厌,你还会什么?”
相厌抿唇,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七扇见他是想不出什么了,走回床上躺着,指了指床上的蜘蛛网,“你能把这些蜘蛛网和灰尘弄干净吗?”
相厌抬手,指尖动了动,七扇明显感觉四周空气都清新了,那种久未住人的灰尘味顿时荡然无存!蛛网也不见了!
七扇惊喜地坐起身,冲他勾勾手,“相厌,过来过来。”
相厌轻快地走到她身边,七扇拍拍床沿,“坐。”
他乖乖坐下,七扇趴他肩上,“相厌,你能削平一座山吗?”
相厌摇晃着脑袋,在思考。
七扇转着眸子,又问:“你记得落哲吗?”
看他微微噘着嘴,似乎在努力回想。
“那你记得和你打架的那个人吗?那个穿白衣服的。”七扇循循引诱。
“记得。”相厌总算能答上一个问题,连忙回道。
七扇道:“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相厌并没有对落哲表现出很大的反感,只是有些无奈道:“他总是压迫我。”
“怎么个压迫法?”
相厌垂眸,似乎在组织语言,黑而滑的头发从肩膀上落下几绺在脸侧,磁性的少年音压得很低:“很难受,压抑。”
七扇捞起那几缕发丝给他归到耳后,“所以你就和他打架?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嗯。”
“你知道他是谁吗?”
相厌摇摇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对抗的?”
“自我有意识以来,他一直在。”
七扇蹙眉:“你知不知道他有一盏灯,很厉害的灯。”
“嗯。”相厌的脸上很平静,似乎对提及的落哲这个存在早已觉得稀疏平常。
“他用那个灯与你交手吗?”七扇又问。
“那个灯很厉害,”相厌赞道,又有些小得意,“但也不是打不过。”
七扇想知道尽可能多的情报,但没有对比,无法得知他们与楼有酥交手到底谁更有胜算。
相厌还听话地坐在这儿等她发问,她却不知道问什么了,满心算计他时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难捱情绪。
因为……
被她算计的相厌,真的太乖了。
其实相厌一直都很乖,在华凤顶的时候也是,听话好哄,被她耍得团团转,却还一直相信她。
出任务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
七扇不想对任务面位的人产生太多感情,能回避就回避,不能回避的也会选择性遗忘,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上军校的时候培训过,她自己也一直努力践行着。
有时候她甚至拿他们当NPC来看,以一种超脱的游戏心态轻灵地游走在这些面位,毕竟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不长久的东西,当不得真。
但这种需要用感情匡扶的任务似乎不太一样。
她摸了摸相厌的脑袋,叹口气,“今晚你睡哪儿?”
相厌转眸看她,漂亮的眉眼似乎在问,不和你睡一起吗?
在华凤顶的时候,相厌一直睡自己的床,七扇睡榻上,睡烦了就让相厌去睡榻,但榻比较小,他蜷在榻上会把尾巴掉到地上,而且他是一条要盖被子的蛇,所以有时候会偷偷溜回床上盖被子,床很大,他盘在角落也碍不着七扇,七扇就由他去了。
但现在这个床比不上华凤顶的大床,他要是在床尾盘起来她就没地方放脚了。
七扇指着地面,“不然你睡地上。”
相厌懵懵地点点头,从七扇手中接过薄被,变成一团蛇就盘在床畔的地上了。
七扇有意让他养成保持人身的习惯,伸脚踢踢正在盖被子的蛇,“变成人身睡。”
蛇只得散开蜷起的尾巴,展开成个人,学着七扇的样子把自己打得很直,拉过被子睡觉。
七扇盘算着今后的事暂时没有睡意,思虑了会儿去看地上的相厌,明明刚刚还躺得挺直的身子此刻抱膝蜷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少年。
睡颜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啧,小少年可真俊!
七扇支起身子观赏他,相厌没有落哲类似神的温润厚重,也没有楼有酥矛盾的随和妖冶,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却有一种很独特的少年感。
一点也不像个恶灵。
睡不着好无聊,玩玩相厌。
七扇坐起来拿脚踩相厌肩膀,看着那高山雪莲般的如玉容颜,她坏心地拿脚趾戳了戳,有种亵渎的怪异窃喜。
相厌睡相很好,睡着了就搁那儿一整晚一动不动,此刻被七扇一戳,迷糊地偏头,黑丝泼了她一脚。
脚趾缝里摩挲的发丝冰冰冷冷的很丝滑,她觉得舒服,来回蹭了会儿,相厌无意识地伸手去抓,抓住她的脚,捏紧了。
七扇挑眉,还以为他要把自己赶走,却见他打开被子,把自己的脚往被子里塞,扯了被子一并盖上。
她把脚抽回来,相厌修长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抓了个空,定了会儿,又把手缩回被子盖好,没了动静。
七扇心里不知什么感觉,很怪异。
瞧着这乖巧柔弱的相厌,莫名地涌现出一种欺辱的欲望。
她脚上用力,踢醒相厌,他被她吓得一抖,茫然睁眼。
黑夜里七扇的脸模糊不清,但只消片刻,他的视力便清晰起来,清晰到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此刻神情十分严肃,对他道:“相厌,上来睡觉。”
闻言他欣喜地坐起来,抱着小被子爬上床,怕惹她不高兴,还特意暗自掐诀把自己身上的尘埃除尽。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别乱动。”她的声音硬邦邦的,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老实地睡下,学她的样子把自己挺直,虽然很想蜷起,但那样的话她可能会不高兴,他不想让她不高兴,他喜欢看她笑,笑起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可爱得想把她用尾巴卷起来。
但真这样做她似乎会生气,这么想着,他压抑着这种情绪。
要忍耐。
而忍耐于他而言,是最稀疏不过的日常,在与那个人对抗的每时每刻,他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灵魂被挤压到丢失、妖力被遏制到消散,无一不使他痛苦到自戕。
但年幼的他甚至不知道有自戕这个选项,唯有漫长的、无尽的忍耐,对此他早已习惯。
无法宣泄的情绪氤氲、积压在心头,在指尖化作颤抖的渴望,捏弄摩挲,他需得控制力道,不然会捏坏的。
她可爱的牙。
七扇把人喊上来就是想折腾他,见他把自己盖好了,扯过被角挤进他被子,直到把他怼出这个小被子,七扇道:“睡吧。”
相厌没有扯回自己的被子,不知道在想啥,过了会儿,他长臂一伸,把她连被子带人抱住。
七扇推他胸口,“谁让你抱了!”
相厌乖觉道:“怕你冷。”
“我才不冷!还有点热!”初夏时节,她才不冷。
相厌道:“我身上凉,抱着你就不热了。”
七扇一愣,好啊你个傻蛇,还会杠她了!
她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转过身不理他。
相厌任她出去,也不拦她。
七扇忽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又转过身去找场子,他水润的眸子在黑夜里反着点漆般的光,显然是炯炯地在注视她,七扇被他看得不自在,冲他发脾气:“看什么看!”
相厌没回话,七扇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呵,她才不管这个傻蛇想啥,她往前一挪,重重压他胸口上,“你说你个蛇还怕冷啊?盖啥被子!”嘴上调侃着,手里也不闲,去扒拉他的头发,找到角拿来捏。
相厌任她趴在胸口玩闹,清俊的脸上尽是宠溺,目光轻且柔。
七扇离他脸很近,忽然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太强烈,让人难以消受。
他没有动,也没有拿下她不安分的手。
上半张脸被盖住,越发显得他的唇形优美诱人,七扇偏头咬了口,恶狠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