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白色日光灯无趣地掛在天花板上,划分成一格格的座位区将人们塞入制式、也单一呆板的模板中。空气里也飘来的纸张、影印机的印刷墨水气味,以及时时刻刻都在响起的电话、分机铃声,不断提醒着这是个繁忙的办公室。
宋珣珞坐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此时双眼紧盯着眼前的电脑萤幕、双手搁在桌面那与她同奋斗一时,上头字样有些掉漆的黑色键盘上,但昨日的记忆彷彿还烙印在她的心口上,使得她难以喘息、也寸步难行。
一旁的同事瞥了宋珣珞一眼,将手上厚重的文件有些力道地随手甩在她的桌上后,同时也没好气地白了白眼:「你!送这个文件去总公司!」
「好。」宋珣珞不轻不重地回应道。
在她回答完以后,四周开始传来小小的、窃窃私语的声响。
「咳、咳咳!」而在办公座位区最后一排,坐在主管椅上、脸上掛着黑色粗框眼镜,目测年龄约三十的男人不知是有意无意地清了喉咙,才使得有怪异声响的办公室内恢復安静。
宋珣珞闭了闭眼、按耐住心中的烦躁感,随后将手上正在进行的案件存档,便抓起那一叠文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大门,丝毫不去理会还停留在原地的同事们怎么看待、怎么去说。
在踏出公司的电梯后、双脚踏到平实稳固的地面时,宋珣珞无声地叹了口气、也再次拉起遮掩大半张脸的口罩后,往隔了两条马路远的总公司前进。
从她担任这家房地產仲介公司分部的文书助理已经要迈入第三个年头,屏除掉公司福利政策还不错以外,可惜的就是月俸丝毫没有要往上涨的跡象。
而且似乎??要与人好好交流,对她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
宋珣珞紧抓着手里抱着的一大叠文件,想尽快将这个任务完成后交差,于是脚步飞快地踩在人行道上的砖道上,就算脸上紧贴着口罩,她也依旧努力汲取活下去所需的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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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将每一份文件送到该送至的位置后,宋珣珞边往公司分部的方向走去、也边轻轻搥着自已因为过度使力而有些发出哀号的肩膀。
此时宋珣珞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发出震动的频率,而她也依旧没有查看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就直接将这通电话接起。
「我在上班。」宋珣珞面无表情地对那一头的人说。
『你是指那份吃不饱饿不死的工作吗?』韩襄瑗冷声说着,还噗嗤笑了一声,接着语气才又换回最一开始的热情、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下去:『听你的喘气声就知道又被凹做事了吧?如果签了我们公司,肯定??』
「韩襄瑗,说重点。」宋珣珞戴着口罩下的神色黯了黯,低声地要对方有话直说。
『我记得你一向读剧本都挺快的啊?』
宋珣珞依旧黯然的神色没有因为头上灿烂的艷阳天而改变,她听得出韩襄瑗的意思。她站在种满路树的人行道上,双眼因为一阵刮起的风而微微瞇上,翠绿的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望着砖道上的树、与映照出的叶片影子与光不断闪烁,霎那间如浮光梦境,彷彿看见穿着制服的少年身影。
那天晚上,宋珣珞就收到韩襄瑗火速以通讯软体传来配音的剧本。
她的目光停留在封面上,缓缓地唸出了上头的字样:「以ai主打??疗癒人心的游戏?」
宋珣珞木然地坐在床面上,以指尖继续翻阅的动作,而视线却在接触到页面上几个斗大的字眼时,指尖就搁在手机萤幕上好半晌,虽然一双眼平淡无波,但内心像是将已经结痂了的伤口再次刨开,鲜血淋漓。
记忆就像子弹一般,『碰——』地精准射击在她心中最介怀的那个位置上。
那瞬间里,像是身上还穿着洁白、但却单薄的学生制服,宋珣珞独身一人坐在教室的一角,她垂着一双眼,就算不去理会身旁无边无尽的谩骂与嘲笑,但那些隻字片语还是能从遗漏的缝隙中鑽入,深深地镶嵌在身上每一寸地方,即使再努力地将他们赶出去,但孤军奋战的她??还是敌不过如洪水兇猛般的攻击。
回到家、面对到严厉父亲,还要装得一切无事、在学校过得很好一样,又有谁知道,她是多么想逃开这一切。
黑暗宛若瘴气,会蔓延、壮大一般,不断向她招着手,宋珣珞蜷缩的姿势下又缩了缩肩膀,面对不停向她显露出善意的深深黑暗里,露出像是十分畏惧,但又不想向它们低头、仍旧顽强地以双眼直视着前方。
儘管身处深渊、儘管已被无法逃脱的绝望包围,宋珣珞也依然想保有自我。
时间虽然不停流逝,但海浪却依旧静静拍打岸上的沙。
少年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一阵似柠檬的香气,她的面前多了数道似冰雪严寒的目光,就像一把把的利刃朝她飞来、她的身上多了千百道的伤痕,那疼痛令她伏地,即使她挣扎着想爬起、却又因为痛楚而颤抖地痛苦喘息,直到失去力气、再也站不起身。
从那天起,她的阳光离开了、寂静与黑暗包裹了她的全部,她的世界失去了色彩与声音,就此安静。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