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要一高兴, 就会瞪大眼睛,像猫儿一样,一如那天他给自己系上平安符。琥珀般的眸子里像是落了星星, 脸颊都出现了两个笑涡。
他还记得他给自己系上平安符时, 腰间的衣物被细微的扯动, 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觉到少年指尖的温热。还有他将头凑到自己怀中,那呼吸间透出的甜腻热气。
他第一次见到少年时, 少年的手还是白皙而柔嫩,连皮肤下蜿蜒的青色血管都像是隐在美玉下的沁色,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整齐, 指尖还带着些许微红……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手。
但他给自己系这块符的时候,手依旧白皙而修长, 却不再柔嫩,瘦得血管都微微鼓起, 手上还有不少冻疮的痕迹,指甲也有些开裂。
靳尧想到这, 金眸微暗。
等殿内突然来人与他通报时,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这平安符看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他脸色颇为不好看,将平安符夹在两指之间, 似乎想把这毫无灵力的破旧符烧了。
但是他如何也不能点燃神力,颇为烦躁地将平安符塞回了自己的腰间。
“尊上,衍苍大人给您发了邀请,请您明日仰琼山一聚。”殿下的侍者毕恭毕敬地禀告。
衍苍, 是极少数靳尧在神界能给几分面子的神。
衍苍是条苍龙, 捡到了靳尧这个天生天养的幼龙,后来也是他带着靳尧修炼,算是靳尧的启蒙之师。
不过两人没正式拜师, 龙族也不在乎师徒的传承关系,衍苍本来也只是一时兴起随便教教靳尧。
衍苍算是目前龙族的领袖——因为靳尧不管这些,如今妖魔境一事告一段落,衍苍此时聚会,算是庆功,也算是安抚人心。
换做以前靳尧多半是不会去的。
衍苍也只是礼貌性地通知一下。
但此次,靳尧垂眸,思量片刻道:“告诉他,我明日准时赴约。”
本来都准备好回绝衍苍的侍者一愣,随后忙点头道:“是。”
…………
龙族的聚会,一般都是原型非人的神去的。
原因无他,龙族的聚会……尺度比较大。
宴会上本身有不少香|艳的场面,譬如妖娆热辣的舞姬等,这些暂且不论。它还有个特色,前来的龙族或者其他人多半会带上自己喜爱的小宠——这个“喜爱”一般是有时效性的,基本上每次聚会都会换一拨人。龙族最喜在宴会上炫耀自己的小宠,兴致来了,他们还会互换。
基本上就跟靳尧早年去过的妖界魔界的宴会差不多。龙族本身有些喜怒无常,并非是纯粹的“正道”。从前的聚会还会宴请许多大妖老魔,妖女魔姬。不过这次的主要是为了给妖魔境的事情庆功,就不太方便请妖界和魔界的人了。
靳尧到的时候,宴会上的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好酒美人,一派荒淫之景,调笑声和舞姬柔媚的轻笑声不断。
而靳尧一入场,声音便顿时小了下去。其他专心与人说笑或调情的人听声音突然变小,也抬头一看,发现是靳尧,瞬间噤声了。
连舞姬的献舞都顿时一停。
靳尧在神界,不仅是个地位超然的大佬,更加赫赫有名的是他杀神的威名。
当然,这个名头其实都是众神在心里偷偷加的,平时别说与人议论,连在心里想一下都觉得胆寒。
衍苍看到靳尧,虽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说他要来,但见他这一进来就引起全场大气不敢出的局面也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他搞不懂自己昨天为什么要礼貌性去通知靳尧。
然而当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强笑地对靳尧说道:“靳尧,难得见到你来,这次妖魔境大乱,可是多亏了你。”
“分内之事。”靳尧语气平淡地应道,径直走到自己的席位上振袖坐下。
随后他又抬眸,看着鸦雀无声的众人,说:“不用顾忌本尊,你们继续。”
众人面面相觑,勉强扯出个笑容来。
席中稀稀拉拉地传出了些笑声和说话声,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干巴和勉强。
“需本尊再说一次?”靳尧执起了桌上的酒杯,声音凉如水。
众人一愣,明白这是杀神给他们下通牒了,顿时不管心里害不害怕,各个都硬着头皮继续靳尧来之前的事。
舞姬们也福了福身,继续献舞。
万一等下言语或行为上得罪了靳尧凉凉了那也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要是不顺着他的意,那现在就要大祸临头了。
于是宴会又恢复了靳尧来之前的和乐,只是每个人心中都绷着一根弦。
靳尧的席位就在衍苍旁边,此时衍苍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举办一次宴会却被弄成这样,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他到底为什么昨天要邀请靳尧?!
这时靳尧却是将目光移到了衍苍身上。
衍苍见靳尧直勾勾地往自己这边看,不由心底也发毛,这小子不会连自己都想干掉吧?
但过了一会儿后衍苍却觉得有些不对,靳尧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怀里的小宠。
这是衍苍最近的新宠,一个狐族少年,是天狐一族,并非妖类。
这新宠容貌艳丽至极,又有少年的娇憨之态,最重要的是身为狐族,在床|上也很合拍,故而衍苍十分满意。
只是龙族大多没什么专情可言,见靳尧盯着自己的新宠看,衍苍不由挑了挑眉。
“你这一来就盯着我的小宠看,不会是终于开窍了吧?”衍苍戏谑道。
靳尧将目光移到衍苍身上,不置可否。
衍苍觉得自己懂了,于是推开靠在自己怀中的狐族少年,说:“去靳尧尊上那,好好伺候他。”
狐族少年一开始有些胆怯,但他又想到靳尧尊上在神界千万年几乎没有与任何人传出暧昧关系,活像修无情道的而非一条龙,这次居然对自己表现了好感,莫非……
顿时心中有隐隐的雀跃和窃喜,但还是有些忐忑。
他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靳尧面前,趴俯在了靳尧膝头,抬起一双桃花眼看着靳尧。
在狐族少年趴在他膝头时,靳尧薄唇微抿,本能地有些排斥。但是当狐族少年抬起头看着他时,靳尧又微微一愣。
狐族大多都是桃花眼,和那个傻子一样。
见靳尧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狐族少年感觉心里的希望又多了亿(非错字)分。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环上靳尧的肩膀,将自己的面部凑到了靳尧颈间。
靳尧依旧没有动静。
狐族少年的眼下还有一颗红色的泪痣,抬眸间媚态横生。
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个傻子是桃花眼,但瞳孔却很大,高兴或惊讶的时候就喜欢把眼睛睁圆,像只幼猫。
他没有泪痣,但是脸颊却有梨涡,叫人看了就想去戳一戳,倘若心狠一点,最好能咬一口。
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块奶糕,又软又糯,带着些许热气和奶味。
靳尧心里在想什么,狐族少年自然是不知道。他见靳尧没有拒绝,又大着胆子将手探入了靳尧的衣襟。
在他宽阔而线条流畅的胸膛间挑|逗。
不像,还是不像。
他还记得他跟那个傻子成婚的时候,那个晚上。
小傻子千盼万盼盼到那个晚上,却顾念着他的身体,什么都不敢做。壮着胆子说想摸摸他,他还道摸哪儿,最后这小子只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就羞恼地躲进被子里。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
他胡乱在自己腹部摸着,根本谈不上什么技巧或者调|情,就是乱摸一通。但靳尧那时却被他弄得喉咙发紧。
小傻子的手像猫垫,又软又嫩,但却与厚实的猫垫不同,他的手很单薄、纤长。在他腰腹间带起一阵阵温热和微痒的触感。
现在朝辞反悔,他便不怪他。
否则他一想到朝辞要属于别人,他眼前便满是猩红与杀念,他想不出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朝辞有些怕,但听到他说这种可笑的话又被气的不行:“你说不准就不准,敢问你是我朝辞什么人?”
“朝辞自认与你再无旧情,只有旧仇。只是没有能力报复你,也不愿再和你过多纠缠,只愿我们从此各不相干。靳尧,你若现在回你的神界,我还能念你一分好,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但若你执意死缠烂打,可就太难看了。”
“我跟乔裴的大婚,谁都有资格反对,唯你不能。”朝辞说完,便抬脚往外走,不愿再与靳尧有过多纠缠。
那一丝理智彻底被吞噬,靳尧眼前血红一片。他垂眸掩住眼中翻滚的杀意,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乔裴么?”
“我不仅能杀了他,整个烨国、北境、乃至六界……皆无不可杀。”
“那你去!”朝辞转身,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戾气,“你看看我朝辞会不会死在他们前头!”
靳尧的瞳孔在瞬间似乎变成了兽类般的竖瞳,幻形术再也掩饰不住,金色的竖瞳漂亮异常,但看一眼便叫人畏惧胆寒。
“呵。”他望着朝辞的背影,低低地笑了。
少年穿喜服的模样一如他所记忆的艷丽无双,却不再是为了他而穿上。
他甚至,为了另一个人而用自己的命威胁他。
…………
他们的婚期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