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毕业我与他不同校了,还是会保持联络。一起出去玩,像是衝去他最爱的白沙湾晒出很蠢的眼镜痕以及唱不完的歌、参与整人庆生计画。
就这样不知不觉暗恋的第四年的夏天开始了──
我吵着家人准许我跟同学去绿岛玩五天。为了这趟旅行提前好几个月跟老闆请假。
这是我第一次出那么久的远门,搭了夜班火车南下台东,再从台东转往绿岛的船次。
前一天兴不意外的我又是奋睡不着,火车上我整个大爆睡。还被偷拍睡死的丑照,丑照中的阿豪跟晓铭竟给我在身后比耶,之后我学聪明才戴帽子遮好遮满。
抵达台东吃个早餐就要搭船去绿岛。会晕车晕船的我不敢吃太多,吃晕船药就睡第二回合到达目的地。
下船,我们同行的姊姊就吐得很惨,让她坐着休息的空档,我跟着其他人去租车店挑机车。
绿岛很小,大概骑两个小时就环岛了。
第二天早上从民宿出发就有人不小心发生垒残,似乎是绿岛的砂石路滑,旧型机车的轮胎胎纹不深,骑在我们前面的景如哥哥转弯就倒了,坐在后座的小姐姐惨摔,双脚膝盖渗血。我们赶紧停到路边衝上前关心。
幸好当地人帮忙指路到卫生所处理伤口,哥哥扶起痛到哭出来的女友。接着我们几个全挤在小小的卫生所里等姊姊包扎好伤口往下一个行程移动。天色晚了,我们变得更加谨慎小心。
快速环岛逛了废弃的监狱,在装潢得像监狱里的店面吃冰,晚上去民宿准备好的地方烤肉。
吃饱我们就坐在石墙上聊天唱唱歌、讲讲干话。结束前阿豪询问大家「新闻气象说明天有颱风会经过绿岛,民宿老闆问我们是要明天就撤岛,还是说继续留下来等颱风过后接着后面行程。」
中颱路过而已,我们决定留在岛上。
绿岛第三天我们度过了颱风天,整栋民宿的观光客撤得差不多,只有我们这群年轻人还待着。民宿老闆人超级好,空房很多也帮我们升级房间,女生房间安排能容纳十人的那种大通铺,滚来滚去都没问题!
既然决定留岛,我们买了很多零食泡麵饮料食物在房间通宵打麻将。原本只有男生他们在玩,后来可能是精神耗尽就吵着我们女生玩给他们看。
本来零食吃得好好的我被人推到桌前。我不会玩麻将,但晓铭那小子坐我身旁要教我怎么玩,
然后阿豪、冠霖同学教其他女生,变成我们四个女生在玩教学版。
其实我很紧张,我怕玩得不好给他丢了面子。老爱念我乱丢牌「为什么丢那张,你没看到那张牌已经丢完了吗?」
被盯着让我玩得很有压力,没有我想像中的浪漫,可以给我来一点少女漫画的剧情吗?
我怒瞪他一眼,他才安静。终于把一将打完功成身退,我赶紧将宝位还给他们坐去旁边吃零食看电视去,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穿着背心,手里捧着洋芋片睡着得我。睡得正香就被一颗丢过来的枕头打醒「还睡!猪啊!起来!」
晓铭跟阿豪人手各两颗枕头往我还有铁四角头上死里打。
我从床上爬起来直接把他推倒在床上「苏晓铭你活腻了!」以我的吨位还是能稍微挡住。
正当我回头拿枕头反击的时候,他突然使力反抓我的手,我跟着重心不稳地倒去床上,脸红心跳的我以为会发生像《恶作剧之吻》或是被他强压身下的母汤剧情。
没有。他迅速掀起棉被把我身体整个包住再压制我,喊了他兄弟帮忙「阿豪快来帮我!」
我抗议着「哈哈哈,好了啦!要晕了啦,放开我!」
阿豪笑着拿枕头爆打我,铁四角的女孩们看见我被他们欺负也跟着扑上床救我。
一次上来闹那么多人,我快被你们挤死了!
窗外红色夕阳照耀进来,我们开心地在大通铺上挥舞着枕头、跳跃着。羽毛洒落纷飞的画面,至今深刻地留在回忆里。
颱风走过的下午,长得像两津勘吉的导游带我们去夜游观星。
绿岛几乎没有光害,可以看到一半的星座群,导游拿光度很强的手电筒照着天空带我们去观星。
导游先生说「从这里开始是狮子、天秤、天蝎、射手,天蝎座最好找是因为他中间有一颗特别亮红的恆星,是代表天蝎的心脏,从这颗星延伸过去就是射手座的人马脚。」
听完许多星星的故事跟知识,导游带我们去寻找野生梅花鹿,当年的梅花鹿仍属于保育类动物。
据说绿岛早期是没有梅花鹿的,是有人偷偷引进畜养却意外成了梅花鹿新乐园,濒临绝种的动物重获新生。
深夜找梅花鹿的行程很特别。只是说下次记得晚上要穿长裤,草丛里的蚊子实在多,我双脚叮成红豆冰。
最后,我们骑车到绿岛灯塔看夜景。夜景回来路上会经过绿洲山庄(监狱),导游加码说要去夜游讲鬼故事给我们听。
「可以不要吗…」胆小蓉讲得小声当然没人听见,全被他们『好啊走啊』给盖住。
晚上去绿洲山庄的外面讲鬼故事超级恐怖的好吗!
绿洲山庄曾经在戒严时期產生白色恐怖的政治受难者关押的监狱,现今是监狱博物馆。
八字轻的我真觉得晚上让我更加不舒服,那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前一天我们还在那里开心拍照,导游说曾有人在那里拍出一张女性的人头掛在门上对着镜头,听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欧买尬谁睡得着啊!于是今晚大家说要一起来女生房睡,陆续洗好澡后,可以发现大通铺分成男生一边女生一边,中间堆满枕头跟棉被。
当然,幼稚干话少不了「脚不要给我过来喔!」「敢过来你们就死定了!」
想想觉得我们那时候好可爱,那干嘛还要挤在一起?
隐约记得男生们嚷嚷说我们住得房间太爽,不肯回各自房间才提议要一起玩通宵一起睡。
我最先洗好澡的人立刻抢了最靠墙的安全位置,用棉被把自己裹住迅速进入梦乡。
他们闹腾了很晚,我居然不受影响睡得不省人事。
绿岛第四天要浮浅,必须早起前往下水换装的地点,教练带着串在一起的游泳圈拉我们离开海岸浮浅,抵达比较多生物的海域,教练让会游泳的人可以稍微放开泳圈在附近观察生态。
虽然我会游泳但往海底下看得深度让我头晕,抱着游泳圈死不放手。那深度肯定有五六层楼高,失去安全感得我紧张不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臂。
眼前望着海龟跟鱼群,恍如自己是小美人鱼。
微小幸福不分彼此,我们协助不会游泳的手牵手上岸,这天太阳非常的炙热,回民宿我这才发现肩膀红肿晒伤,简直悲剧,赶紧向人借晒伤药涂。
离开海岸是自由活动没排行程,我跟铁四角的女生轮流练习骑机车,毕业后为了方便找打工,她们回去要考驾照。
结果我只练会直线七秒,转弯处就不行了。平常我是连骑脚踏车都会摔车的那种人,要在乡下或是没什么人的地方我才敢骑。阿豪真心觉得我们很危险,打断我们练习说:走啦吃冰了啦!
绿岛冰店几乎都有卖海草冰,吃起来是咸咸的海味,话说一定要点来尝试看看。冰品很大一盘,正常的女生食量建议两人吃一碗就好。
休息差不多后我们就去逛商店街、买伴手礼。结束购物行程我们又环岛了一次,补拍没拍到的景。
我默默跟路边的羊咩咩、乱窜的梅花鹿们、超大隻的螃蟹道别。
太阳逐渐下山,返程民宿。
景如突然说要交换载人,等我回过神来,晓铭在对我说「上车啊,发什么呆。」
「好喔。」我心脏爆击,回民宿路上还有一大段路,我能聊什么?
我必须承认我这个边缘动漫宅的追人实战经验是零。尬聊会不会对他很困扰?
后座的我乖乖抓住后座桿,出发了。
我拿着数位相机录下绿岛的海岸,一路上我跟他尷尬地没讲话。
望着他纤瘦的背影。
要是我说:喜欢你。
他会如何回覆我呢?平常难有这样的机会能跟他单独相处,该如何表达我的诚意?脑中幻想各种电影情节的画面。
要是抱着他告白,肯定被当成变态然后丢包在路边吧,没有自信的我老是这么负面。
路上我想一些没营养的剧情于是笑了起来,他透过镜子回头看我。除了满脸问号表情之外,说着「有什么毛病?」
我尷尬说「就是说...抱歉…我很无聊。」
晓铭说「不会啊,你本身就是笑话了啊。」
我无言说「你!算你狠!」
阿豪跟其他人跟上来,骑到我们旁边。时不时地大吼大叫,终止这一切的尷尬感。
到最后,我还是没能亲口跟他说真心话。
2015年10月告别式
许久没有齐聚一堂的同学们。全班包了巴士前往高雄的殯仪馆,大部分的人都来参加了。
我穿着白上衣黑色西装裤。在仪式进行前能自由进出后台探望他。
他静静地躺在铺满花朵的棺里,穿着我很熟悉的格子纹衬衫。苍白的脸庞像似熟睡着。
我弯下腰对他耳旁细语「好久不见……」
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我的手机相簿里满满对你的思念。
我接续说着「以前不是很爱欺负我吗?怎么……」说好不哭的,我颤抖轻咬下唇深深吸气地说「其实我有很多话没能亲口对你说,你知道吗?」
没想到我竟说了很多感性的话,就连无理的诺言也能幼稚地说出口。
2013年
高中跟大学同学的活动我都会尽可能参加。
只是去淡水渔人码头夜游的那次,应该就是我打算结束这漫长的暗恋游戏的时候了。
也是我知道晓铭交女朋友的那天,我跟负责载我的阿德说「我不会再跟了。」
我站在码头边拿着弹珠汽水哼着《小情歌》
就算再重来一次,我的个性还是说不出口吧…
我对着海岸边大叫着「没关係!我还是跟二次元的人物谈恋爱就好!」
阿德一路上听我讲疯话「靠。」
我笑着对夜空喊「阿德,我一直都没交男朋友的话,你要照顾我喔!」
阿德惊恐喊着「我不要!太可怕了!」当了我车伕这么多年,真的很感谢他的义气相挺。
过没多久我在速食店打工认识了隔壁餐厅的大哥哥,他是我第一任的男朋友。
意气用事的我一股脑想忘我暗恋很久的男孩。某天打烊的晚上,我主动跑去隔壁跟他要电话约他出来。
没想到对方爽快答应,不经意就跟他交往了。
我根本不了解他,肤浅的只觉得他又高又帅就衝了。
就是二次元里会遇到身高183公分,身形纤瘦,皮肤白皙,顏质高到爆表的男人。这类型的人跟我这种普通老百姓交往肯定非常衝突。
跟我会喜欢的邻家男孩类型天差地远。
交往期间,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压力,让恋爱经验零的我相当手足无措。
第一次约会看电影、第一次牵手逛街,全是他主动安排。可我就像是遇到巨星一样,紧张同手同脚。
跟他相差至少有20公分的距离,与其牵手我更喜欢挽着他的手。
个性属于慢熟的我,有许多事情都要用时间来习惯它。交过几任女友的他来说很自然的事,换到我身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种感觉太梦幻了很不真实。缺乏自信的我,每次都觉得自己很糟糕。
交往不到半年我就提分手了,我根本是在越级打怪,说得一点也不错。
长相斯文的他,一喝醉就会变得粗暴。这点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夜唱到深夜的回家路上,他不顾我的意愿当街强吻。本能地想奋力反抗,只是他力气之大紧抓不放。
一次次被勉强的我,眼眶含泪地想把他给推开……
好可怕,我不喜欢。
知道他不是故意,却很难面对酒醉的他。到最后,我无法好好正眼看他,我的身体抗拒与他任何接触,才决定停止这场闹剧。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这样乱来,我真是个大傻瓜。
没多久他换工作了,分手后他还是会常常拿试做的料理来找我,还一副装没事的样子老让我总觉得彆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交新女友了吗?别再来了好不好…
不想再与他纠缠的我,离职了。
有时候工作认识的弟弟妹妹们找我聊自己的感情事,我老爱叫他们勇敢一点,要他们喜欢就衝了。
明明最没资格叫人家衝的人就是我。
「姊,都五年了,你不会还在等吧?」
「没有啊,他都有女朋友了我是要等什么。」
「蛤?所以你都没打算交男朋友吗?」
「再说吧」
没多少人知道我前男友的事,也不值得一提。大家关心我比我自己还心急。
还没在出版业工作之前我一直都在餐饮业打滚,从工读生做到正职,期间也换过不同性质的餐厅长达九年,我喜欢跟年纪小的工读生们打成一片,讲话可以百无禁忌。
乳臭未乾的底迪问我「姊,我要衝吗?」
我对着耳麦说「衝了啊。这组都正妹全交给你带位了!」
底迪灿烂笑着「哈哈等下有帅哥我一定给姊带。」
外场总是欢乐。
跟我比较好的妹妹同我一组收桌,突然好奇地问我「姊,你都大三了怎么都没交男朋友。」
我笑而不答,她接着说下去「我是想说早班几个大哥很明显在追你,你没一个喜欢?」
我兴致缺缺地白眼说「你说呢。」
工读生妹妹心急「不是啊,你打算单身一辈子吗?」
这个话题我想打住,搓着她的额头「快收,后面还有十组订位。」
不只是姊妹替我担心,连我自己弟弟都会说「你这种个性是要怎么交男朋友啦,受不了耶!」
我只在意自己想在意的人事物,所以其他方面都很迟钝。
前一段感情默默结束,够折腾我瘦到剩五十几公斤。那阵子我周围的桃花开得很旺盛,同阶段就有三人追求我,我没太大感觉。
像蛋商的老闆介绍他儿子给我或是早餐店的阿姨介绍朋友的儿子是个医生要给我认识,我礼貌地笑笑一口回绝。
拜託!我也才二十一岁,介绍那么老的给我是要死喔!
「麋鹿小姐~我要进内场修缮备品喔」又是一个厂商来柜台吵我算帐。
圣诞节头戴麋鹿角的我愣了一下,不失礼貌地笑「好喔,麻烦你了。」
那时候我就开始学画妆打扮自己,学着跟客人聊天陪同事谈心。认真投入在工作上。
没多少人知道我面具底下的空虚。
对外一向在扮演着很有能力的大姊姊,有我在就一切搞定的状态。在职场上我对工读生严格,他们都不会生气埋怨我,因为下班我很宠爱他们。
谁偷吃食材我都不曾告状「白痴喔,去摄影机后面吃啦。」
在火锅店上班的时候我认了一位乾哥,我跟他是有过些曖昧,离职后是我陪他度过无聊的军旅生活,从军中打电话给我,问我好不好、有没有乖乖吃饭。
尝试喜欢他的我最后还是没能跟他在一起。我很差劲地伤害了他对我这份情感。
还记得他紧张的在捷运上牵了我的手,我停下脚步愣了几秒将手抽回来,皱着眉头说着「对不起。」
我心底有一位想忘也忘不掉的人。
年轻不懂事的我交了几任男朋友,总是亏欠于人的收场。
脑海响起晓铭常对我说的那句话『你真的很让人生气耶!』
还不都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关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