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郑重伸出手:“请坐。”
他们再一次面对面坐下了。
林嘉誉不会拐弯抹角,很快便切入正题。
他的请求依然不变,想要余笙为自己写词。
“我只写过一次歌词,关于我们的合作,流程也是等你这边给我曲子,我来填词对吗?”
林嘉誉摇头:“不。你随便写,我之后再谱曲。”
随便可不容易。
一般问朋友吃什么,对方喜欢说“随便”的话,证明这种人常常是最难伺候的。
余笙微弯的眉稍稍拧起:“有多随便呢?”
“你当做是在写诗就好。”
余笙想,这也不一样啊。
写诗,甚至不一定要讲究押韵。
见她没听懂,林嘉誉便从包里掏出她的诗集。
那本书已经惨不忍睹了,仿佛从墓里掘出来的古董,她完全想象不到林嘉誉对这本书做了什么。
他打开了诗集的其中一页,将书摊开在二人之间的茶几上。
余笙倾身凑过去,听他说:“副歌是一首歌情绪的爆发点,是所谓的高-潮部分,会反复唱。”
她点点头,表明自己在认真听。
林嘉誉指着其中一段诗:“如果是这首诗,我会推荐这五句作为副歌,这两句做bridge——也就是连接两段副歌的部分,剩下的分成两段主歌。”
关于歌曲的结构,顾筠也和余笙大致讲过,他这么一解释,她立刻豁然。
“你不用有任何顾虑,也不用拘泥于这些,我看过你写的作品以后,会和你商量我打算怎么唱。”
余笙虽有担心,但是担心无用,事到如今,做便是了。
她充分信任林嘉誉的实力。
只剩下唯一的问题了……
余笙问:“其实我很少写情诗的,可你是以唱情歌为主的吧?”
“对,我会需要情歌,不过,也不一定,只要是抒情类歌曲都没什么问题。”
林嘉誉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的专辑少说都会有三四首情歌,如果这次不太一样的话……
总之,为了不让余笙拒绝,先说没问题。
余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末了,她舒朗笑道:“放心吧,我会为你写情诗的,算命题作文嘛。”
林嘉誉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
“那么,”他重新坐直,长腿轻轻叠起,“竹生老师,我们接下来得谈一谈稿费。”
这下轮到余笙蓦然绷紧了身子。
她不是怕,那是她爸和她哥给她培养出的本能反应。
余家的人,在谈判桌上绝对不能大意。
尤其是谈钱的时候。
林嘉誉说:“我想请问,您自己对稿费有预期吗?”
这是迟渊教给他的话术,别急着开口,先探一探人家是怎么想的。
“嗯……我想想,”她抿了下唇,“我直说吧,顾筠给我的稿费是一首五千,如果还能是这个价格,我会非常高兴。”
五千,单曲买断,没有后续分成。
这确实是公司给新人词作的价格,顾筠没有徇私加价。
“我出十倍,”林嘉誉异常地爽快,“一首五万,分成我们可以再谈。”
余笙眯起眼,怀疑自己的耳朵:“五万?”
“是的,五万。”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余笙接下来的反应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在他和迟渊的预演中,这个价格不可能遭到拒绝。
没想到,余笙听后断然摇头:“不行,太多了,我不配。”
“你怎么会不配?竹生老师,你不用和我客气。”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和你客气。”
她不卑不亢,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还不值这个价格,起码,现在不值。我心里有数。”
林嘉誉的唇无声张了张,余笙也沉默注视着他,等他答复。
明明他才是甲方,但是,他们之间的地位好像陡然互换了。
余笙一言不发,静静等他斟酌条件,那淡如水的视线紧紧锁住林嘉誉的眸子,不被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焦灼,仿佛他只要说错一个字,这场交易便会立刻土崩瓦解。
而这位乙方的条件竟然是自降身价。
林嘉誉没见过这场面,他想不出正确答案,犯起难来,不禁抵住额头,陷入沉思。
为了不让他加深误会,余笙开口补充道:“林先生,我非常感谢您的赏识。但是,过度的溢价反而会让我很不安,我只想要一个与自己相配的公正价格。”
过度的溢价?他反复品味余笙的用词。
她是觉得自己突然开出高价,反而是在轻视她吗?
好像高高在上的暴发户把一沓现金甩在桌,大手一挥——“给我乖乖干活。”
“对不起,”他选择先道歉,“我刚才的话太草率了,因为我真的很想与你成功合作,怕你拒绝,还请你原谅。”
“没关系,我们定一个合适的价格就好了。”
很好。她的表情缓和了……
林嘉誉继续乘胜追击。
“首先我认为,五千,确实不太合适。”
他的大脑在飞快运转,他第一次在说话上费这么多心神。
哪怕是面对记者,他大多时候也是想说什么说什么,很少过脑子。
现在,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要仔仔细细掂量后果:“但是,既然你执意要求,也为了证明我的诚意,不知你觉得一万如何?”
余笙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不然,七千呗?七是我的幸运数字。”
“可以。”林嘉誉拘谨地点点头。
“合作愉快,林先生。”
他握住余笙伸来的手,脑袋还在发晕。
片刻,他站起身:“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请你稍等。”
他快步闪入洗手间内,打开水龙头狠狠搓了两把脸,凉冰冰的水总算让他清醒不少。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呼吸粗重,心脏狂跳,简直狼狈不堪。
他以为,自己差点要再次和余笙失之交臂了。他有一种直觉,如果这次又错过,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跟余笙合作。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是下定决心便不会动摇的性格。
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他就是如此确定。
所以在刚刚那一刻,他实实在在地怕了。
不过,还好……
林嘉誉攥紧双手,水珠从他纤长的眼睫滴落,划过颌线。
纵然满脸湿泞,镜中的他也不再仓惶,眼神里藏着的锋芒显山露水,自信和一抹轻狂重新浸染他上挑的唇角。
透过余笙,他看到了另一座山——那是等待着他的,新的巅峰。
作者有话说:
迟渊:草?还有人嫌钱多的?
第13章 《作曲家》
星鎏公司的小会议室外,几个年轻人扎堆聚在门边,听屋里的男人河东狮吼。
王柒在里头扯着嗓子喊,气得都听不出本音了。
顾筠路过的时候,眉毛一皱:“你们干嘛呢?”
有个染着粉毛的小姑娘最先回头:“筠姐……弥勒佛发疯啦!”
王柒在公司里是德高望重的前辈,带红林嘉誉之前,他就是很有名的经纪人了。
星鎏那几个顶梁柱,大部分都是他带起来的,所以他说话很有分量。
而且他这人对晚辈们向来和气,虽然不怎么笑,大家仍然叫他弥勒佛。不为调侃,主要还是想尊他一声“佛”。
今天佛不渡世人,佛要毁灭世界。
“这么大的事!你他娘说定就定了?你到底把不把大家放在眼里!”
这还隔着厚厚的门呢,王柒的叫喊钻进顾筠耳朵里,都能刺得她耳膜生疼。
不用看也知道他吼的是谁。
全世界唯一能让弥勒佛堕入魔道的人,估计只有林嘉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