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早该想到的，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无数次。
    当老人挣扎着用重病的身体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快听不清孩子的哭声了。他没有死于所谓的利益争斗，而仅仅是因为被海啸带来瘟疫感染，就已然濒死。
    这才是符合一个平庸之人的结局。不是死于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件，而是不过是像巨浪下的浪花转瞬即逝。
    ……时间之神啊，您对妄图想要干扰您的人真是毫不留情呢。他浑浊的瞳孔颤动着，只看到了床边哭泣的白茫茫影子。
    “不要死……不要死……活下去！活下去啊！”少年声嘶力竭地哭泣着“为什么你们都要死呢？不要！我求求你……”
    他用所有的力气，勉强伸手摸了摸少年头顶颤抖的猫耳。
    唯有一件事他无法放下心，白穆恩被“生产”出来时拥有的兽类基因就达到了临界值，像他这么浓厚的家猫血脉，一般只能被用作仆从，几乎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纯白色的他在族群内也很难受待见。
    更重要的是，这样奇特而又美丽的外表必然招致许多麻烦。
    “穆恩，我最后跟你讲个故事，你要好好听。”他慈爱地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告诉我的故事。”
    他不由得想起那一天，那个人将故事告诉他的时候。
    “传说中世间每一片大地的土壤与树木都是某个存在的血肉与骨骼，贴上去能够听到祂的叹息。最初的先知为了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新家园，集合所有人的智慧用泥线与木浆制造了一本特殊的时间之书，里面的每一页，都是奇迹般的命运之页。”
    “先知牺牲自己，让自己的灵魂覆盖在了书页上，另一位勇士在觉醒后承载起了命运之页，他许下找到新家园的愿望，经历无数轮回，在与时间的较量中得到了最终的胜利。那些破碎的时间化为失落的宇宙，而他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白穆恩呆呆地看着他，心中祈求这不是回光返照，而是他真的好了。他愿意听这种荒谬无聊不知所谓的故事，无论多久都愿意听，只希望他的家人能够活下去。
    “穆恩，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他将一本纯黑色的笔记本交给了白穆恩，与他的相反，这本满满当当都是纸张。
    “它是我用特殊办法做出的笔记本，一定要看好他。”他甚至眨了眨眼，好像真的有什么特殊魔力一样。
    “你要相信，我一直在你的身边，假如你实在坚持不住了，可以在上面写下想要跟我说的话，我相信你……一定会是那个不一样的。”
    与自己不同，白穆恩一定能像那个传说中的勇士一样得到想要的结局。
    也许当时，那个人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还是令那个人失望了，自己终究没有得到想要的，比起主角，他不过是一个上蹿下跳企图得到一些篇幅的小人物。
    也可能不是了。
    我不要听这些哄孩子的故事，也不需要你的心理安慰，我只想要你活下去，这很难吗？
    可哭声与心跳声还是一同停止了。
    白穆恩将笔记本放在了身上，在他将家人埋葬后，从未有一刻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独。
    培育所的伙伴，后来认识的朋友，还有现在唯一的亲人——他们都死了，要么死于饥饿，要么死于劳累，要么死于疾病。
    他为什么还活着呢，白穆恩浑浑噩噩地想。
    之后的日子如同最糟糕的预想那样，他被排挤，被驱逐，被殴打，老人留下的东西被一抢而空，唯有那本笔记本被他牢牢护着，无论多么艰难。
    他知道什么骨骼血肉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他留着它，只不过因为它是老人最认真叮嘱的遗物。
    可他终于要坚持不住了。
    白穆恩看向天空，那里并没有皎洁的月亮，胃里烧灼的疼痛以及四肢的无力感让他放弃了抵抗，他倒在荒野上，这几天他没有在这一片搜到任何食物，水都有海水的咸腥味，喝下只会加重他的痛苦。
    很快，死亡也即将包裹他。
    纯黑笔记本的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几乎看不出写了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抱怨与自我打气的话，“坚持不住”的时候有很多，他也在上面写下了很多话，为了节省，他始终用着第一页。
    但这一次，是真的要结束了。
    他心中划过的并不是什么对命运憎恨与对逝去理想的悲哀，而是一个本能的想法——饥饿。
    饥饿成为了他最恐惧的，生存成为了他最希望的，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接过“命运”的那一刻，他注定要被这些所折磨。
    如影随形。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所以当他奇迹般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在笔记本上最后一次写下话语的那一刻时，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
    画面突然中止了，一个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似乎是不想要看到之后的发展。
    “他认为这是命运的馈赠，是家人死去的灵魂显灵，给予他再一次活下去的机会。”他的声音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不知道，时间之神的诅咒基于他最渴望与最憎恨的事物。他憎恨饥饿，无数次的死亡中却每一次都死于——饥饿。”他的声音淡淡的，透露着某种极致的绝望与悲凉。
    “于是后来，他自作聪明地发明并更换了仿生躯体，以为失去肉体就能远离饥饿，但诅咒不会这么就消失，能量耗尽导致的死亡成为了家常便饭。”
    “无论他拥有怎样强大的能力，做了怎样完备的准备，无论是围剿中弹尽粮绝地死去，还是被审讯拷问致死，还是被困在遗迹中迷失，生命的最后，饥饿感永远像挥之不去的噩梦。”
    “而他想要生存，他想要堂堂正正生活在阳光下，这也是一个可笑的奢望，阴差阳错之下，他成了人人喊打的星际海盗，在无法反抗动荡的命运后，他只能选择接受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你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他说“你仍然选择面对真相，这就是真相。”
    “你和我说过你的理想，可从未说过你的恐惧，但我知道。”
    “我的轮回，是生存的轮回，我最终没能打破它。”
    而你呢？你每一次死亡时面对的什么？你又最恐惧什么？
    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又仿佛大脑自动组装程序一样，将所有串联。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家伙会做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那些……令人不愿回想的情节无论多么唐突，都必然会成为死亡的前奏。
    客观上来说，她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魅力”。
    事实也是，这不是出自于魅力。
    尤莉娅·洛兹生命中的至暗过往，令她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亲人朋友逐步被蜂群蚕食取代，蜂群依靠他们的血肉不断壮大，然后包围着她，甚至于冲她微笑。
    而她最恐惧的事物也呼之欲出
    ——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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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写到这章了，本来以为去年就能写到（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