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妄示意旁边的那个招待椅。
    林漾依言照做，还没问他要干什么，面前的人已经在她跟前单膝蹲下，偏凉的手指抬上她的脚踝。
    沈妄很认真地看着她已经微微发红的脚腕，薄唇抿了又抿，拧眉道：“一直在站着？”
    “就刚才要敬酒多站了会。”她一开口，沈妄闻到明显的酒气，俊眉皱的更深了，他抬起头，眸色沉黑，“喝了多少酒？”
    “三杯。”林漾神情很寻常，丝毫没喝醉的意识。
    就连脸色也只是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严泽棋，”他又默念了遍，语气听起来十分不爽，“他倒挺有本事。”
    把林漾的酒量练到了这个程度。
    林漾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一个包装袋里装着的是早上沈妄让她换的那双平底鞋，他把林漾的高跟鞋脱下来，指腹在她发红的那处皮肤上按了下，问她：“疼吗？”
    “还好。”
    只是穿久了有点磨脚。
    沈妄没再说什么，半屈着身子蹲在那处把两只鞋都给她脱下来搭在平底鞋面上，然后从一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两张创可贴，仔细地撕开，给她脚后跟贴上。
    发红的皮肤被裹上后，他又扶着林漾脚腕穿上两只鞋子。
    刚起身，偏头的间隙，沈妄看见里隔着一道门观望的高辰俊。
    林漾也看到了。
    她扶着沈妄的胳膊站起，两人站在一边，和高辰俊对望。
    “有什么事吗？”看见高辰俊推门出来，林漾率先问道。
    高辰俊摇头：“没什么，只是不放心你。”
    这话让林漾和沈妄都同时蹙了眉。
    林漾要开口说些什么，沈妄已经拉住了她，他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把手上的另一个装着零食的包装袋递过去，偏眸示意：“先去车上吃点东西，我一会就过去。”
    “你别……”
    “不会。”知道林漾在担心什么，沈妄挽了下她耳边的碎发，唇角轻勾了下，“你哥答应过你的哪件事没做到？”
    他答应过不会再动手打架自然也就不会。
    林漾信他。
    站在高辰俊的这个方向，她甚至连空闲的眼神都没分过来一下就离开了。
    等人一站，沈妄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桀骜冷然，他单手插兜，另一手还拎着刚才林漾换下来的高跟鞋，林漾要拿回去，他没让。
    “你要跟我谈什么？”他问。
    高辰俊特意选在这个点出来还极没眼色的不离开，自然是有事要跟沈妄说。
    “说实话，我想过林漾会和你在一起，但我还是觉得不可能。”高辰俊目光讽刺，他压着声吼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跟她在一起会给她带来多少闲言碎语吗？”
    大厅外顶上明亮耀眼的灯光照在沈妄牵起的唇角上，他笑容有些不羁，眸底也染着傲然的冷淡：“你觉得我会在乎？”
    “还是你觉得她会在乎？”
    高辰俊刚才还窜起的火苗倏地熄灭。
    是啊，林漾要是在乎刚才又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沈妄的名字。
    “要是你们在长川的朋友和同学不是真心祝福她，反倒都这么介意这层关系，那林漾失去你们这些认识的人则是更正确的选择。”
    沈妄站在那处，眼神直白而果断：“不过是一个长川罢了，就算以后不踏足又如何？”
    跟林漾相比，一个长川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两人的关系，又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外人来评头论足？
    高辰俊看着他，盯了许久，最终像是释怀一般，缓声道：“她很优秀。”
    沈妄说：“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喜欢她。”
    高辰俊：“喜欢她的人不止我一个，学校里有很多喜欢她的人。”
    “但她只喜欢我。”沈妄说的很快，高辰俊愣住了。
    还有一大串要说的话都被这六个字堵住，高辰俊木讷地张口，听见他继续说：
    “她只喜欢我，而我也只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高辰俊心中那些纠结的、刚才一瞬间生出的龌龊在这一刻被打击的只剩下细碎光影，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人可以坦然而又直白地面对两人的感情，为什么沈妄和林漾顶着当初的那层关系依然可以坚定无悔地走到一起。
    就像沈妄说的：
    “她喜欢我，而我也只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他们两人间又怎么会允许第三个人插进去呢？
    高辰俊自嘲地望向大厅外的那辆车子，而后收回目光，调整了心情，提醒：“你当年出事那段期间，我听她班里同学说过，林漾曾为了你去过隔壁市找叶炜给你作证。”
    “沈妄，叶炜那么胆小的人他怎么会在收了便宜后反悔来学校给你证明那些事，你或许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这一切不是幸运，是林漾，为你们争取了一个未来。”
    “她虽然一直在回避，但她也有认真且努力地，为你们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
    如果沈妄真在那会出了事，而沈柏裕也在那个时候下了台，但林漾和沈妄怕是真的，再也不能走到一起。
    只是当年的路虽然有些波折，但终究，结局是圆满的。
    -
    林漾在车上已经吃了两三颗橙子味的糖，又吃了块面包，正要拿出里面橙汁喝的时候沈妄才从大厅里出来。
    他脸色没了刚才的温和，薄唇紧抿，眼尾的弧度看起来利然又清冷。
    林漾问他怎么了，她停下了要拧瓶盖的动作：“哥，高辰俊跟你说什么了？”
    沈妄抬头，注视了她几秒，而后把她手上的橙汁接过来，吩咐司机：“开车。”
    他把橙汁习惯性地拧开再递过去。
    “当年去找叶炜的事怎么没跟我说？”
    沈妄就是这样，两人间那些不知道的事他不会一直压着，林漾做了那些他却隔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这是对林漾的不公。
    橙汁是常温的，估计是沈妄怕她身体受不了，林漾不满地喝了一口，拧上。
    “本来就不是多大点事，没必要非得让你知道。”
    她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所以当年才让展子鑫别跟沈妄去说。
    沈妄问，“如果他当时没答应呢？”
    他刚才在想高辰俊说的那句话，如果当时叶炜不出现，沈妄这件事得不到解决，他和林漾会不会就是另一个结局了。
    但沈妄没说的是：“即便叶炜真不出现，当时的杨瀚也动不了我，沈家在官场在乎名声，但明家不在乎。”
    明家本就是生意场，那个时候沈妄已经打算动用明家的身份出面了。
    他和林漾的结局不需要老天来注定，要的是他自己来决定。
    回忆完这些，沈妄指腹摩挲了下她虎口，低声问：“害怕吗？”
    会害怕被拒绝，会害怕沈妄出事，会害怕自己做的只是无功而返吗？
    林漾摇头，反握住他的手：“你不是也没后悔过吗？”
    即便在刚才知道叶炜收了对方的好处，知道叶炜并不是真心出现，而是因为林漾去找他才不甘不愿地回到长川为他作证，但沈妄也丝毫没对叶炜这个人动怒。
    这个他不惜冒着打架的风险，帮了三年的人。
    沈妄就是沈妄。
    他在选择出手的那一刻就绝不会再走回头路，他尊重他遇到的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哪怕再是重新选择一次，沈妄依然会帮助他遇到的那两位老人。
    这就是林漾喜欢的沈妄，一个永远值得的少年。
    一个说喜欢她，说从来没后悔过的少年。
    一个决定喜欢林漾的那一刻，就没想过放手的少年。
    在沈妄的认知里，他不会因为条条框框而束缚，也同样不会在说“爱你”这件事上，出现“后悔”两字。
    但沈妄眼睫却垂了下。
    他握着林漾纤细的手腕，想起她生病的这几年，第一次是无力又深刻地感到后悔，第一次想要回到那个15年的夏天。
    哪怕当时林漾恨他、怨他，他也绝不会放她离开，让林漾自己独自一人度过这难捱的四年。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十月底的时候林漾的烟瘾已经戒的差不多了, 说来也奇怪，以前那么难的事现如今也只不过用了两个多月，也就把自己和香烟脱离开了。
    可能就像当初医生所说, 她主要的还是心理原因。
    中药大部分都是养生成分，但是药三分毒，沈妄到底还是不敢给林漾喝太多, 等初冬看她脸上恢复点血色时也就停了。
    林漾的胆子也就渐渐大了起来。
    尤其是在沈妄出差时她推脱不掉公司的应酬, 饭桌上还小酌了两杯。
    想起上次在长川她参加安悦和林旭婚礼上喝的三杯, 回去时被沈妄毫不留情地训斥了一番, 连带着严泽棋也被骂了一顿。
    严泽棋十分无语, 当晚打电话过来吐槽：“你这个管天管地就算了，他管你吃喝拉撒我也不说了，他这都管到我头上了, 他是不是忘了我身份, 我可是他沈妄的大舅哥！”
    林漾：“……要不你自己跟他说？”
    她把开了扩音的手机默默往沈妄那边移。
    沈妄只是轻扫了眼, 颇为云淡风轻地接道：“大舅哥, 你继续, 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