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这句话是你预想过的吗?”
“预想过,”男人颔首,橘色调的灯光下徐轻可以看到他说话间微动的喉结,“但没有太多。”
“什么意思?”
“不知道,”顾明衍把她放在床上,没有立刻直起身,二人之间离得很近,似乎鼻尖都能感到轻微的摩挲,四目相对的时候可以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彼此,“所以很多时候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话。”
“嗯。”徐轻应该是没有怎么听清的,见人俯身低头就搂着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一抿一抿地咬,脑后细长乌黑的头发落在枕上散开,与白色的枕巾形成浓烈的对比色。
他身上的味道有点像雪松和纯木,可能是因为经常接触打印机的油墨,办公室也常常堆满小山似的合同纸张。也很会隐忍,就算是被撩得发出一声情动的闷哼也还记得起身去拉窗帘。
又拿衣服。
又洗澡。
徐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才理智逐渐回归,心想自己究竟隐婚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一本正经又规规矩矩,完了还能跟你调侃几句。
蒙上被子探出头,又想她不是也没洗么,也没见他有多嫌。
就这么靠在枕头上等了一会儿,消退的睡意又逐渐攀上脑门了,徐轻感觉到身边有动静,沐浴过后的身上带着熟悉的沐浴露味,像她买的那个暖融融的小电炉,忍不住凑近靠了靠。
“去洗澡。”握住被褥底下她凑过来的腰,顾明衍微微皱了皱眉。
徐轻:“……”
“不洗了不洗了,不抱了不行。”真的懒得动了已经qaq。
第62章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 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极简风黑白色调的卧室里,只有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点点光,感觉到他身上很好闻的味道逐渐靠近, 徐轻往他怀里缩了缩:“一会儿去嘛。”
眉额边他的喉结略微滚了滚,大概也是累了,很轻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很安静地挨了一会儿,徐轻放缓动作从床上下来去洗漱, 回来的时候借着浴室透出来的光看到他沉沉的睡颜,男人长了一张没有侵略性的俊美的脸,但是平时的神态却显得整个人的气场非常张扬。现在安静下来, 不像前几天那样疲惫或者压着心事似的拧眉, 反而有一种温顺的易碎感。
“到底是怎么来的呢……”徐轻低下头看着那道扭曲盘虬的伤疤, 到现在也还能看出缝针的痕迹。
有点不敢伸出手碰, 只好很小心地吻,柔软的唇瓣感觉到崎岖凹凸的疤痕, 好像新手画家落在调色盘里的颜料,用细软的笔刷只敢蘸一点点边角,有点想把它抚平, 但是吻下去那道疤依然在,像她心里生出的一点点小疙瘩,又像肥皂水结在皮肤上那块紧巴巴的痂。
很浅地用舌尖掠了一下。
身下的男人突然伸手将她捞到床沿, 徐轻没来得及惊呼, 后背贴近床褥发出一声闷响,入眼就是男人眸色具有侵略性的幽深。
“顾……”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两个字吞没在唇齿,他口腔里还带着点牙膏清新的甜味, 手掌握在她的腰间没有动, 但是掌心是炙热的, 就像一条搁浅的鱼被掠夺肺里仅有的那些空气,而且很沉。
纠缠交错的荷尔蒙和鼻息里,他的名字被咬得支离破碎。
不知道吻了多久,她脑中仿佛是空白的,也许一分钟,也许只有十来秒,整个腰间都在跟着战栗,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他低低的音色在耳边提醒:“呼吸。”
“啊呼——”徐轻打了一个激灵,只觉得身上沉得要命,不由得用手去推男人的胸口。
顾明衍拿起手掌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她听到一句有点哑的叹息。
心跳声从身前好像要跳出来,男人没有再动,徐轻觉得自己脖颈间牵连的神经都有点麻,嗫嚅着开口:“那个,你想听睡前笑话吗?”
顾明衍:“……”
“就是从前有一户人家,他们家里很穷。”她的声音有点软,似乎看到男人喉结的滚动,音量更加低了一些,“平时只能用糙米饭,呃,和白水充饥……”
现在还有心思听她讲笑话,顾明衍眉头微微皱了皱,粗粝的手掌从她腰间的睡衣里上来。
“就,他们家有两个小儿子,一天爸爸好不容易买回一条鱼,舍不得吃——呃。”徐轻连忙隔着衣服握住那只手,两只眼睛瞪得老圆,紧接着吞了口唾沫。
“明天有活吗?”顾明衍问。
“没,没有,”徐轻眼神躲闪,“但是得去公司找一下小薛总,把余珊儿给的资料让她过目一下。”
“嗯。”微微颔首。
不,不动了吗?
“他们把鱼用很多盐腌了起来,挂在吃饭的饭桌前面。”动作就停在这里,徐轻觉得自己有点像海滩上快被太阳晒干的咸鱼,略略清了清嗓,“顾明衍?”
对方低头吻了吻她。
“他们每次糙米饭就抬头看一眼那个咸鱼。”男人从她的身上下来,伸手去拿边上的浴袍,徐轻也跟着半坐起身,“……怎么了?”
“你先睡吧。”顾明衍看了看腕表。
“我笑话还没讲完。”徐轻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明天再讲。”
“啊切。”一条咸鱼缩回被子里,原本已经到了眉梢的睡意这会儿怎么也回不来,看到他把笔记本拿到客厅,浴室的灯也暗了下来,周身的感官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
徐轻睡不着。
什么都想不起来可是就是睡不着。
外面风声簌簌的,老是吹老是吹,最后她赌气似的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色荧光落在清秀瓷白的脸上,两条秀眉紧紧一拧。
不就是工作吗,好像谁没个工作了一样。
于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张彦承看着打包发来完整清晰的excel表格与文字分析,虞莓看着邮箱里几乎囊括了几天后需要做的所有校验完成稿件,“嘶”地吸了一口气,在电脑面前陷入了沉思。
【张彦承:身体不是这么用的,年轻人,我比你大几岁,我懂。】
【虞莓:倒也不用这么卷,arna,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做的。】
【张彦承:你还有没多少时间能把重心放在家庭上了。】
【虞莓:你才多大,晚几年再想升职的事儿吧,诚恳劝告。】
此刻徐轻双手蜷曲起来趴在桌面上已经睡着了,顾明衍把她抱到床上来,听到徐轻喃喃喊了一句“胆小鬼”,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有些姑娘你碰了她,她就是你的了,但是有些姑娘不是,她们需要一个承诺或者契机,而且感情并不是一次几次的认定就完全落定了尘埃,这是方翊含说的,顾明衍没有什么感情方面的经历,或者说从前压根儿没有想到把精力放在某个女人身上来,直到那天她缩在狭窄出租屋的沙发上,他看到小姑娘白白的脚腕。
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契机,但是却是最直观的画面感,带着最原始的x冲动,突然有一种想要把她拴住的感觉。
本应该不会出现在他思维里的一种不理智的错误的感官。他如果真想有女朋友也不应该是现在,一些家庭的问题还没有完全处理好,拖得越久也越难办,于是逼自己的时候也完全没留什么剩余空间。
但是偏偏这个女人是徐轻,像一步随意抛在棋局上的一颗白子,让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走的那着。
棋已经下了,又不舍得松手。
原本租出去的房子也空了出来,顾明衍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儿的家,干脆先把人带了回来安安稳稳放着,但也没有想过现在进一步,稳中求进才是他的节奏,至少之前的二十六年没有走错的。
只是这姑娘做事太没有预兆,好几回让他有些失态。
“他们吃饭,就一直去看咸鱼……”嘴里还在呓语着没说完的笑话,顾明衍浅浅笑了,把头埋进她温热的颈窝。
“孩子爸爸说,老婆你别光顾着吃饭,记得抬头看咸鱼呀,不然没味。”
“小儿子对妈妈告状说,哥哥刚才吃一口饭,多看了两眼。”
“虞老师,今天不是周末吗?”附近的某处高端楼盘内,颜颜拉开窗帘打算煮一点粥吃,转头就看见办公桌前正在凝神盯着屏幕的虞莓,赶紧退回去在手机上看了眼时间。
七点二十,她当自己一觉睡到十点了呢。
虞莓工作的时候向来不爱说话,没有收到回答,颜颜也并没有在意,走进厨房发现粥已经煮好了,旁边放着一些白糖和蜂蜜,她喜欢吃偏甜口的饭菜,也喜欢喝甜粥,于是多加了几勺糖。
温热清甜的早餐粥下肚,觉得整个胃里都舒服起来了。
之前手机里前男友的电话还时不时会打来几个,颜颜并没有接,也没有拉黑,反正不用心疼钱包和话费,互相留个面子而已。从前听一个法律博主分析也挺对的,正值青年的男女分开,女人可以几个月甚至几年不找下家,男人不行,因为生理构造不一样,除非是个圣人。
此话诚不我欺,打了几次没有效果之后,那个熟悉的号码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颜颜听说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也是她这样的类型,看起来软软绵绵很好欺负。
其实颜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类型,但是周围的朋友们会划分,就好像她是某个特别好骗的小绵羊。
但其实她并不是,或许会在小绵羊的基础上更加世故和通透一点,就像当初对待徐轻和安娴,一个是比她资历深的前辈,一个是比她更有背景的台长侄女儿。
颜颜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在坚守原则的基础上更加进了一点儿,想用自己本身的纯粹和坦诚与所有人接触相处,再通过努力得到认可或者捷径。
她捧着粥和筷子来到客厅,抬起头看到逆着晨光正在工作的虞莓,垂下长睫,想到那天她被房东赶出来拎着大包小包坐在地铁站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抬眼看到的虞老师。
只是几句含着泪水的话,虞莓就把她带回了家。
和前几回一样,她没有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但也不是朋友们口中的小绵羊。在别人抢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她没有去争,等大家都没什么力气了,回过头却发现arna走了上位的是那个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的颜以吟,安娴最关心的最心疼的后辈也是颜以吟,甚至原本没有什么交集的虞莓偶尔也会问问她工作上的情况。
她对朋友们都挺好的啊,很讲义气,跟她说话就会觉得很开心——这是颜颜听到最多的评价。
粥喝完了,颜颜站起来把碗筷放进洗碗机,摁下开关,下意识去看听众群那些艾特她的留言。
不是很好,但也没有那么不好,毕竟她的业务能力确实没有那么强。
手指紧了紧,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轻手轻脚地出去,好像很怕打扰了虞莓工作。
“tan90°,不存在的,我才是全公司最卷的卷王。”她听到虞莓从牙齿中咬出这句话。
颜颜抬起头,看到外人面前那个得到什么丝毫不费劲似的虞老师手指几乎在键盘上飞了起来,双眼充血,目露凶光,好像能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吃进去。
第63章
颜颜:“……”
她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回到厨房给虞莓倒了一杯温水放在能够得到的手边,又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里去了。
手机上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是宁越发过来的, 二人很少有什么交集,但是像这样带了点目的性的是示好和利益交换也让颜颜有些犹豫,只能删删减减地打字回复:“我跟arna姐就偶尔会聊聊天啦,次数不多的。”
【宁越:没关系, 突然问你也有些打扰。】
【颜颜:但是我听虞老师说,她最近好像打算参加一档叫什么《怪奇森林》的综艺。】
【宁越:她是主持人?】
【颜颜:倒不是,她是嘉宾, 这个节目素人和明星都能参加, 一般是一个明星带一个素人。】
【颜颜:小宁总, 我觉得安娴姐的事情你还是要和arna姐真真正正解释清楚。她容易情绪不好, 情绪一不好身体情况就不好,特别需要人照顾的。】
【颜颜:但是我还是非常非常看好你的!加油!】
对话到此结束, 宁越看着屏幕上关于安娴的事,清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自嘲似的笑容。
比起外界所评价的那些“天才法律人”或者多么光鲜的履历和身家背景,好像包裹着另一面的金色外衣, 镀了一层看起来华丽的金光,背地里依然也有他自己也瞧不上的这面。
世道本身污浊,能在其中捞到大头的才算个人物。他本身并不排斥这一点, 并且深谙其道, 在从前徐轻被辞退的时候就提起过,那是在车里,他没有想到徐轻反应会这么大, 抑制不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