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着保冰桶和钓竿走出酒吧,还有人试着把自己打扮得更加破烂,泥土杂草毫不留情往脸上涂抹,把小铁罐准备好。
乐儿正做着手工艺品,两条细绳在岑的手腕上比了比编织起来。
酒吧上方是自行车栈道,超这几年慢慢用盈馀把栈道翻修,吸引了一些观光客回流。这群游手好间的人总算有地方可以摆卖手工艺品,烤烤香肠,捞鱼摊,而不是大白天净想着夜晚的节目。
金綰岑心想难怪有人跑去海钓,没被捞走的鱼还可以带回星聚落加菜。
缺点是附近没有旅馆或任何正式餐厅,观光客不会专程跑来这里逛街。
这或许正是嬉皮们嚮往的生活方式,不出名,足够维持写意的生活即可。
趁乐儿编织幸运手环的空档,金綰岑询问顾舖的阿虎。
「阿虎,你吉他弹那么好,怎么不去老街弹唱?」
「你倒说对了一点,我吉他厉害,编手环却老是打结,实在搞不清楚这玩意儿的逻辑,难道绳结隐含大宇宙奥秘吗?」阿虎喝西瓜汁退火。「再怎么说,卖艺都比卖商品难多了。」
「是吗?」
「你想吧,卖艺是彼此间的对决,要胜过对方,弹到他妈的客人心甘情愿掏出钱,否则只摆个臭架子拍手意思意思一下我哪受得了。卖商品不是,我放客人在那边内心天人交战就好,更何况商品种类繁多,他只要捡到一个宝就觉得赚翻了。」
「无形需要更强的包装力道,否则没人看得见。」杜佑南摇下车窗。
他坐在超开的白色三菱得利卡,叭叭两声,气管排放黑烟,北台湾就有了南台湾的风情。阿虎说他是台东原住民,乐儿是高雄人。北、西、南、东一桌可全凑齐了。
「你穿的邋里邋遢谁会把你当明星捧?」超摇头。
「一群俗人,光鲜亮丽就能奏出好音乐完全是白痴论点,有没有听过redhotchilipeppers,他们在演唱会上全裸只用长袜包着老二!」阿虎大吼。
乐儿拉过金綰岑细细的手,黑白色编织手环套住她的手腕,就在原本的水晶手鍊下方,磨平的小贝壳当作扣头。
「美到崩溃了,欢迎再度光临。」乐儿亲了亲金綰岑的手背,要不是早知道她这副调性,金綰岑真以为她昨晚又嗑了不少。
「你一定很困扰。」超在她上车时说。
「不。」她露出笑容又说了一遍。「不会。」
超到市区补货顺带载他们回去,路上杜佑南问她晚上的拍摄行程是要自己去还是接她去,她说自己骑云豹过去。南的问法不像平常切入重点,果不其然,南继续说道与其东奔西跑不如先到他家,也省得超必须两头跑。
「超,要麻烦你送我回家。」金綰岑先道歉。
「不麻烦。」超说。
「杜先生,我接受你,不代表接受了你的感情观。」此时她才冰冷冷回应南。「我相信那个家并不是租给你当成旅馆使用。」
那栋豪宅是叶丽娟租给杜佑南。她是低廉没错,就算死撑着一口气也没有多高尚。
「超,我很抱歉把车里的气氛弄僵。」她又说。
王定超专注开车,嘴角默默上扬。
金綰岑回到大同区那间寂静的家,以前不曾觉得异样,现在这股无声却大得压垮一切,她的孤寂由杜佑南创造,远比自己体悟到更为深刻,杜佑南说过他不改变,但是他不知道周遭的人都因他而產生变化。
丢了几颗饲料到鱼缸,灯坏了还是打不开,她把包包随手一丢,整个人窝在沙发拉过忘记哪时候抱来的棉被。金綰岑闭上眼睛,手摸着冰凉的鱼缸,确定小碧还是跟着她的手指游动,隔着一层玻璃,只凭指尖还是感觉得到。
感觉不到的,连想像都失去了必要性。
「小碧,我活得不像是这个人生。朦胧中我好像看到他伸出手,他说,来,那边有光。所以我接过他的手跟着走。我不确定,但那好像不是我的想像,不像你是一条青绿色的金鱼,他是黑暗,边缘好似沾上光的痕跡……」
金綰岑再度陷入沉睡。
让梦的归梦,现实的归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