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宁给她介绍,“这里环境不错,菜品也还可以,正好现在也是最应景的季节,我就想着带许小姐来尝一尝,这里的醉蟹最出名。”
许唯走在谢砚宁身侧,随着谢砚宁的介绍望向两边鬼斧神工的青色湖石,他们穿过走廊,往亭台深处,愈发清幽。
其实许唯很久之前就来过这里,陪一个姓魏的老总一起,还听了昆曲。
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时许唯早早做了功课,一曲昆曲结束,她看似无意地说几句牡丹亭的词,客户很是欣赏,详谈过后,便让她和秘书联系。
那是许唯入行以来拿到的第一笔大单子。
这里的菜品好不好吃,许唯已经不记得了。有醉蟹这道菜吗?也没什么印象,她当时满心满眼只有工作。
“许小姐来过这里吗?”
许唯微怔,她若是说句“我来过这里”,听上去像是泼冷水。
于是她看着谢砚宁指向的风景,认真地点头,评价道:“没来过,环境确实很雅致。”
上台阶时谢砚宁虚扶了一下许唯的手肘,他说:“许小姐小心。”
日落昏黄的光从菱花形状的漏窗中洒进来,落在谢砚宁的肩上,许唯朝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两人坐下来,谢砚宁让许唯点菜。
许唯也没有推拒,接过菜单看了看,点了招牌醉蟹、响油鳝丝和菌菇板栗鲜鸡汤,谢砚宁又添了一道松鼠桂鱼和清炒时蔬。
“这家的苏帮菜还算正宗。”谢砚宁合上菜单。
许唯笑了笑,“不正宗我也吃不出来。”
“许小姐吃过苏帮菜吗?”
“前几年因为工作去过一次苏州,吃过松鼠桂鱼,口味很甜,鱼肉炸得很酥脆,我还挺喜欢的,不过我同事觉得一顿下来没滋没味。”
“是,江南的菜样式繁杂,对烹饪要求很高,食材重在一个“鲜”字,就算赤油浓酱都不觉得腻,喜欢的人就会很喜欢。”
谢砚宁帮许唯倒了杯茶。
“看来谢总对美食很有研究。”
“研究算不上,只能说不学无术,游山玩水的本事还行。”谢砚宁斜倚着椅背,还是许唯最熟悉的那副闲散模样。
许唯笑道:“这话也太招人恨了。”
“其实桐江也有很多少有人知的好去处,许小姐以后要是有空了,我可以给许小姐推荐几家店。”
许唯看着茶杯里荡起的水纹,然后抬眸望向谢砚宁,说:“好啊。”
他们之间是可以谈“以后”的关系吗?
但愿只是客套话。
不多时,菜陆陆续续地上来,远处又有昆曲响起,许唯边吃边听。
一曲结束后,她咬了下筷根,开启话题:“下周二我就要去百川集团签合同了,上次多亏了谢总给我这个面子。”
“和我没有关系,许小姐的前期工作做得很到位,谈成合作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能和百川集团的合作算是我今年计划里最重要的一项,前期确实做了很多准备,也有过不成功的心理预设,如果谢总那天不在,也许我软磨硬泡再来几趟也能把单子谈下来,但绝不会这么顺利轻松,总而言之,还是要说声谢谢的。”
“许小姐太客气了,那我也要谢谢许小姐。”
许唯露出不解的眼神。
“说实话,我口味偏甜,平时都找不到人陪我吃这苏帮菜,今天借着请许小姐的名义,才可以来这儿大快朵颐,避免了我一个人吃一份松鼠桂鱼时服务员投来异样的眼光,所以我也应该感谢许小姐。”
他说完之后笑了笑,然后喝了口茶,目光落在窗外的湖面。
月光映在湖上,偶有鱼跃的扑通声,也不显得嘈杂,反而让人心静。
许唯听得有些愣怔,她对谢砚宁的判断好像真的出现了失误,谢砚宁比她想象得成熟很多,松弛有礼。
她也有刻板印象,总觉得二十出头的男孩还是毛头小子,贪玩自大又轻佻。
谢砚宁很明显不是。
许唯思忖片刻,于是拿起茶杯,对谢砚宁说:“谢总,那就以茶代酒——”
话还没说完,谢砚宁就眯起眼睛,带着些许的抱怨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换称呼?”
“嗯?”
“一直许小姐谢总的,好生疏啊。”
他的语气很轻松,连抱怨里都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有些亲昵的嗔怪。
许唯思考着她给谢砚宁“成熟”这个评价是否正确时,等陡然回过神时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上升到她无法控制的局面,因为谢砚宁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许唯拿不准谢砚宁的意思。
其实从相亲那天起算,她和谢砚宁不过才认识四天。
她不觉得以自己的长相,能吸引到谢砚宁这样的公子哥。
“不过是称呼,我觉得没什么。”许唯说。
谢砚宁略显遗憾,“那好吧。”
许唯还想说什么,却提不起力气,她不是分辨不出暧昧,只是不相信谢砚宁会对她产生兴趣,也许是一时好奇,许唯便随他。
吃到最后,谢砚宁又点了两份甜汤,瓷制的汤匙叮铃咣啷地响,遮掩了尴尬。
许唯吃完糯米小汤圆,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这时谢砚宁突然问她:“许小姐胳膊上的伤还疼吗?”
许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谢砚宁说:“那天在咖啡馆,你把胳膊垫在桌边以免那孩子磕到,应该留淤青了吧?”
许唯没想到谢砚宁当时注意到了,于是说:“哦,不严重的,已经没什么痕迹了。”
“我问的是还疼吗?”
“……还好。”
“怎么会不疼呢?”
许唯不理解谢砚宁的意思,她解释道:“只是撞了一下。”
疼是疼,但许唯一向很能忍疼,所以无所谓,她不明白谢砚宁为什么会在意这件事。
“许小姐,我觉得你很有趣。”谢砚宁说。
顶替相亲的前一天晚上,他被周暄一行人拉去喝酒,席间周暄又提出来掷骰子猜点数,输了罚酒,谢砚宁本就对这类游戏不热衷,几轮下来欠了七八杯,他不想喝,周暄趁机说:“这样吧,不喝也行,明天你帮我个忙,这酒我帮你喝。”
谢砚宁当时已经微醺,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周暄当了真,第二天电话轰炸地央求他兑现承诺。
谢砚宁只好开车过去,带着周家为严朝雨准备的小礼物。
第一眼见到许唯时他有些惊讶。
周暄说严朝雨二十四岁,是个娇纵的富家千金,很漂亮。
只一眼,谢砚宁就对许唯的身份生了疑。
许唯的五官并不多精致,初看时甚至可以说普通,但她凝神思索,用滴水不漏的俏皮话来调节气氛,亦或是利用暧昧关系达成目的时,她的五官就陡然变得生动,眸色闪烁着熠熠神采。
这让谢砚宁很意外。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每次他若无其事地打量许唯时,许唯总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目光,然后以更轻松悠闲的姿态,反过来审视他,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回击。
说她有攻击性,可当她听到谢砚宁也是冒名顶替,这场荒诞相亲可以提前结束时,也会发出很可爱的雀跃声。
说她可爱,胳膊狠狠撞在大理石桌边的尖角上,她能镇定自若一声不吭。
许唯身上的矛盾感很吸引人。
谢砚宁也是第一次,通过短短几面就对一个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说:“许小姐,我觉得你很有趣。”
许唯却不满意谢砚宁的话,她微微后倚,脸色淡了淡。
她想说,谢总,有趣这个词并非在每个语境下都是褒义,而且我也不是你的研究对象。
但最后说出口的却变成一句很礼貌的:“是吗?谢总的评价也很有趣。”
一顿饭就这样结束。
离开前,谢砚宁去了一趟洗手间,正好有熟人走出来。
那人看到谢砚宁时便主动打招呼:“谢少,好久不见。”
谢砚宁擦着手,“好久不见。”
“刚刚您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您了,没来得及打招呼,对了,谢少,您换秘书了?”
“什么?”
“和您一起进来的那位小姐不是您的秘书吗?”
“不是,是朋友。”
那人恍然,又说:“几年前我见过那位小姐,就在秋居阁,那时候她还像刚毕业的大学生,跟在嘉华的魏总后面,没现在这么落落大方。”
谢砚宁微顿,片刻后垂眸低笑:“是吗?”
作者有话说:
真滴有人看吗?
第7章
许唯正出神地望着粼粼湖面,听到脚步声,她慢半拍地转过头,对谢砚宁说:“谢总,走吧。”
谢砚宁的目光在许唯的脸上停了几秒,然后拿起外套,说:“好啊。”
在回廊转角处,他伸手抬了下许唯那边从漏窗伸进来的枝桠,以免划到许唯的脸。
许唯忽然感觉到距离拉近,她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重新避开。
她还是主动和谢砚宁闲聊,扯各式各样的话题,聊自己大学时看过昆曲巡演,为之倾倒,第二年的公共选修课还特地选了戏曲艺术研究。
“课上得怎么样?”
许唯笑着摇头,“不怎么样,好没意思,完全没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