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想说我是负责收尾的人,班上其他同学应该都已经先回教室了才对,怎么会有人叫我?
回过头望向声音来源处,这才发现是原来是老师。他面带微笑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为什么要找我?我带着满满的疑问朝他走去。
老师领着我走进旁边的数学科办公室,甫回到座位,便忧心开口:「你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协助的?」
我眨眨眼,一时没有意会过来。
或许是看我没有反应,老师又接着补充:「我看你今天数学课的时候好像没什么精神,想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虽然我不是你的导师,但如果有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你都可以跟我说。」
闻言,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课堂上的那些情绪,老师全部都有看在眼里。
只是下一秒,我突然就觉得很羞愧,明明只是因为懊悔自己准备不够充分这样的小事,却让老师误会成好像遭遇什么严重的大事。
于是我急忙澄清:「没、没有啦,只是因为我很想拿到老师画的一百分笑脸,结果却只考了八十一分,一直在责怪自己怎么这么粗心,所以才……」
我愈说愈小声,到最后乾脆直接低下头,不敢去看老师的表情。
老师听完之后,似乎没有完全相信,不放心地又再问了一遍:「真的吗?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真的真的!」但老师的反覆确认,却让我更加尷尬到一心只想赶紧逃离现场。
「那就好。」老师安心地笑了笑,同时不忘再度安慰我,「其实这次出题老师真的有故意刁难学生,出了好几个陷阱题,听说连他自己教的班级都没有人考到满分。你能考到八十一分,我觉得已经很优秀了。」
话落,老师拿了一张新的便条纸,在上面写下了数字「81」。接着,他在「8」的两个圆圈中间各点了一个黑点,然后把「1」改得稍微有点弧度,最后再将纸张转九十度,展示给我看。
「你瞧,这样不也是个笑脸吗?」
我看了看便条纸上的笑脸,再看了看便条纸后的老师。
那个微笑的弧度,竟然惊人的相似。
「你聪明又认真,下次一定可以获得真正的满分笑脸的,我相信你。」老师把便条纸放到我的掌中,「快上课了,我该去准备一下了,你也回教室吧。」
「……好的,谢谢老师。」
回去的路上,我自始至终都将便条纸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
很神奇地,纵使最初感到丢脸,但听了老师那一席话,我忽然就觉得能够释怀了,同时也有了下次再更加努力的动力。
那张便条纸上残留的丝丝温度,就这么顺着我的神经,沁入了我的心窝。
老师对每个人都是这么好的吗?
自那天之后,我的心底就冒出了这样的困惑。
老师并没有叫我要保密,所以我认为这应该不是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的事情。
然而,我却从未听说过,班上有谁也曾接受过老师这样的辅导。
尤其有几个女孩子,可说是老师的大粉丝,几乎每天都听得到她们在谈论关于老师的种种事情。我并非没见过她们沮丧的模样,倘若老师也曾私下关心过她们,我相信她们不可能不拿出来说嘴。
因此渐渐地,我克制不住地开始去猜想──
会不会真的只有我,被老师特别关注过?
所以我擅自把这件当成了我和老师之间的秘密,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包括与我相当熟稔的灿熏。
只不过这么一来,另外一个问题就又浮现出来了──
为什么老师会特别留意我呢?
当这个疑惑在脑中生根之后,我无法克制地开始去注意老师,试着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跡。
而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是错觉,有时在课堂上与老师对到眼的时候,他总会对我浅浅弯脣;遇到不会的题目去请教老师的时候,他总是有耐心地一一讲解,在我终于理解了之后,又会毫不吝嗇地称讚我;领取小考考卷的时候,我总能看见他眼中散发出满满的鼓励……
这些小秘密一点一滴地积累在我的心中,日復一日,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厚厚一层,无法轻易抹除的鲜明印象。
而中间的数学小考虽然也有拿过满分,可是直到第三次段考,确定从老师的手中接过画有一百分笑脸的考卷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雪耻了。
「恭喜你。」
当我的目光从考卷上的笑脸移到老师本人的笑顏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用力跳动了一下。
于是我仓促地别开了视线。
完蛋了,我想着。
?
「所以,你因为那次的关心,所以渐渐开始在意老师,到最后发现自己喜欢上他?」
在我简述完这段故事之后,聊天室对面的人归纳出了结论。
「是。」我证实了他的结论。
「哇,虽然我有想过可能会在网路聊天室上听见一些特别的故事,但万万没料到能遇上这么特别的经歷。」他感觉甚是惊讶。
「你不会觉得我在编故事,很想赶快退出这个聊天室吗?」
「不会啊,反正我们互不认识,你骗我又没意义,我就当成真人真事听啦!倒是我比较好奇,所以从那之后,你就只是暗恋着老师,没有採取什么行动吗?」
我看着这行字,稍稍卡顿了一下。
「没有。」然后我回覆,「毕竟对方是老师啊,我能做什么吗?」
「你的朋友不会起鬨要帮你追老师之类的?」
「我没有向任何人说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这么荣幸啊?」
「是,」我莞尔,虽然他看不到,「但我很谢谢你听我说,让我这份隐瞒已久的心情,终于有了可以倾诉的出口。」
「你这样感谢我,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我好像也没有做到什么。但如果你觉得我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我很乐意之后也都听你说喔!对了,你可以叫我『阿森』,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啊?」
我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从来没用过什么网路上的化名。
于是我想,以往自我介绍时,都会说是「奼紫嫣红」的「嫣」,不如由此取个绰号吧?
于是我说:「那就叫我『小红』吧。」
「没问题!那么小红,以后多指教啦!」
之后,我们又随意地聊了一下,才互道晚安。
跟阿森聊天让我觉得很放松,不像以往在其他交友软体上遇到的人那样彷彿都是急着要找一个对象那般有压迫感,阿森说他和我一样,只是单纯地想透过这个媒介多认识一个朋友罢了。
而最重要的是,他接纳了我对于老师的那份感情,让我终于有了能够诉说心情的所在。
我知道我是动了真情,所以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他们觉得我怪、觉得我疯。
然而,如果是对着网路彼端的陌生人,这种焦虑就减轻了不少,很多难以开口的事情,好像也都变得能说出口了。
多么幸运,在我差点喘不过气来的今天,能让我遇上阿森。
洗过澡后,我整理书包,从资料夹内抽出满分的数学小考卷,放进房间内另一个档案夹里。
那整个档案夹中,放的全是画有笑脸的考卷。当然,最初的那张便条纸,也被我珍藏在其中。
我翻到那一页,细细抚摸着便条纸上的笔跡。
这是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拥有的,老师亲手画下的八十一分笑脸。
驀地,我意识到一件不那么相关的事情。
明明在我的记忆中,灿熏也曾经和老师一起打过球的,即使结果令他挫败,他依然是斗志满满的模样。
那么,他之所以对老师的好感急遽下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