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脸颊有针刺般麻麻的疼意。
苏渺无言以对,眼底渗出了眼泪。
她从来舍不得伤害他,一星半点都舍不得,他学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让刀子割了手,苏渺都要抱着他的手臂、心疼好久好久。
她对他的疼爱,超过了世间万物,甚至超过了她对自己的爱。
而现在她却两次三番地伤害他,苏渺的心都快枯萎了。
但好在…徐尧没有再过来了,他远远地望着他们,似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好叫的网约车到了,苏渺不敢再看这男人低沉的脸色,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迟鹰用力地按住了车门,眼底多了几分决绝,嗓音压着怒意:“苏渺,我的心不是让你这样翻来覆去糟践的。这次走了,你就再不是我的小鹰了。”
苏渺被他最后这句话弄哭了,死死咬住了下唇,关上了车门,用颤抖的嗓音道——
“师傅,开车。”
网约车驶了出去,她望着后视镜里那个颀长而萧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里。
再也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
……
她用了一个周末的时间平复心绪,周日晚上,迟鹰回了京城。
临走前,他在机场给她发了辞别的消息——
c:“小鹰,我回去了,这次之后…不会回来了。”
苏渺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愣了好几秒,心像是被掷向深渊的铅球,除了下坠…没有别的感觉。
就在她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迟鹰消息又来了——
c:“骗你的。”
“……”
周一,苏渺去北溪一中,找到了汤玥的班主任徐仲强,将之前在菜市场遇见她、看到她脸上仍旧有伤痕的事情告诉了他。
徐仲强是个微微秃头的中年男人,身型偏瘦,脸上有黄褐色的瘢痕,喜欢穿一件红色polo衫,衣角总扎在皮带里面。
他听了苏渺的描述之后,没有说什么,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热水,泡了一杯清香的普洱茶,从容地坐回了办公桌边,拿起了一个同学的地理作业翻阅了起来——
“上次请家长之后,我也狠狠批评过周怡璐他们了,他们也保证不再犯了,还向汤玥同学道了歉。”
“但这显然没什么用。”苏渺固执地说,“她们又去找她了。”
“是汤玥同学告诉你的吗?点名道姓告诉你,是周怡璐做的?”
“这倒没有,她被吓坏了,根本不敢说出这些人的名字,但十有七八就是之前欺负她的那帮人。”
徐仲强放下一份作业,又缓缓地拿起了另一份,眯着眼睛道:“既然汤玥同学没有向老师打报告,苏老师,你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嘞?”
苏渺撑着办公桌,语气有些急,质问道:“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徐老师,我们班的同学被欺负了啊!”
“什么欺负。”徐仲强不肯承认这个词,他自有一套理论,“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同学也需要学会好好地处理周围的人际关系,学会和人相处,这些都是他们出身社会之前的必修课。苏老师,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让汤玥同学自己去学会和人相处吧,这些都是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徐老师,这是以多欺少的霸凌!”
苏渺语气和腔调都变得强硬了起来,“如果您作为班主任都不管的话,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助她。”
“胡说,别随便扣霸凌的帽子。”徐仲强将杯子狠狠搁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响——
“校里这么多同学,每天都有小摩擦发生,难道你要把这些小摩擦都定义成校园霸凌嘛!”
“徐老师,我亲眼看到,周怡璐她们,还有几个男生在没有人楼梯口言辞侮辱汤玥,还动手推搡她,如果这都不是霸凌,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您说的小摩擦,的确,班上同学打打闹闹时有发生,但真正的霸凌,是身体受到伤害、人格受到侮辱,我认为汤玥同学已经遭受了这些。”
“好,就算是,我也会好好做汤玥的工作,安抚她。请苏老师不要再张口闭口校园霸凌,这事儿要是闹大了,闹到网上去,我们学校的名声会严重受损,而每一个教职工都有义务维护学校的名誉。”
此言一出,苏渺倒是笑了:“徐老师,您认为我们学校…还有什么名声吗?”
徐仲强严肃地望向她,语气强硬,“苏老师,注意你的身份,你现在只是我们学校的兼职语文老师,学校随时可以和你解除合约。”
苏渺稍稍冷静了一下,说道:“正因为学校重视’名声’,出了事还怕闹大,一直没有严肃处理那些欺负人的同学,我们学校的校园暴力才屡禁不止,但凡学校能有作为,也不会有那么多同学被欺负。徐老师,你们的做法是在助长这种暴力行径啊。”
“苏渺,我警告你,你只是个兼职实习老师,好好上你的课,不该你管的,不要管。而且你晓不晓得周怡璐她家里的背景,不是你惹得起的。”
苏渺退后了几步,眼底一片荒凉。
早在多年前,她就明白…
任何人都帮不了她。
苏渺走出了办公室,看到汤玥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边,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她穿着宽松的筒子蓝校服,体型纤小瘦弱,被校服一整个笼住,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
眼底除了灰白…就是绝望,无尽无边的绝望。
看不见希望,抓不住光。
她朝她走了过去,手落在了女孩单薄的肩膀上。
好想帮她,好想救她,好想保护她…
可是,除了苍白无力的安慰,她又能做什么呢?
苏渺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们是何等相似啊!
此时此刻,十六岁深陷泥泞的苏渺,向二十三岁已经长大的苏渺,发出了绝望而无声的求救。
迟鹰的工作前所未有地忙碌了起来,除了他带的研究室之外,整个集团的日常事务也需要他做出决策。
而在他全面接手公司之后,将企业的发展目标做出了调整,宣布北鲲集团不再仅仅只做无人机领域。
他想要依托公司现有的几个国内前沿的高精尖研发部,发展人工智能的产业链,做出更多的科技产品。
当然,这项决策一提出来就遭到了董事会前辈的强烈反对。
甚至连他远在海外拍戏的父亲都打来电话,让他不要胡搞,要是搞砸了,他就是家族的千古罪人了。
但迟鹰仍旧一意孤行,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样,顶着压力和阻力,摆脱荆棘和阻绊,拼命往上攀登。
直到看到朝阳,霞光万丈,
苏渺知道,他永远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可她喜欢的,不就是他这翱翔天际的样子吗。
雄鹰不该有任何羁绊和捆绑。
……
四月底,小姝的生日,苏渺带着礼物来到了南岸区别墅。
秦思沅早早地起床,给小姝梳了俏皮可爱的两边双绑团子头,还给她化了个淡妆,涂上了嫣红唇膏。
就为这,苏渺又和她吵了起来——
“谁让你给妹妹化妆!”
“这有啥嘛!人家过生日哎,等会儿还有左邻右舍的小朋友要过来一起玩,其中还有我们小姝的爱慕者哟,肯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撒。”
“说了化妆品里有化学物质,对小孩皮肤不好。”
“哎呀,废话才多哦!化就化了,怎么嘛!”秦思沅得意洋洋地叉着腰,“你来打我撒!”
“秦思沅,你太嚣张了,今天我不会放过你了!”
苏渺跑过去打她,俩人在房间了追逐了起来。
秦思沅“啊”地叫了声,光着脚丫子踩在沙发上,被苏渺追得气喘吁吁:“哥!哥!你心肝宝贝要杀我!”
秦斯阳在花园里布置着自助餐桌,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们一眼——
“你早就该被她杀一杀了。”
秦思沅实在跑不动了,没设防,一整个趴在了城堡乐高上。
“哗”的一声,半人高的城堡乐高顷刻间坍塌成了碎屑。
秦思沅倒在了乐高堆里,揉了揉腰:“哎哟喂!”
秦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堆了半个多月,独立完成的公主城堡,彻底土崩瓦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姑娘的尖叫声把秦斯阳引了进来,看到面前的残破“城堡”,以及两个“罪魁祸首”特别无辜地跟木头似的杵在边上。
秦姝已经忍不住了,小身板开始一抽一抽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秦斯阳戳了戳两个姑娘的脑袋,走过来蹲下身安慰小朋友:“没事,哥哥再帮你做一个。”
“不、不!这是我自己做好的!我自己给自己堆的城堡,呜呜呜!”她伤心地哭了起来,“全毁了,全被秦思沅毁了!”
“怪我咯?不是你苏渺姐姐追我,我能摔倒嘛?”
“就怪你!就怪你!也怪苏渺,都怪你们!”
秦斯阳伸手拍了拍秦思沅的脑袋:“哥哥帮你打她,好不好,别哭了。”
“还要打苏渺!”小朋友指着苏渺控诉道,“她也有错!”
秦斯阳伸手虚拍了拍她的背:“好,打苏渺姐姐!”
苏渺双手握拳放在眼睛边,假装擦眼泪:“哎呀,好痛,呜呜呜!”
秦姝看出了她不善伪装的渣演技,哭得更厉害了:“哥哥根本没用力,我的城堡,哇!!!”
秦思沅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心肝宝贝,哪舍得用力哦!”
秦斯阳警告般睨她一眼:“还说!还想挨揍?”
“哼!”
苏渺看着面前的城堡废墟,也很无奈,对秦姝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哦,乖乖,姐姐真诚地向你道歉,姐姐错了。”
秦姝又望向秦思沅:“你也要道歉!”
秦思沅想耍赖,指着苏渺:“她代我道歉了嘛。”
“不行。”小朋友可怜巴巴地攥着秦斯阳的衣角,“哥哥,要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