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恪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对已经开门下车的燕修说:“您务必小心。”
燕修走向齐家祖宅的大门,大门上的监控转动的时候,他甚至抬头看了一眼。
然而下一刻,监控中的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阴冷又狂暴的气息从燕修周身散发开来,闷热的空气中,突然多了森森寒意,他脚旁的草丛几乎是瞬间枯萎。
齐家祖宅的雕花铁门上,镶嵌进去的防御符文闪烁了几下,然后就彻底暗了下去。
齐家祖宅的护卫只来得及拨通齐明昭的电话提醒了他一句,就在浓重的煞气中失去了意识。
向来习惯早睡的卓家悦被大力推醒,她还没彻底清醒,就见自己丈夫一脸慌张的样子。
“怎么了?”她疑惑地问。
“出事了。”
下一刻,卓家悦就感觉到了不对。
卧室内开着空调,但是温度适宜,可现在她已经冷得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周围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只剩下清晰的脚步声,那个脚步声在上楼,朝他们的卧室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停在卧室门外。
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让卧室内的夫妻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敲门的人完全没有耐性,三声之后,一脚将门踹开,巨大的哐当声回响在屋子里,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男人高大的身形隐没在走廊的黑暗中,屋内的两人只能勉强看出一个人的轮廓。
“你是谁,想干什么?”齐明昭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能够轻易闯入齐家祖宅的人,现在也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
他脑子里还在拼命回想,是谁要害他,燕修已经迈步走进这间卧室,然后点亮了卧室内的灯。
“燕修!”在看到燕修脸的瞬间,齐明昭惊得几乎跳了起来。
燕修的目光却完全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一旁瑟缩着的卓家悦:“冒昧打扰,在下想找齐夫人借点东西。”
“燕修,你竟敢擅闯我们齐家,我……”
燕修嫌恶地看了齐明昭一眼,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完全不受控制一样,涨的脸和脖子通红,随时要掐死自己。
“住、住手。”眼看丈夫指望不上,卓家悦强忍着恐惧开口,“你想借什么。”
“你的血。”
“我……我答应你,你先放了我丈夫。”卓家悦嘴唇哆嗦着,对上了齐明昭绝望的眼神,这种局面,也没有她拒绝的余地,只能尽力保全两人的性命。
燕修转身离开,她也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空旷的院子里,看着身穿白色睡裙,披散着头发,吓得嘴唇发白的卓家悦,燕修眼里没有丝毫怜悯。
“伸手。”
卓家悦伸出手,燕修手指划过她的手腕,随后沾着她的血在她整条胳膊上画了一道符。
有了符,她并不会感觉到疼,却能够感觉到血液大量流失,身体的寒冷。
她预感不好,心里已经开始后悔,却根本不敢收回手。
最后,她只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眼前神情淡漠的年轻人:“你要我的血干什么?”
“找人。”
卓家悦心头一凉,就算她不是玄师,可好歹嫁给齐明昭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种用血找人的方法究竟是要找谁的。
她的宁宁就在家里,剩下的,就只有柳木木!
两天前,齐家的一名药师把柳木木带回来的时候,她远远地看到了,私下里询问齐明昭的时候,却被他警告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燕修真的通过她的血找到了柳木木,破坏了齐家的计划,到时候她和儿子的处境一定更糟糕。
想到这里,卓家悦已经有些退缩了。
燕修一把抓住她往回缩的手腕:“齐夫人最好配合一点,如果你的血不够,那就只好加上你儿子的血了。”
卓家悦最后也不知道她的血够不够,因为血抽了大半,她就已经昏了过去。
看了眼手背上多出的血纹,燕修跨过倒在地上的卓家悦,走出了齐家祖宅的大门。
感觉自己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严恪终于松了口气:“燕先生?”
燕修扬了扬下巴,对司机说:“下去。”
司机不敢耽搁,赶忙下车,换成燕修坐到了驾驶位上。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暗淡的光线下,严恪看到了燕修手背上血红色的纹路随着车的行驶正在不停调整方向。
这辆车驶出后,其余几辆车也跟了上去,只留下安静的如同没有活人的齐家祖宅。
二十分钟之后,齐家祖宅里的人才陆陆续续跑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尖叫声,以及齐明昭的咆哮声。
卓家悦被发现昏迷在院子里,失血过多,但还有呼吸。
齐明昭直接将电话打到特殊案件调查总局,要求他们立刻派人过来,然后才叫了救护车。
他黑着脸穿着睡衣站在院子里,朝着经过的每一个人怒吼,想要发泄心里的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今天晚上,齐家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第110章
齐不言的藏身地确实距离齐家老宅不远,甚至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
这是一片老住宅区,按照常理,是齐不言最不可能来的地方,但她现在就在这里。
白天的时候小区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到了夜里,却安静的仿佛没有活人。
车停在小区外的时候,用肉眼看不见异常,但脚刚踏进小区,眼前瞬间起了一层雾,越往里走,雾就越重,让人感觉像是进了迷宫,逐渐失去方向感。
燕修带来的人都跟了进来,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这里的雾气有问题,对人的五感有很强的干扰性,这样的环境,如果有人隐藏在角落里,很难被发现。
虽然没办法探查,但是从进来之后,他们的肌肉就是紧绷的,那是潜意识里身体感知到危险产生的反应。
燕修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九,但是手表的指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
他手上的那条血纹,始终指着小区最深处。
小区最里面那栋楼已经完全隐藏在雾中,楼顶上无数根蜡烛燃烧产生的光,根本无法透过浓重的雾气。
柳木木侧躺在水泥地面上,因为中了药,浑身无力,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她身下是已经画好的繁复又巨大的阵图,混合着草木的清香与血的甜腥味,阵中央,摆着摊开的人皮书,书中的意识已经被彻底磨灭,变回了死物。
它大概做梦都想不到,几百年的谋划,最终是为别人做嫁衣,连它也成了齐不言的垫脚石。
阵前摆着法坛,齐不言拖着迟缓的步子在法坛前布置,她的身体恶化的很快,这几天,连走路都有些费劲了,但她并不在意,身体上的痛苦只是短暂的,很快她就能脱离这个躯壳了。
法坛上放着香炉,里面有一柱线香,很快就要燃烧到底了。
法坛旁边,还摆了一些暂时没有用上的东西,有四黑四白八块雕好的镇命石,还有两大块雕琢成人形的玉,上面各挂着一块阴沉木牌,分别刻着柳木木和齐不言的生辰八字。
柳木木面朝的方向,稍稍抬头,正好能看见那两块木牌。她虽然对阵法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能够同时用到镇命石和两人生辰八字的阵法,很大概率是用来换命的。
“你还打算和我换命?”柳木木的嗓子有些哑,但足够齐不言听到她的声音。
齐不言意外地回身看了她一眼,右脸上的那道疤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你倒也不算不学无术,竟然看出来了。”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而显得苍白的唇微微颤了颤,她倒是宁愿没看出来。
齐不言却好像被一句话她的话勾起了倾诉的欲望,对她说:“我既然得到了你的身体,自然要配上一个完美的命格才行。这世上,只有我自己的命格,配得上我自己。”
“你的命很好吗?”说话的时候,柳木木的脸颊蹭在水泥地上,微微刺痛。
提及自己的命格,齐不言语气难掩自傲:“我出生不久,家中长辈就请了大师批命,得了八个字: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命格中,富、贵以及运上升到顶点都是极致的好命,而她就占了运。
当时玄学圈还不稳定,暗地里更是十分混乱,这样的好运无论是给她还是给她的家族,都带来了相当大的好处。
不过很快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凶戾,抬手摸了摸右脸上的伤疤:“当年有人曾经布下连环杀局想要我的命,可他们都失败了。”
虽然她在那场针对她的死局里失去了丈夫和半张脸,但还是活了下来,并且未来会活得更久,最后赢的那个人还是她!
柳木木眼中难掩诧异,她终于知道,自己在齐不言面前使用神照,为什么不会产生负面效果了,因为对方的命格能够完全压制住自己命格中带来的厄运。
如果齐不言的命真的这么好,那今天自己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小了。
这几天,柳木木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到这个时候,还是会心慌。
是人,都不会愿意直面死亡。哪怕从小她就知道,她所在的世界里,并不安全,暗处都是血腥。
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规避风险,甚至命格带来的厄运都会成为她的武器,却不知道身处绝境的时候要怎么办,爷爷唯独没有教过她这个。
香炉里的线香明明灭灭的闪烁着,随时要燃烧殆尽。
齐不言拿出一把小刀,朝着柳木木走去。
她在柳木木的十根手指上都划了口子,然后回到了与人皮书相对的,阵法的另外一边,盘腿坐在地上,用同样的办法也在自己手上划出了口子,然后将十指死死按在地上。
当线香终于燃尽,天上忽然乌云密布,头顶隐隐约约还有雷声响起,一阵风吹过,楼顶的蜡烛瞬间灭了大半,光线越发暗淡。
这个时候,她们身下的阵法启动了。
外面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好像来到了另外的空间,空间中只剩下自己。
手指上的疼痛很快变成了麻痒,柳木木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地上的阵法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在抽她体内的血。
血滴在阵中,凝成一股血线,像是活着的虫子一样,朝着阵法中央的人皮书涌去。
另外一边的齐不言,和她这边的情况一模一样,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念诵什么,但是柳木木听不到。
人皮书吸收着两人的血液,血液被吸进书中后不知道在书页上勾画着什么。
柳木木几乎无法将目光从人皮书上移开,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晕,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朝着人皮书的方向拽,可其实她根本没有挪动过分毫。
她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记忆在脑中回闪。
眼前的一幕幕画面,有她在老家的门口乱跑,爷爷在里面喊她回家吃饭;有她在刘瞎子家里偷偷吃了三个冰淇淋,回到家里肚子疼的直流眼泪,两个老头为她差点打起来;有爷爷离世之前给她削苹果,还有刘瞎子去世那天,燕修举着伞站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