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听到她毫不犹豫的相信时，突然开始渴望那些话是为他而说的。
    他渴望无条件的信任，哪怕这从最亲近的父母身上都没有获得。
    他躲在阴暗的角落，自欺欺人，欺骗自己那些话是为他而说，就像长在阴暗里的植物却乞求着阳光的照耀。
    第二次高中那场讲座，追出去的那个男孩，也不是他。
    他记性很好，在讲座上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也追出去了，但叫住她的人不是他，他恰巧在后面听到的两人的对话。
    只是因为他渴望她的那句‘我等你’是对他说的。
    这一刻，一切滤镜消失，真实的记忆现了形，在回忆里他再也无法再自欺欺人。
    原来就连回忆里的温暖也都不曾属于他，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一个在对方世界里没有露过脸的路人甲。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神奇，一些偶然的交集，荟萃成奇妙的缘分。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情绪，他一直在受自己心的指引，走到她身边，才能体会到这么美妙的感情。
    对面的人身体微微发着抖，对着苏辰愤愤不平道：“你这个卑劣的小人。”
    苏辰从回忆里醒过神来，哈哈笑了起来，笑过一阵，才慢悠悠道：“我是小人？那你是什么？”
    “我只是看不惯你这幅小人的嘴脸。”
    苏辰弹了弹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悠然道：“你只是嫉妒而已，就像当初我嫉妒你一样。”“可是，你又能怎么样呢？我从来不是一个光明正大的人，但现在的一切是我凭自己努力得来的，你只能作为一个失败者躲在暗处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如果让她知道你真实的面孔，会怎么样呢？你就像个跟踪狂一样，她搬去哪里，你也搬到哪里。”
    苏辰并不惊慌，似笑非笑道：“跟踪狂的是你吧？上次那些小混混，不就是你想英雄救美安排的，为了自己的私欲，将对方置于危险之中，我可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
    苏辰的态度和语言激怒了他，他双眼微凸，里面布满红血丝，大声喊道：“你才是抢走我所有的那一个。”
    他一直无法接近她，所以才安排了那一场戏，以前是她救他，为他解围，这次换成他救她，做她的英雄，但一切都被苏辰毁掉了，反而做了苏辰的嫁衣。
    这么多年，他一直关注着苏辰，或者说，他想不注意都很难。
    苏辰太耀眼了，无论在哪里，一直都是第一名，和周围的人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悠然其中，不像他自己，孤僻普通。
    后来他们一个高中，他还是那样，永远那么优秀，而且身边围绕的人更多了。
    那次讲座，他认出了李晔，就是当初方舟的姐姐，曾经帮他说话的那个女孩。她说等着他，他努力学习，但他的资质太普通了，不管怎么努力，只停留在全年级前二十名，离那个苏辰还是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
    他发现自从讲座之后，苏辰也变了，不再理会身边那些喧闹的人，也变的独来独往。路上偶遇几次，苏辰早已不记得普通的他。
    现在，虽然考上了这所学校，在这所都是各地精英的学校里愈发普通的他，早已泯然众人中，他没有办法进入实验室，而苏辰，还是那么耀眼，还进了他心心念念的实验小组，去了她的身边。
    苏辰过着他向往的生活。
    是苏辰偷走了他的人生。
    但，他无能为力。
    他的声音弱了下来，“这一切对你来说都不过是场游戏罢了。”
    游戏？或许一开始是，但后来...
    苏辰瞥他一眼回：“你不是我，又怎知我的想法。”
    “还用猜吗？你不是一向都是如此，你身上什么是真实的？你对人又哪个是真实的？你自己的虚伪自己清楚。”
    “你这么生气的原因究竟是因为没有机会接近学姐还是没有资格进入实验室？何必假装情深自欺欺人。”
    苏辰拂了手指，就像拂去什么脏东西，“我只警告你一次，你如果再背后做手脚，我不介意把你送到警察局，那个混混可是给点钱什么都愿意说的，学校不会留有案底的人，到时候你的未来可就全毁了，你好好想清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对面的男孩神情委顿下来，之前的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消匿于空气中。
    苏辰嘴角带着嘲讽，学姐你看，做好事不一定有好结果啊。
    如果她知道自己曾经帮助过的人现在是这个样子，会怎么想呢？
    她一定不会在意吧，她就是这样，做事情只追随自己的本心，其他的，并不在意。
    他不再理会面前这个疯狂失意的失败者，转身离开。
    苏辰身影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不甘心的大喊：“你以为如果他们知道那件事以后，还会像这样对你吗？”
    苏辰的身体一顿，但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后面的人没再出声叫住苏辰。
    他站在原地，看着苏辰的背影走远，他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偶然看到的那个画面。
    体育课上，他一直是被排斥在外的那一个，他独自在操场边缘站着。
    苏辰在操场边缘外的大树下发呆，也独自一人，他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在苏辰身上。
    他走近了些，才看到苏辰是在看着地上，一只小鸟躺在那里，奄奄一息。
    苏辰拾了起来，捧在手上放到眼前，眼睛一眨不眨的仔细观摩，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它死去。
    他现在还记得苏辰当时的表情，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琉璃，冷冷的映着小鸟最后的垂死挣扎。
    小鸟死了，苏辰又把它放到了地上。
    最后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浑身发冷。
    如果不是苏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不会愿意对上苏辰，给苏辰传纸条也是不想暴露自己。
    没想到苏辰这么聪明，还是找到了他。
    直到苏辰的背影远去，他的身体还在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害怕。
    第43章
    早上,李晔在实验大楼的电梯里遇到了林教授，两人打过招呼，林教授热情道：“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林教授多次邀请李晔请她吃饭,感谢之前帮她代课，之前李晔没时间,正好这次周末没事，李晔也就没再推脱。
    晚上李晔按时下了班，去了林教授发来的地址,到了以后才发现被邀请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几名学校的老师。
    林教授给她一一介绍，有两个四十多岁的李晔本来就认识，还有两个年轻的男人李晔没见过，林教授介绍完，李晔才知道带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那个男人是苏辰的班主任,叫梁文轩。
    几人聊了一些关于学校政策之类的不痛不痒的话题。梁文轩主动和李晔搭话，“早就在学校听说过你，却一直没有机会认识。”
    李晔只是礼貌笑了笑,并没有接话，显然对这样的话头并不感冒。
    梁文轩寻找共同话题,问了几个科研方向的问题,李晔都认认真真的回答。
    看着两人熟悉了一些,他又找了一个两人有联系的话题,问：“苏辰在实验室怎么样？”
    “他很优秀。”具体怎么优秀，她却没有说。她不喜欢在背后点评别人,即使那个人是她实验室的人,而对象是那人的班主任。
    梁文轩点头表示赞同。嘴角不由自主带了一抹笑,气质看起来更加温润,一般做领导的好像都挺喜欢评价别人的，她倒是不一样，搞科研的人都像她这么正直可爱吗？
    酒至半旬，慢慢的话题开始轻松一些，老师们的话匣子打开，聊了许多学校的八卦。
    李晔没有喝酒，但却听了许多之前不知道的事，没有想到他们话题里表面看起来正经的人，背后实际是另外一种人。
    不过李晔对这些终究是没什么兴趣，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半。
    李晔推说实验室还有些事，需要回去一趟。
    林教授挽留，李晔推拒，林教授使了个眼色给梁文轩。
    梁文轩也起身道：“正好我也回一趟学校，拿明天的课间资料再改一改。”
    其他老师“哦~”着起哄。
    李晔才明白这个饭局还有其他意味，但刚才话已经说出去，总不能又改口说回家。她保持礼貌的和一众老师道别，和梁文轩相随着出了饭馆。
    林教授选的地方就在学校旁边，走回去也就十几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倒也不算难捱，而且梁文轩和她年纪相仿，也很会找话题，不至于冷场，和他交谈很轻松。
    苏辰和张新元孟英杰三人从面馆出来，就看到前面并肩而行的李晔和梁文轩朝这边走来。
    苏辰眯了眯眼。
    张新元立即八卦道：“那不是梁班么，旁边的人不是学姐么，他们两人怎么走在了一起？你别说，男帅女靓，两人还挺搭的。”
    苏辰没有应张新元的话，他直接走上前，笑着打招呼，“学姐，梁班，你们怎么在这里？”
    梁文轩先开口，反问：“你们三个出来吃饭啊？”
    张新元回答：“是啊，梁班，学姐，梁班怎和学姐在一起？”
    “和老师们一起吃个饭，顺路一起回学校。”梁文轩这才回道。
    苏辰的视线一直盯着李晔。李晔表情坦然，面对张新元的问候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梁文轩：“你们回宿舍？”
    “不是，我们去苏辰楼上。那学姐、梁班我们先走了。”
    “去吧。”梁文轩笑着道。
    李晔对三人点点头算是道别。两拨人各自朝彼此相反的方向前行。
    苏辰站在原地没动，叮嘱两人，“你们先上去，我回实验室拿点东西。”
    张新元嘱咐，“那你快点啊。等你开黑。”
    苏辰头也没回，“你们先玩，不用等我。”
    孟英杰看着苏辰的背影，若有所悟。
    张新元问：“啥情况？”
    孟英杰拍了下他的头，“走吧。”
    进了校门，实验室和教学楼的方向不同，梁文轩率先开口，“今天和你聊天很开心，咱俩加个微信吧，要是有科研方面的问题也方便请教你。”
    李晔今天相处下来，对方知情知趣，不感兴趣的话题不尬聊，知识面很广，但又点到即止，并不炫耀。李晔对他并不反感，拿出手机加了好友，两人礼貌的道别。
    李晔原本回实验室是个托词，不过既然回来了，干脆再继续工作一会。
    苏辰跑回学校，正好在校门口他看到了两人互加微信。他的双脚似乎被地面吸住，无力再向前跟上李晔独自去实验室的背影。
    他没有去实验室。他没有追上去，追上去又能做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做？
    他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