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直觉此事不妙, 但还是面上带笑, 搓着手道:“几位爷是来问收玉的近况的?小的已经有些眉目了, 至多……”
他顿了顿, 伸出三根手指, “至多三日, 包管让几位爷见到那玉, 只是这几日的辛劳钱嘛,也请各位爷多担待担待。”
此时出现在后院之中的,正是隶属于历代君主手下的隐卫。
隐卫一般只会为君主所驱使,换言之,他们只听令于沈琅怀。
此时身在黎城的这只隐卫,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找到九公主殿下,护送她平安回到盛京。
黎城以及周围城镇鱼龙混杂,隐卫只是在暗中调查,在各大客栈之中搜寻,都没有找到线索,所以他们后来就又将线索放在了桃花玉上。
一旦有桃花玉流出,至少也能顺着这条线索,知晓九公主殿下现在到底在哪座城里。
独孤珣重伤回到西羌,为保万无一失,还有一只隐卫潜入西羌,在西羌境内暗中搜查。
原本珍贵首饰基本上就是在典当行中流动,又或者是在首饰铺子里,可是隐卫却又遍寻不得。
一直到了现在,才刚刚有了眉目。
掌柜单薄的衣衫中散着隐隐的柔和光芒,他看着此时自己家后院的站立的几个人具是静默无言,无意与他寒暄的模样,只觉得自己额头间好似在冒着冷汗。
自己这些日子收了三千两。
刚刚出口的话语,却与他现在怀中散着的光晕相悖,掌柜直觉这群人不似什么善类,现在也只能讪讪站在原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辛劳钱?”隐卫逐步走近,“说说,想要多少?”
隐卫看着掌柜怀中的玉镯,暗暗咬牙,隐卫在淳城,阕城,锒州,黎城这几座城池里遍寻公主殿下的下落,这桃花玉是现在为数不多的线索,若不是这老贼收了钱,却又藏而不说,想着待价而沽,这些时候也不至于在这四座城里大海捞针。
掌柜往后退了一步,摆着手道:“几,几位爷,这,这,银钱,都好说,切莫伤了和气。”
隐卫冷哼一声,拽着掌柜的衣领捞出手镯,待看到现在在手上的玉镯之时,眼神一凛。
入手温热,质地柔和,通体无瑕。
除了之前上贡之物,哪里还能见到成色质地都如此上乘的玉石,这恐怕正是九公主身上的一对桃花玉镯。
隐卫将玉镯送到同伴身边,这几位隐卫相视,心中大概知晓,这对玉镯既然是在这里,那么恐怕九公主殿下多半就是在黎城附近。
至少可以将大部分的人手都放在黎城,毕竟其他几座城池一同搜找起来,人力分散,实在是大海捞针。
况且还需避人耳目,这几座城池并不全然安全,此事非同小可,他们也怕稍有不慎,反而让九公主殿下落入险境。
“说说。”隐卫看着自己面前两股战战的掌柜,“此物到底是从何而来,来当此物的人又是男是女,什么模样,什么时日,最后又往哪里去了。”
隐卫收刀入鞘,冰凉的刀鞘抵住掌柜的咽喉。
随之而来的,还有血腥味。
“若是再敢耍花样……”
“你可以试一试。”
*
夜晚时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西境的温度一向都比盛京低得多,因着这一场春雨,从窗棂之中弥漫开来的寒气逼近,沈初姒抱了抱寒衾,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许久,还是没有什么困意。
虽然被褥在之前已经被她拿出去晒过了,但是西境向来温度低,即便今日出了一点儿日头,也仅仅只是聊胜于无。
沈初姒索性下榻开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只看到远山没入雾气之中,她身上穿了一件寝衣,谢容珏近些时日来,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应当也不需要多久,就可以启程返回盛京了。
今日她坐在小榻上看了半天的关于西境的游志,一直看到腰酸背痛,才被谢容珏唤去用膳。
用过膳后,因着下雨,天色黯淡,谢容珏见她的屋中烛灯晦暗,还将之前放在厅中的烛灯也给她拿了过来。
只是将烛灯拿过来的时候,他垂着眼睛,似是提醒道:“殿下今日看这本书已经许久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洗好的果蔬放在旁边。
沈初姒随口嗯了一声,然后又翻过一页,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他那时离开的背影,沈初姒总觉得,好像带上了一点儿落寞的意味。
现在沈初姒的枕边就是那本游志,因为她此刻开了窗,所以书页被风吹得掀起,这时她才突然想起来,她今日看着这本游志,好像还没有给谢容珏换药。
雨天潮湿,虽然是在室内,但还是换次药更为妥当一些。
那本游志才堪堪看了一半,沈初姒走到房门处的时候,风卷动书页,一页纸条恰好落在沈初姒的脚边。
这本书册装订实在是太过不牢固了些,沈初姒随手将书页拾起,放入自己的袖中。
沈初姒推门走到谢容珏的屋前,轻轻地叩了叩门,却没听到里面传来应声。
她接着又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却还是没有听到里面有人回答。
沈初姒突然想到之前谢容珏因为失血而昏迷几近一天一夜的时候,心中突然涌上来了一点儿紧张,一时也顾不得那些,推门而入。
床榻之上空无一人,而此时,屋中正在弥漫着浓郁的雾气。
……他在,沐浴。
屏风后面是浴桶,或许是因为相隔得有点儿远,木质的房门隔绝了声音,所以刚刚她唤了那几声,他都未曾听到。
沈初姒瞬间脸上带着一点儿绯红,准备转身离开,等会儿再来的时候,屏风后面却突然传来了谢容珏清越的声音:“殿下?”
沈初姒进退不得,只得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你今日还未换药,我是来给你换药的。”
她话音刚落,就只听到一点儿水声,沈初姒心中默念着非礼勿视,转过身去。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响起,片刻后停歇。
谢容珏缓缓从屏风之后走出来,沈初姒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正好看到他抬步走来。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极为单薄的寝衣,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身上还沾着水汽。
谢容珏挑了挑眉,“殿下今日那书看完了?”
沈初姒如实答道:“还没有。”
谢容珏靠近她,清冽的气息迫近,“那殿下明日还是准备如今日一般了?”
沈初姒不明所以,“一般什么?”
“一般让我如现在这样,”谢容珏挑眉笑,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独守空房。一直到了此时,殿下才想起我来。”
他低声,“我还以为殿下今日都不一定能想起我来。”
沈初姒想了想,随后踮起脚在他颈侧碰了一下。
随后恰好对上谢容珏诧异的神色。
她抬眼看着他道:“嗯?现在高兴点了吗?”
“……殿下。”谢容珏俯身,头在她颈侧轻轻蹭了一下。
“这样算不算是在哄我?”
谢容珏从前在盛京之时,素来不驯,谁人不知晓这位向来行事荤素不忌,从来不手下留情的镇国公府世子,可是他现在这样将下颔抵在在她肩侧的时候——
沈初姒这才恍然意识到,他今日说话原来一直都带着一点儿酸味。
他的发蹭得颈侧有点儿痒,沈初姒也在此时想起来正事,拉着他坐到床榻边准备换药。
他的痊愈速度很快,现在基本上已经愈合了,有些刮伤也已经结痂。
谢容珏坐在榻边,她上药的时候会挡着灯火,并不方便。
沈初姒让谢容珏半躺下,随后她将不远处的烛火移近了一些,正好可以看到他肩侧的伤势。
过了些时日,已经远不如之前那般可怖,只是还是会显得有几分狰狞。
袖口有点儿大,会挡住视线,沈初姒抬手收了收袖口,之前收在袖中的那张书页恰好滑落在谢容珏的身上。
谢容珏看了看落在他身上的书页,“这是什么?”
“今日所看的那本游志掉落下来的一页,”沈初姒将药粉洒在他的身上,“你若是现在无事,也可以看看。”
谢容珏随手将那张落在他身上的书页拿起,只看了一眼,眸中瞬间晦暗,转眼看着毫无所觉的沈初姒,略微挑了挑眉。
“游志?”
沈初姒小心翼翼地拭去周围散落的药粉,头也没抬,“嗯。”
其实换药费不了多少工夫,沈初姒抬手用纱布包裹住他的伤口,随后往下看了看。
他的腰腹上有一层薄肌,沈初姒每次上药的时候都会看到,今日再次看到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好奇的心,抬手摸了摸。
触感确实很好,随着他的呼吸轻微起伏。
“殿下不妨和我说说,”谢容珏抬手握住她的手,“哪本游志里面,会写‘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沈初姒抬眼,看着他此时手中拿着的书页,看了看上面的字,所写的,居然当真是……
她瞬时间耳廓染红,想到自己刚刚一边碰着他的腰腹,还将这写着艳曲的纸张拿到这里,实在就是,很有几分居心不良的意味。
“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
谢容珏的声音,即便是念着这样的词曲,也显出几分清越,偏偏这词却又艳极。
沈初姒坐在床榻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念出来,抬手就想拿回那张纸。
却被他轻巧避过,谢容珏手指抬高了些,沈初姒原本是坐在床榻边的,因为刚刚的动作,一时重心不稳,倏然倒在了床榻之上。
她的身下,是谢容珏只穿着寝衣的身躯。
寝衣极为单薄,刚刚被她碰过的腰腹是灼人的热意。
被她碰上的瞬间,那点儿热意喧嚣而上,让人无法忽视。
他其实并不想吓到她,但是现在——
这样的姿态,委实说得上是意乱情迷。
有些事情,实在并非是他自己所想。
沈初姒感觉到谢容珏的呼吸都瞬时间顿了片刻。
沈初姒感觉到,好像,有几分不对。
她想了片刻,随后开口解释:“应当是买的书籍里面夹带的,我只当是装订不好,想着你还没换药,就随手放在了袖中,刚刚掉落了出来,不是故意的。”
谢容珏抬手将自己手上的书页递还给沈初姒,嗯了一声,“我知道。殿下不必在意,已经换好药了,殿下先出去吧。”
他抬手用手理了理刚刚沈初姒有些散乱的发鬓,“晚间风凉,关好门窗,早些歇息。”
沈初姒坐在原地,却又没有走,沉默了片刻,小声问道:“谢容珏,你……是不是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