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罗只是为了更好地利用人类这工具而已,一切都是哲罗的阴谋。哲罗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对人类时刻保持关注,因为在哲罗看来,归零武器能凌驾于一切可能性之上,能击碎所有的隐患。他们只需要放置下归零武器即可,不必对这里保持时刻关注。毕竟哲罗自身的处境也算不上好,也得休养生息。”
“当然,我和另外十万人活了下来。我们就是哲罗也看不见的隐患。”
“我也并未就此放弃。我和我的同伴保持着生前的思维,也找到了利用思维投射干涉现实的方法。我和我的同伴可以将思维投射到源星上新出现的墟兽的晶核中。虽然墟兽无法保持理性,也无法承载我们的记忆,只能靠本能行动,但我们总能通过不断地尝试去稍微控制本能,再用本能牵引着墟兽去将绝对静止亚空间中藏匿着的冷冻沉眠仓一个接着一个地拖拽出来。”
“在接下来的每一次毁灭轮回中,机械帝国的确是四条人类分支里更弱小的那个,每次轮回都会落入下风,每次都会重启鸡肋般的源星,我们每一次都会在最后的几十万年里,在源星被机械帝国重启时拖出一个人来,不断地投放变数。每一次,站出去的真正的地球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反抗,都建立了无名之城。但也都在不断地经历失败,同时却也在不断地增加我的同伴的数量。”
“就像雷击磁石矿之后留下远古的雷声一样,我们的灵魂与意志在死后依附于绝对静止亚空间,始终滞留在这片山谷中。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外界,观察着宇宙,也在不断地思考着,也会在每一次毁灭轮回走到终点时,激发更多共鸣,尝试将更多的物质带进静止亚空间。所以你们才会在毁灭轮回的终点回到这里,并看到因为对抗归零武器而重新出现在三维宇宙中的无名之城的投影。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渐渐走出了最初的迷惘,开始想明白越来越多事情,对哲罗的了解也在归零武器的一次次爆发中越来越深。”
“后来,我们想明白了归零武器的全部特性。在归零武器的内部深处,除了计算功能之外,还藏匿着一个甚至可以跨越不同恒星系的超远程星门。哲罗并未在古盘星系中定居,他们的新基地在别处。他们需要人类辅助计算的,正是包容了宇宙中一切奥秘的大统一公式。这大统一公式可以总结的,远不只这一个可观测宇宙,而是真正的宇宙中的每一个具有不同特性的奇点!”
“得到了它,就得到了永恒。哲罗也将能完成复仇,更将成为宇宙中无可争议的霸权文明。哲罗的天分与上限并不如我们,只不过是靠着运气比我们早几十亿年诞生而已。他们自己做不到,却发现了地球人类这宇宙中的瑰宝,便开始了这漫长的奴役。”
“到现在,这就是第十万次,每一次耗时一千万年多一点,已经万亿年过去了。可观测宇宙已经停止了膨胀,正在缓慢地坍缩。但宇宙并不会在此轮回,轮回的只是我们这一个奇点。”
“如今,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尝试。我们只有任重了。任重,就是我们反抗的最后的希望。他是所有冷冻沉眠者中,最聪明,最坚韧,也是最理想主义的那个。他身上带着有非常严重的癌症,使用的也是最不可靠的早期型冷冻沉眠仓,这也是之前哲罗对他没有兴趣,将他直接放弃的原因。”
“当然,那都也是因为哲罗并不清楚他的履历,否则他才应该担任我的角色。哲罗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就是放弃任重。而我们本可以在一开始就用细胞替换的方式将他治愈,但在做决策时,经过讨论,我们认为不应该贸然改动他的细胞状况。他是如此的特殊,所以要尽可能保持他的原生态,将决策权完全交给他自己。”
“这听起来有些荒谬,甚至像是赌运气。但在人类进化的过程中,本就有很多运气的成分,为什么不试试看呢?”
“之所以选择最后启用任重,正是因为他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优秀的那一个。我们把一切都赌在了他的身上,再也不能承受一次失败。如果他也失败,那我们便只能在这里永远看着人类被当傻子一般糊弄,被当猪猡一般屠宰,被当工具一样摆弄,被真正的敌人操弄着自相残杀。我和我的同伴将在死后的世界里承受这永无止境地折磨。”
“可是,我们并不能到外界去帮助任重,没有办法安排他的人生,也不能在他面临险境时为他提供帮助。可偏偏机械帝国被类星体引导建立的超网监控系统太过强大。即便是任重,如果没有一些超常规的手段,也不可能突破超网的封锁,之前已经有太多失败的案例。”
“所以,我们还要做得更多。事实上,哲罗距离他们的目标已经很接近了。对大统一公式的计算看似永无止境,就像0.999……后面无限多个9的话,最终也会等于1。这是很简单的数学道理,用到大统一公式中,其实也同理。无数兆亿的地球人,用时万亿年的计算,已经无限逼近最后的1。但是……我们不会让哲罗得逞,哲罗也不可能得逞。”
“当他们为了更好地控制地球人类,篡改了古盘星系的宇宙规则,利用信息流来改造人类的大脑以满足他们的计算需求时,就注定了永远也不可能突破这瓶颈,因为,这违背了人类的天性,也压制了地球人类最大的天赋,也就是想象力。”
“所谓的情绪,其实也是想象力的延伸。当你听到另一个人的悲惨故事时,你也会感同身受,表面看来,这是你的情绪在作祟。事实上,是你的想象力将自己全身心地带入到了对方当时的处境之中。这种明明是别人的痛苦,但自己却一样难过时的情绪触感,是真实的,也是地球人类这完美碳基生命的最大宝藏。”
“只有无穷的想象力,才可能带领人类跳出宇宙本身的限制,看穿宇宙的本质,只有想象力才能为鱼插上翅膀,让鱼冲出水面,翱翔于天空之上。不会想象的鱼,永远也只能活在水面之下,偶尔的跃起,也只不过是到井口边看一眼,再悲哀地跌落回去。”
“所以,大统一公式的最后一步,只能由真正的人类来补完,来跨过这门槛。可又由于曾经的失败,哲罗对人类有着无法形容且无法违背的警惕本性。他们不会启用他们手中握着的三千万人质来完成最后一步计算,而是永远会躲在类星体的另一面,等待着人类自己送上答案。”
“哪怕这个等待的过程要再延长十万亿年,百万亿年,甚至永无止境,他们也会等。这是他们的失败者天性建立的猜疑链悖论,无可违逆。除非……他们的敌人追过来。但这事并未发生。那么,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我们这十万人做到了最后一步,补完了大统一公式。我们也得到了归零科技。然后,我们便在这宇宙奥秘的牵引下,走到了死后的世界与真实世界的交界处,带着自己的意识与由我们的精神力组成的无名之城,冲了出去,并聚合成为一个混沌的意识,等待着任重的接引。同时,我们也在任重的身上建立了时空的支点。”
“最终,我们又篡改了源星星系引力范围内的宇宙规则。在这规则之下,每当任重死亡后,他的意识并不会来到死后的世界,而是会在原地驻留一刹那,再以自身的记忆为支点牵引着整个源星星系,将时光回溯到一个月前,亦或是他上一次死亡建立的支点之上。这种现象的本质,是庞加莱回归,但要让这么多基本粒子回归原位,需要无限漫长的时间才能将足够多的偶然堆积成最终的必然,但大统一之力却能无限加速这个进程,只需要一秒,绝对时间一秒!就能回溯源星星系!”
“这样的回溯,比哲罗的归零看似只提升了一点,但整整高出一个宇宙的层次!这甚至连意识也能重建,就是真正的时光倒流!”
“我们成功了。任重也成功了。他站稳了脚跟,也击毁了聚合了我们的意识投影的魔婴,甚至还接引到了聚合了我们的本能思维的思维综合体,并进入了这综合体的内心世界。在他抵达这里的刹那,我们钻进了他的内心,成功地搬迁到了这里——任重的潜意识最深处。”
“这就是整件事的全部经过。你们可以先自行消化一下。”
城主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泰鸿与稚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迷惘。
二人依然有些将信将疑,但同时却也在恐惧。
如果城主的故事是真的,那任重和他的赤锋军团的真正潜力远不只目前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在古盘星系的战争中,赤锋军团这眼下最弱小的一方,反而最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那么,以心灵魔裔的立场来看,泰鸿与稚女的确该恐惧。
可还是一样的道理,倘若这故事是真,那泰鸿与稚女便应该跳出心灵魔裔的身份局限,站在更大的立场看待此事。
二人又该希望任重能赢,也必须赢。
这很矛盾。
想了很久,稚女这才问道:“你所说的这些,任重他本人知道么?”
城主:“不知道。一直以来,与他正面接触的我们的思维综合体是一个自行演化生成的新的独立个体,她只拥有我们每个人的天性本能,智慧本能,却没有我们的记忆。她有她的独立人格。所以,没有人能告诉任重这些。”
稚女:“那你就不担心我们离开后告诉他真相?又或者,我们选择投靠哲罗?”
城主呵呵一声,“首先,你们出不去了。再者,哲罗不会信任任何人类,也包括你们。你们并不愚蠢,应该很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另外,如果可以的话,我反倒希望有谁能出去给任重传话。那么他便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在我们所有人中,他最辛苦,却又活得最久。我的生命虽然跨越了无数年,但清醒的时间却并不多,大部分时候都在冷冻沉眠。其他同伴并未能冲出源星,这是不幸,也是幸运。因为他们来到死后的世界后,就会有同伴,至少不会孤独。”
“时间会不断放大一个人的心理伤痕,偏偏任重却拥有了永恒的寿命。我们也不知道他还要努力多久,但这必然是个无比痛苦的过程。可偏偏他什么都得靠自己去琢磨,只有等他真正的死亡时,我们才能离开他的底层潜意识,他也才能进入死后的空间见到我们。”
稚女抓住了重点,“什么?这不是开玩笑么,你先说了他有永恒的寿命,然后又说必须得他死了我们才能离开,这不自相矛盾吗?如果他真如你所期望的那样得到了最终胜利,那他一直活着,那我们岂不是永远得被困在这里?”
城主:“不会,不管成功与失败,他都会死。如果失败了,自然不必多说,我们就再多一个同伴而已。我们只能坦然面对失败。但就算他成功了,他也迟早会死。”
泰鸿:“谁能杀死他?”
城主:“孤独和理想。”
稚女:“什么意思?”
城主:“没有人可以真正战胜孤独,只能抵御。不管任重在这个时代生活得再久,他也无法遗忘旧时代的记忆。不管他在这个时代有再多朋友,他最真挚的情感其实依然留在过去。这是时代留给我们这一类人的印记,不能被磨灭。”
“此外,地球人类这碳基生命,对永生这种事,本来就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惧。有的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幸福。这同样也是地球人类真正区别于哲罗的地方。我们这些在旧时代进入冷冻沉眠的人,都注定了是无根的浮萍。能够支撑我们的,只是对人类文明的责任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