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殊挣了挣,没挣脱,低骂:“乔晋渊,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乔晋渊的神色忽而暗沉下去,把余殊的手举到唇边,吻了吻。余殊有点想打他,但他这只是受伤的手,她怕弄到他的伤口,只得算了,别过头不理他。
狭小的空间里,彼此呼吸可闻,余殊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涩涩的滋味,她说:“晋渊,其实我们不应该开始的。”
不是说这段感情从头到尾都是错,但在没有互相了解的前提下,她仅凭一腔爱意就飞蛾扑火,而他则因为那份责任而接纳她,最后两败俱伤,这并不是一段值得留恋的感情。
乔晋渊的呼吸一滞。原本因着她对他的几分紧张和关切而舒展的心情,被这短短的句子无情地击碎,这话简直就是对他们婚姻的全盘否定,也是对他的全盘否定。
他低头苦笑了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怪得了谁呢?
“晋渊——”余殊还想再说什么,乔晋渊忽然神色一凝,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与此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有人在用遥平方言高声交谈。
交谈的内容很简单,余殊听得懂,他们说的是:“那两个人肯定还在这片区域,大家一起搜。”
作者有话说:
夜老师:好家伙,苟到59章,我终于有姓名了。
第60章
◎“我等着你把我追回去。”◎
歹徒们开始分散搜寻,乔晋渊凝神数了数脚步声,大概有四五个人。他们此时躲避的地方,只能藏大半个身子,不管再怎么缩,头是一定会冒出去的。先前歹徒们没有进屋搜索,所以没发现他们,现在这个架势,如果不转移地方,最多五分钟就会被发现。
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握住余殊的手,低声说:“走。”
这间厂房很大,约莫有一千多平米,非常杂乱,乔晋渊带着余殊离开了角落的位置,走到了中间。那里胡乱堆着几个支架,上面吊着一些钢水浇铸过的不规则的物件,看着像是原本要铸造什么东西,结果失败了。这些东西会随着震动或者风吹摇摆,摇摇欲坠的,挺吓人。而支架中部以下,用铁皮围起来了,人要是躲进去,外面是看不到的。
乔晋渊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有二:一,这是厂房中部,无论歹徒从哪个方向进来, 第一眼就能看到,太显眼了;二是挂在支架上的那些东西非常危险,要是被砸到,肯定会受重伤。基于以上两个原因,歹徒们可能不会想到两人竟敢藏身于此。
果然,他们进来以后,就分散在各个边角翻找,并没有往中间多走一步。
支架下的空间非常小,余殊和乔晋渊贴在一起,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彼此的颈间。周围黑乎乎的一片,人在黑暗中,感官总是更敏感些,生死关头特有的患难与共和十年的感情纠葛交织在一起,复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流转,若非外面的动静太大,气氛几乎有点暧昧了。
歹徒们翻了一阵,没见到人,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
等到完全没有动静了,余殊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出去吗?”
他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谁知道歹徒会不会去而复返?而且这里本身也很危险。乔晋渊掀开一块铁皮,说:“走。”
他先爬出去,检查了的确没有人守在外面,这才对余殊张开手:“慢慢爬出来,我接着你。”
余殊依言往外爬,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道:“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再进去看看。”
另一人道:“好。”
余殊刚爬到一半,闻言身子一僵,机械地转头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两个壮实的人影映在厂房的毛玻璃窗上,她惊得差点连呼吸都停滞了。好在乔晋渊反应很快,立刻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回到支架下面。这时厂房的门已经开了,他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躲进去了。
那一刻,余殊有种冲动,要爬出去跟他同生共死,但随即便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别动,我不会有事的。”
她忍住了,静静地缩在支架下面。
结果那两人并没有过来,只是在门口望了一眼,一人道:“看来是真没人。”
另一人道:“我都说了是你多心。”
跟着两人便往外走去。
余殊额头全是冷汗,感觉就像是死过了一回,手脚酸软得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看不到乔晋渊,黑暗让她有点害怕,于是低声喊道:“晋渊——”
乔晋渊还没答应,走到门口的两名歹徒之一突然回身,往支架的方向发泄地扔了块砖头。原本就不太稳定的支架被这一砸,上面吊着的物件剧烈摆动起来。余殊在里面,并没有意识到危险,躲在支架后的乔晋渊立刻飞身扑了上去。
只听卜卜两声闷响,两个物件同时砸下,一个砸在他背上,一个砸在他右肩,重力将其中一面的铁皮压扁,余殊直接被挤压出去,摔在地上。
等她反应过来,回头一看,见到乔晋渊的惨状,大惊失色地爬到他身边,低声叫:“晋渊,晋渊——”
乔晋渊一开口就喷出了一丛血花,砸在他背上的那个物件伤到了他的内脏,他感觉心肝脾肺肾都挪了位。但见到余殊惊惶的神色,他努力把翻涌的气血压了下去,轻声说:“我没事,你扶我一下。”
砸在右肩的物件已经滚了开去,余殊见他右手软塌塌地搭在地上,并没有意识到是因为受伤,拽住他的手臂想要扶他起来,乔晋渊倒抽了一口凉气,额上立刻就冒出了冷汗。
余殊的手僵住,动也不敢动。
乔晋渊好容易才缓过来,轻声说:“我右手脱臼了,你来帮我接上。”
余殊颤声:“我不会接。”
乔晋渊用了很长时间吐出那口气,说:“我来教你。”
尽管他说得很详细,但余殊见他疼成那样,根本不敢用力,结果就是骨头没接好,反而让乔晋渊多受了许多苦楚。她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乔晋渊用左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哄道:“只要骨头接好,我就不疼了。乖,别怕。”
余殊咬咬牙,含泪点头,按照他的指示,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脱开的骨头扭回去。
也不知道试了多少次,等终于接好,乔晋渊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湿透了。他勉强朝余殊一笑:“小师妹真厉害。”
余殊心头酸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晋渊扶着支架,勉强站起身,说道:“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他受伤太重,可能支撑不了太久,在此之前,他必须给余殊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余殊身上带着定位器,林宏他们只要没有全军覆没,肯定会来找她。
余殊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架着他,从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出了这间躲了很久的厂房。这一片全是厂房,一眼望不到头,很容易就会让人生出一种前途渺茫,看不到希望的窒息感。余殊咬着牙,把害怕都压在心底,冷不防乔晋渊伸手握住了她:“我们会没事的。”
那手刚才被汗湿,此时还有点滑腻,可是却将她握得那么紧,独属于男人的力量从那只手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紊乱的脉搏逐渐平稳下来。
她跟乔晋渊认识十年,结婚三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深刻地感受到来自这个男人的安全感。
她含泪点头:“嗯!”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一直没有遇到歹徒,余殊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转头见到乔晋渊脸色煞白,想来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她低声问:“要不歇一会儿吧?”
乔晋渊的确有些支撑不下去了:“嗯。”
余殊找了个比较隐蔽的房间,两人靠坐在一起。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开始西斜,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打在地上,余殊的眼睛有点热:“其实上次你遇刺,是被我叔公和妈妈连累的,辰星计划就是个祸根,这次你又因为我受伤,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乔晋渊伸手刮了刮她的眼眶:“傻子,你自己也是受害者,别乱扛责任。”他低头笑了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要是真觉得亏欠我,就给我一次机会追你啊。”
“我……”余殊刚说了一个字,不远处忽然传来枪声,她紧张地抓起乔晋渊的手,说,“是警察在跟歹徒火拼吗?”
那伙歹徒带的都是刀棍,枪应该是警方才有的,但也不排除警方有人牺牲,枪被歹徒抢了去。
乔晋渊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枪声只响了两下,但打斗声却越来越近,听得出人数很多。不管那枪是谁放的,总之警方的人现在肯定是处于下风了。余殊跟着听了一会儿,也大概明白了现在的形势,她定了定神,目光往四周瞥去,想看看哪里可以藏身。
说不定他们能像先前那样躲过去呢?
“那边——”她找到了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我们快过去。”
乔晋渊没有反对,在她的搀扶下走了过去。
余殊道:“你受了伤,不方便移动,你先进去。”
乔晋渊却甩开了她的手,同时左手用力将她往那旮旯一推。余殊一个趔趄,正好跌到了预定的位置,她抬起头,疑惑地望向乔晋渊。
乔晋渊道:“你在这里藏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声,我去将他们引开。”
余殊立刻反对:“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乔晋渊半蹲下身,视线跟她平齐,简短地说道:“他们人太多,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运气那么好,能躲得过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余殊拼命摇头。
打斗声已经近在咫尺,形势不容多说,乔晋渊猛地靠近余殊,用唇堵住了她那张固执的小嘴,狠狠攫取她的芳香。
余殊一下子懵了。
这个吻很短暂,她还没反应过来,乔晋渊已经退了出去,喘着气道:“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还要留着命把你追回来呢。”
说着他便转身准备出去,下一秒,他的胳膊被余殊拽住,一回头,女人温软的唇已经贴了上来。余殊的动作有点慌乱,像懵懂的小动物在舔舐。他心里发笑,不过只片刻又转为了心酸。
以前总觉得一生很长,没曾想这么快就需要考虑生离死别的问题。而他这辈子,也许就只能保护她这一次了,之后再遇到危险,她必须自己去面对。
他知道她早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十五岁少女,可他还是担心,还是放不下。
杂乱的脚步声就在门口,哪怕再留恋,也必须要走了。他用力将两人分开,余殊哭着说:“其他男人我都看不上,你要是不回头追我,我会孤独终老的。”
乔晋渊笑着点头:“好。”
他放开她,往门外跑去。每跑一步,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就更加重一分。短短的一段路,像是比他三十多年走过的所有风风雨雨的路还要艰难。
他多想停下来,转头再看她一眼,再叮嘱几句。可是他的双腿没有纵容这样任性的欲望,带着他义无反顾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短,主要是有点卡文,后面会补上长章。
第61章
◎“等着给余殊收尸吧!”◎
余殊伏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听着外面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心里万般情绪翻滚,根本不敢仔细去分辨外面的形势,自欺欺人地觉得只要自己不去想,乔晋渊就不会有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斗声渐渐停歇,最后完全消失。
她始终不敢出去查看,虽然听着像是没人了,但万一有人在外面埋伏,等着她自投罗网呢?直到天色暗了下来——黑暗在让人害怕的同时,也给了人掩护,她缓缓站起身,用力捶了捶已经麻了的腿,等到能够正常行走,这才摸了出去。
月光惨淡地照着外面的一片狼藉,她无从分辨先前打斗的人是谁,结果又如何。伸手摸了摸裤兜里的定位器,那个小东西还好好地躺在里面,可是警察一直都没来找她,她不得不考虑一个极端的情况——警察已经全军覆没了。
先前的绑匪和后来的歹徒都是周从森找来的,他当年就杀过人,一旦事情败露,这辈子就完了。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想必是不介意多杀几个人的。
警察指望不了,乔晋渊不在她身边,她唯有靠自己逃出魔掌。
她贴着墙根,把自己隐在黑暗中,慢慢往外摸索。她们先前走的是同一个方向,这片厂房就算再大,总也是有边际的,只要方向不变,就一定能走出去。
她努力将精力全部集中到逃跑这件事上,不敢分一丝一毫去想乔晋渊此时在哪里,是否还平安。一旦去想,她可能就没有勇气再前进了。
走了一会儿,她抬头望了望月亮的位置,以此来判断行走的大概时间。前面一排连着一排的房间仍旧看不到尽头,她缓缓吐了几口气,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忽然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那东西有一米多长,有点硬,但又不是厂房里常见的钢铁物品的那种硬,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黑色的布料。
她停住脚步,略微思索了一下,忍不住想要尖叫——那是一只人腿!
就在这时,那条腿忽然一收,跟着一个人跳了起来,在她的尖叫冲出喉咙前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余殊,是我。”温润的男声响起。
余殊瞪大眼睛,尝试着转头,那人的手松了松,拖着她走到月光下,她终于看到那人的脸:“夜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