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如同在走钢索。味同嚼蜡。
两人之前只隔着个冯延,视线所限,只要不侧头就只看得见他偶尔伸出举杯的手臂。
白色衬衣,袖扣解开,卷起两寸,露出叁分之二小臂。肤色深了些,几根静脉血管如攀岩的藤蔓,衬出成年男人喷薄的张力。
她心不在焉抿着茶,尽力想些别的事。比如论文,课题,比如老师介绍过来的男生。
这些年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在怀缅过去,之所以不谈恋爱只是因为没有遇见合适的对象。但看到路行舟那一刻心头的震动瞬间倾翻这个认知。
照陈鸯的话来说,自那以后她就封心锁爱,对这些东西提不起任何兴趣。
一头栽进无涯的学海中,与法条文献为伴,差点忘了自己也曾是饮食男女。
冯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自在,凑过来小声耳语,“喜欢吃什么,我帮你夹?”
席向月不动声色别开头,礼貌回了声,“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他很快又被旁边的人拉去喝酒。
“冯总,今天路总都这么给面儿,你总不能撂挑子。”
没算错的话,他已经下肚四杯红酒——酒量这么好了吗?
席向月闭眼摇头。拿出手机,点开名片,发送了好友申请。
既能回应老师的关心,又能迫使自己往前迈一步,何乐而不为?
晚餐持续到九点才结束。
席向月全程仅吃了几口青菜喝了几杯水,说话不超过10句,但却筋疲力尽。脑中没有任何空余去想别的,但却本能地拒绝了冯延要叫代驾送她一起回家的请求。
两人站在门口,不远处聚着他的同事朋友,唯独不见那个人。
席向月收回视线看向冯延,许是酒量不错,他眼神清明,迎着她的脸笑得温柔。
“冯先生,之前这段时间谢谢您照顾店里的生意。但我们,不太合适。”
男人表情有些僵滞,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如果是我意会错了的话,请您原谅我的冒犯。之后还是欢迎您来店里做客,有时间再请您吃饭。”
一句话数个“您”字,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微笑,确认对方听懂后,稍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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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寒气愈重,但她还是选择步行去地铁站。
车水马龙,热闹喧嚣的大街能稍稍让高悬的心下落一些。
手机屏幕上是和那个男生的聊天界面,一来一去的两句话,问好与互通姓名。
他说,“您好,我是张亭晚。”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好美的名字。
她回,“雨霖铃?”
眼看要下台阶,她暂时收好手机,耳边忽地响起一阵刺耳的机动车摩擦声。
席向月皱眉回看,一辆黑色吉普牧马人停在路边,透过视野宽敞的挡风玻璃,她看清了驾驶位置坐着的人。
疯了——他刚才喝了多少酒?
后方一辆宝马因为他这急刹险些撞上来,车主按下车窗,骂骂咧咧地喊,“什么毛病啊?大晚上发什么疯?还走不走啊!?”
席向月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脑子里做着思想斗争,最终还是迈下人行道走到后方,弯下腰跟人道歉,
“不好意思,我们俩吵架了,他性子有点急,给您带来麻烦了。”
好在车主只是情急之下气晕了头,听她好言好语地解释,也没再计较,待她走开,错开方向盘迅速驶离。
黑色吉普像蛰伏的猎豹,一动不动。席向月深呼吸,走到车窗前,没什么耐心地拍了拍玻璃。
男人睁眼侧目,郁色浓重的眸子夹着血丝,朦胧又危险。隔了好几秒,他才抬手降下车窗。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席向月心头发颤,“下车。”
他只是直直盯着她,像要看穿那张假面。
“下车,和报警,你自己选。”
匝道旁主路上飞过一辆辆汽车,席卷出阵阵呼啸的风声,将她强作镇定的声音刮得破碎。
她多想破口大骂,甚至狠狠扇他一巴掌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已经没有必要。
又过了数秒,男人终于抬手打开车门。
席向月不理他偏倒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让路,冷声道,“去副驾。”
她也想过通知冯延,但对方同样喝了酒,更何况到时应该怎么解释这个场面?想想都头疼。
180往上的车高,她迈大步才跨上去,调好位置系好安全带,才发现这人还站在门边,看她的眼神烫人。
她不自在地侧过头,再次催促,“没时间陪你耗。快点。”
醉鬼这才慢吞吞绕过车头坐上副驾。
“住哪?”
席向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回应,半点声音也没有,转头去看,男人闭眼靠在椅背,一副睡熟了的模样。
席向月忽地有些脱力,觉得这一切都荒诞至极。
在席间装作陌生人,除了初始那一眼,再也没有把目光落在她身上过。
所以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头一天整晚未睡的疲惫侵袭四肢,车内空调温度渐渐升上来,她抬手扯掉围巾,搁在腿上,又揉了揉太阳穴。
“我叫冯延找人来接你。”
她掏出手机。
沉寂车厢内响起道极轻的哼笑。
“冯延?”
男人原本面朝车窗,此时转过头,看她,嗓音虽然低沉,但却清醒,
“你喜欢他?”
他知她脾性,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答应来这种场合。
席向月的手陷进柔软围巾里,紧到发颤。
“既然你没醉,自己找人来接。”说完就解开安全带,不想再多呆一秒。
灼热的气息忽然逼近,还没来得及抚上把手,就被男人强硬地固住。
宽敞的车厢让他能顺利地越过中控台俯身压住她,滚烫的身体和呼吸落下来,席向月瞬间头晕脑胀,觉得他身上的醉意传染了自己。
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八年后的他。
晦暗的灯光投入车内,阴影面衬得他五官更加深邃立体,这张脸没变,席向月还能捕捉到那个随时挂着不耐的少年,只是更衬他如今年龄和身份。
喉头无意识滚动一圈。被路行舟捕捉到。
他眼神不知何时从脸上移下去,落在她针织衫以上露出的锁骨和半片胸膛。
身上那么烫,手却冰凉,指腹径直按在她喉间,缓缓摩挲。
他攥住她莹亮的双眸,嗓音克制又紧绷,
“你们做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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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