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面容姣好,五官立体,鼻尖有着一颗和江昭旭相同的淡痣,干练简单的妆容打扮却透出一股非同常人的气质。
身后跟着一个年轻帅哥,这个祁郡到是记得,上次在会所见过一次,江昭旭还喊他哥。
祁郡有种预感,这是冲她来的。
“你好,我是江昭旭的姑姑,江玉清。” 女人走近她,率先出声,笑了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聊一下?”
是了,还真是冲她来的,祁郡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点点头:“好。”
两人没有直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门谈事,走到了人少的草坪,随便找了张落满花瓣的座椅,江玉清从包里掏出纸巾擦了擦,点点下巴示意祁郡坐下。
“祁郡,对吧?” 江玉清侧头看她。
祁郡没有回避她的眼神,点点头:“是。”
江玉清:“我今天来呢,是奉家里老爷子的命跟你聊点事,关于江昭旭的事。可能我接下来说的话会有点重,但我无意冒犯,请你谅解。”
“我知道。” 祁郡直白地说。
祁郡大概也知道江玉清要说什么,她什么烂话脏词没听过。
江玉清确实没想到祁郡会如此直白,勾唇挑挑眉,道:“老林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了,无论怎么样我们江家还是得跟你道个谢,谢谢你当初拉了阿旭一把,如果没有你,阿旭最后的结局应该不会比现在好得了多少。”
“但是祁郡,感谢归感谢,并不代表江家会接受你。阿旭只是来海城待一段时间,而你应该也知道阿旭现在已经回h市,江家也在给他办后续出国的手续。那你呢?你会去哪里?你要一直等着他回来吗?”
祁郡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江玉清的话,眼睛盯着草坪上晒太阳的病人,脑子里一直放空。
江玉清随手捻起座椅的一朵残花瓣,放在指尖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阿旭很喜欢你,从他为了你一次又一次惹怒老爷子就可以看出来,但从各个方面来说,你和阿旭并不合适,至少现在的你们是不合适的,或许多年后你会变得很优秀,但现在的你,用老爷子的话来说,那就是进江家大门你还远远不够格。”
江玉清话音落下,祁郡不着痕迹地冷笑一声。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出声:“我不需要你们的感谢,我想您来之前也应该是了解过我的家庭,我的父亲是一名警察,所以当初做拉他一把的决定只是因为我从小受的就是法治教育,我不善良但也有着辨别是非的能力。”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是因为江昭旭是你们江家长孙才拉他一把。
“我不太清楚你们江家是怎么思考我和江昭旭之间的关系,但我明确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进你们江家的门。我和江昭旭在一起也不是因为他姓江,更不是因为他是你们江家长孙。我也不太清楚你们眼中的合适是什么样的,但这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的声音很镇静也很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我也清楚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其实你们江家也大可不必担心我缠着江昭旭。”
人都离开了,她也不可能追他追到国外。
说着说着她顿了一下,捏紧搭在座椅上的手,压了压鼻子的酸,故作无所谓道:“江女士你是个商人,应该也清楚十七八岁的爱情就像是泡沫一样,说破就破的。”
祁郡心里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和江昭旭就断在这了,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江昭旭的离开,江玉清的告诫无一不在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了。
她必须和江昭旭断得干干净净,虽然她没有见过江家老爷子,她心里清楚,能在商场上打下一片天地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他们都太年轻,有着冲破一切的勇气,却没有抵抗世俗的能力。
祁郡这话一说出口,江玉清就笑了,“祁郡,你是个很聪明也很清醒的姑娘。”
她没说话,拍了拍腿上的花瓣,撑着座椅站起来,看向座椅上的江玉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江女士帮我给江昭旭带句话。”
江玉清眉毛挑了挑,有点惊讶,但也是微微点头。
祁郡看向江玉清身后在阳光底下飞舞的春燕,那叫一个自由自在啊,她勾唇扯了个笑:“好好活着,为自己好好活着。”
江昭旭,你一定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闪闪发光地活着,就像是春天的燕子一样,在阳光底下自由随性,熠熠生辉。
说完后转身,挺直腰背大步离开。
江玉清拿起座椅上的烟盒,看着祁郡离去的背影,如此决绝又如此高傲,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这姑娘骨子里的傲气是真的傲,可心肠硬也是真的硬。
从一开始都是与她平视,毫不畏惧,一口一个江女士的叫,一句一词的不在乎,甚至没有问过任何一句有关江昭旭伤势。
江玉清从来都没想过,江昭旭会栽在一个如此铁石心肠的人身上。
祁郡从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情绪有愤怒暴躁,紧张害怕,冷静淡漠,却没有任何悲伤不舍。
直到她蹲在巷子的墙角时,泪水才从憋红的眼眶涌出来,一颗颗泪水砸落在石板地上,她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却发现这眼泪就他妈跟不要钱一样,一直往下掉。
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只是不愿意那么快承认江昭旭就这么离开罢了。
祁郡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但她却迟迟不愿让江昭旭已经离开了这件事的痛苦在她身上蔓延,这种认知太痛苦了,像是被人扯着心窝一样疼。
他们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来得那么快,更不应该如此惨烈。
没有坦坦荡荡地说分手,没有好聚好散地拥抱,甚至没有好好地说一句再见,留给彼此的只是伤痕,哭喊,鲜血。
最后哭到声音嘶哑,眼泪干枯,才慢慢扶着墙面起身,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江昭旭的纹身店。
到店里的时候,周潮生还躺在二楼床上没醒,祁郡不清楚他床上有没有女人,也不敢上去叫他,掏出钥匙开了门就窝在一楼沙发上等着他。
祁郡突然想到第一次看清江昭旭的时候,也是在这家纹身店,那时还是夏天暑假的时候,她叼着烟坐在小矮凳上,江昭旭站在对面巷口,两人隔着一条不大的街道对视。
当时他还是那个浑身充满戾气,桀骜不羁的痞少爷,她永远都忘不了金黄夕阳肆意洒落在他身上的样子看,就像是镀了一层金光一般。
可这般好的少年,也许她这辈子都遇不到了。
周潮生套着衣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见脸上带着祁郡抱着双膝窝在沙发里,心里愣了一下,皱了皱眉问:“去过医院了吗?”
祁郡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说:“哥,他回h市了。”
周潮生理衣领的手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问:“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被他们家里人接走的。”
周超声脱口而出:“还回来吗?”
祁郡扯了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摇摇头,没说话。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既然是被江家人接走的,那就不可能回来了。
海城虽然说是小了点,落后了点,但也不至于救不了江昭旭的伤,更何况他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江家这番动作明摆着就是在江昭旭没有意识的时候把人送走。
“哥,我后面的纹身帮我洗了吧。”
周潮生被祁郡这话怔住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来真的?”
祁郡点点头,问:“得洗多少次?”
周潮生也知道祁郡并没有在开玩笑,只好回答:“两三次吧。”
祁郡不是疤痕体质,恢复得快,纹身面积也不是很大,再加上周潮生的技术,洗个两三次应该就能干净了。
“洗吧。”
时隔差不多三年,祁郡再次躺上那张黑色皮质纹身床,十六七岁的年少轻狂最终还是在十八九岁那年一笔一划还回来了。
祁郡很能忍痛,全程没喊过停,咬着牙撑了下来,周潮生看着都心疼,“阿郡,当初就不该给你纹的。”
祁郡摇摇头,“纹也不后悔,洗也不后悔。”
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就不后悔。
当初以自由漂亮为信仰活着,现在以跟从自我为准则而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
第39章
为期两天的月假最终以江昭旭的离开而结束,海城很小,七中也很小,江昭旭出车祸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李治一伙人最终也是锒铛入狱,有了江家人的处理,他们绝对不会落下什么好结果。
但这种事只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会为此停留,大家都在赶路,日子还要照常过。
祁郡回到学校后申请了住宿,没再继续走读的生活,一班没有空出来的宿舍,王晓燕给她找了个单人的楼梯间。
住宿后的祁郡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高考复习中去,每天都是食堂,寝室,教室,三点一线,人也恢复到了当初的沉默,成绩也越来越耀眼,领到的奖学金也越来越多,但那个明知过敏还要陪她吃牛杂的人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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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四模结束后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两天假,放假前一个中午,孟微把祁郡喊上天台。祁郡手里提着杯奶茶,打开了很久未光顾的天台铁门,当初角落里冒芽的绿尖已经长成半米高的杂草,在夏日热风种摇曳摆荡,树上的夏蝉不停喧嚣着。
孟微右手撑着围栏,左手摇着蒲公扇,回头朝祁郡说了句,“阿郡,夏天来了。”
祁郡抬头看向蔚蓝的天,把手里奶茶递给她,轻笑:“嗯,真的来了。”
孟微伸手接过奶茶,吸管捅破封膜,吸了一口,问:“你出去买奶茶了?”
祁郡点着烟,吸了一口,摇摇头:“不是我买的,高二那姑娘买的。”
孟微想了想,问:“柳青清?”
祁郡点点头。
那姑娘是走读的,不知道那里打听到祁郡住宿的消息,常会给她从外面带点奶茶小吃,她有时候也会趁着有空给她讲点题目,也算是这么多年来,除孟微以来唯一一个女生朋友,祁郡还算是很喜欢柳青清的。
孟微放下手里的奶茶,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说:“听说她老爱缠着你了。”
祁郡看她那酸样,睨了她一眼,道:“你可别在哪酸成这样,你刚刚吞下去的奶茶,昨天吃的酱香饼,消化完的酸奶,李子,杨梅,全都是缠着我的姑娘送的。”
“你有种就给我吐出来。”
孟微一听祁郡的话心想着算了吧,自己和祁郡也算是在用水彩笔涂指甲的年纪就认识的,再加上都吃喝人家那么多了,也不差这杯奶茶,又拿起栏杆上的奶茶默默地吸了几口,撇了撇嘴:“帮我给人说声谢谢啊。”
祁郡:“用得着你说。”
“阿郡,明天放假去普度寺吧。” 孟微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她还怔了一下,才点点头说好,想到之前自己也有和江昭旭说过高考前去一趟普度寺,不过现在倒是没有机会了。
祁郡很少会想起江昭旭,她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去的人。
只是在放假时路过杨奶奶家,或者看着房间里他爬过的窗,他留在后座的书本资料,这些带着他身影的细节才会提醒她,江昭旭在海城的大半年不是一场梦。
她的生命中真的有出现过这样一个颓废脆弱,野蛮狠戾,真诚善良的少年。
普度寺是海城唯一的一个寺庙,落座东山半山腰,一面靠山,一面朝海,不少很多信佛之人都来这里吃素祈福。
她俩放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好在早些年有富豪给修过山路,没费多大劲就到了,应该是临近高考的原因,不少和她们一般年纪的年轻人都跟着家里人一块过来祈福求签。
祁郡和孟微投了香火钱,从香烛筒里抽了十二根香,朝佛像拜了几下,拿着点燃的香插进香炉沙里,后退几步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处,心里默念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