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抬眼,看到前面是一个女人背影,穿着前厅的制服套装。阳光投照下,合体制服勾勒出一幅极好的身材,纤瘦高挑,背挺腰细。尤其两条腿,长直匀称。而那两只脚踩在高跟鞋上,更在视觉上拉长了那双顶漂亮的腿。
纪封微眯起眼。
这副背影竟然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女人每换一身制服,都好像更匹配她一点似的,好像制服在带着她走向她该走的晋升之路。
只是他知道,这女人到了新部门后,似乎还没有打开局面。
他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老半天,又是仰头又是深呼吸,好久都不动一动地方。
他都快给她的不自觉和迟钝气笑了,于是没好气地开了口,问问她到底想挡他多久。
但他隐约知道,自己想问的其实不是这句话,他想知道的也不是这问题的答案。
——他其实是想亲口听她说说看,她在新部门待得怎么样。
他想知道她会不会诉苦,又或者会不会趁机求他帮忙。
如果是这两种情况,他想他可能会再次开始讨厌她起来。
他和她没有那么熟,她只不过是给他做了一阵子饭而已,他也顺手帮过她的一点小忙,但这不代表她可以认为他们之间没有距离,没有边界。
如果她出现上面两种情况的一种,说明她没有自知之明和边界感。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肆意地讨厌她了,就可以把她最近一段时间动不动就突然冒出在他脑子里的现象解释为是她得寸进尺。
他面无波澜地等着听她的回答。
“我在新部门,待得挺好的。”她微笑着这样告诉他。
纪封嘴角溢起淡淡一抹笑。
很好。居然不是诉苦。
“但我怎么听薛睿说,你待得不是特别好呢。”
他再引诱一下,看她刚刚的回答到底是不是战术性拉扯,他要看看她这回会不会顺水推舟地倒苦水。
“毕竟我才到新部门不久,偶尔和大家磨合得不好,这很正常,可能是让薛助理有点误会了吧。纪总放心,我已经就快要适应新部门的一切了!”许蜜语依然微笑着回答。
纪封微眯了眯眼,抬手给自己又倒一盏茶。
饮一小口后,他开始不动声色把话题往另外一个沟里带。
“不需要帮忙吗?”
他抬眼看着许蜜语,用一种她可以求他试试的眼神,诱导着她。
但许蜜语却立刻摇头,果断拒绝:“不用帮忙的,千万不用。”
纪封挑眉。
她看起来倒真的像在求他,千万不要出手帮她。
“怎么,你自己搞得定?”
许蜜语一点头:“一定得由我自己来搞定。您之前说过的,想被人看得起,人就得要靠自己。”
纪封又不动声色地挑挑眼角眉梢。
她没有再次变成令他讨厌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放心了,还是失望了。
不过看她懂得了自强自爱,他心情倒有些好,干脆放下茶盏,对她免费大放送一个锦囊妙法。
“你记着,有的方法,第一次使用效果很好,却不一定可以再用一次。前厅部和客房部,员工性格不一样,对客房部用着好用的方法,对前厅部却未必有效。所以与其靠抓错处遏制对方,不如靠能力服众。”
许蜜语听着纪封的话。
她忽然发现,纪封似乎在启发她,该怎样在前厅部打开局面,融入新的工作群体——他在教她,让她靠能力和本事说话,只要让前厅部那些人知道,她确实是有能力胜任主管职位的,她们自然就会服气她、听她的话。
刚刚还在困扰她的问题,现在一下子就化解掉了。
许蜜语觉得豁然开朗,连心情也像天气一样,顷刻变得晴空万里。
她开心之余,忍不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笑着递给纪封说:“我知道怎么做了!纪总,谢谢您的启发,请您吃这个!”
她在晴空朗日下,笑得灿烂又开心,整个人都变得明媚晃眼起来。
纪封看着她对自己忽然绽放得极致灿烂的笑容,心神一晃。又看她伸手递给自己一块巧克力,不由眯了眯眼。
她把自己笑得这么美,然后送他一块,巧克力?
他对这东西,警惕得要死。从前上学时总有女孩过来向他告白,她们无一例外都是捧着一盒巧克力来。后来据薛睿说,这东西就是女孩专门送给喜欢的男生当做爱的告白的玩意。
她为什么要送他这个,还要在送的时候对他故意笑得这么灿烂这么好看?是在离开顶楼后,越过边界喜欢上他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想要勾引他??
这段日子里,她是不是经常会在脑海里出现他的影子,吃卤牛肉时想起他,睡不着觉时想起他,读英文时也想起他?
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完全应该克制她自己。
她怎么可以放纵她自己喜欢他、肖想他、企图勾引他?
真是岂有此理!
纪封连眉心的川字纹都皱出来了。
这女人竟随手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巧克力。她这不就是已经提前很久就准备好的么?
刚才他叫她时,她回头看向他的眼神,明显就是充满光芒和惊喜的。
“你知道女的送男的巧克力是什么意思吗?”纪封看似情绪平板无波地问了句。
许蜜语怔了下:“啊?”
一块巧克力而已,一口小零食而已,能有什么意思??
纪封看着许蜜语,又眯一下眼睛。
这是什么?明知故问?装疯卖傻?欲擒故纵?
纪封看了眼许蜜语手里的巧克力,眼尾一挑,直接冷声说道:“拿走,别给我。”
许蜜语带着疑惑心情回到前厅部。
她觉得刚刚纪封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好心给他吃糖,他不要就不要,干嘛要表现得刚刚好像她要对他投毒似的警惕。
但她来不及想更多,因为她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酒店正门正走进大堂。
第一眼时,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再定睛看过去两眼,她发现没有错,走进来的那个贵妇人,就是聂予诚顶头上司胡图的太太。从前为了帮助聂予诚的事业,她经常去胡图家里,给他太太送卤牛肉吃。
只是自从离婚后,她就再没去过了。
许蜜语向着胡图太太迎上去,微笑着问了声好。
胡图太太看她第一眼时,怔了一下,看清她的脸后,先是有些惊讶,但马上笑起来,热络络地说道:“哎呀,是你啊小许!好巧,居然在这遇到你。哎呀不过说起来,你们又该给我送卤牛肉了吧?”
第48章 变得勇起来
胡图太太上下打量着许蜜语说:“小许啊,我真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你本人了,你出来工作啦?也怪不得你好久不亲自来我家了,都是隔上一段时间就让你表妹来送卤牛肉。起初他们说你忙,我还以为是托词呢,现在看,那你是真的忙起来了呀!哎呀小许,真不想不到,原来你忙,是因为你出来做职业女性了呀。看看,这一出来工作呀,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看着特别有精气神!谢谢你的卤牛肉啊小许,你放心,我会叮嘱我家老胡,让他继续好好关照你家聂予诚的。有空记得来家里坐呀,顺便还能给我按一按。说实在的,我是真的想你的按摩手艺了!”
许蜜语听着胡图太太这一口气的话,越听越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她在胡图太太终于松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后,试探着问了句:“胡太太,您确定卤牛肉还是我做的味道吧?”
“当然!”胡图太太一拍许蜜语肩膀说道,“你做的卤牛肉呀,色香味都是独一份的细腻,味道从来就没变过,好吃着呢!”
许蜜语飞快想了下,又问:“胡太太,您刚才说,隔上一段时间,我的表妹就会把我卤的牛肉替我给您送过去?”
胡图太太一点头:“对呀,你表妹。你也真是的,最近你表妹肚子越来越大了,你就别让她送了嘛,你这个工作,应该也不至于连星期六和星期天都要上班的,那就趁着休息日到我那去一趟好了,让你表妹歇一歇,她大着肚子不容易的。”
许蜜语越听越不对劲,问了句:“那位‘表妹’告诉你她叫什么了吗?”
胡图太太说:“好像叫什么鲁贞贞吧?嗨呀,我也没有特别去记你表妹的名字,她除了送肉,别的什么也不会,也不能给我按摩,我就懒得记住她了。小许啊,不然下次还是你亲自来送吧,说实话,我是真的想被你好好按一按了。啊对了,我朋友还在泳池那边等我呢,我先不和你说了哈,周末尽量你亲自来,哈!你放心,给我按美了呀,我一定叫老胡给你家聂予诚使劲长薪水,你看他之前不都被提副总了吗,这都是你的功劳!放心哈,周末记得来给我按一按,拜拜!”
许蜜语看着一路自说自话、自作主张、又自行离开的胡图太太,想跟她说清楚自己周末不会去她家的念头一闪而灭。
从前为了聂予诚,她不敢对胡图太太的任何要求说不,就怕忤逆到那女人。万一让她不开心会连累到聂予诚的前途。
可现在,她为什么还要顾忌那么多?就让她等着吧,等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按摩约会,等得不开心发起脾气,也不再干自己一毛钱的事情。
她握紧拳头想,眼下她最该弄清楚的事,是她那位大着肚子的无耻“表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能给胡图太太一家继续送去自己亲手做的卤牛肉。
趁着不忙的时候,许蜜语仔细想着胡图太太说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能想到的因素都列举出来,那些和从前比异常的、叫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她把它们前后串着,渐渐地好像能串出一副前因后果来。
首先让她感觉异常的,是自从离婚后,大姐大姐夫忽然变得爱吃她做的卤牛肉,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她过去做一次,一次就是一大锅。
有时候他们的对话里,还会漏出些让她当时觉得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她第一次去帮大姐大姐夫做卤肉,当她做好一大锅后,大姐夫忍不住拿起一块就吃。大姐不让他吃,大姐夫很不乐意,还对大姐说:“吃一块怎么了?又不会耽误你什么事!”大姐于是瞪着眼告诉他:“你耽误的是我一个人的事吗?你耽误的是我们俩的正事。”(33)
又比如她后面一次去大姐家做卤肉,她提前跟大姐说,牛肉卤好后她要带走一点,大姐却当即拒绝她,理由是:不行,这肉都是计算好的,定量的。(42)
要是把这些当时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和胡图太太今天讲的事情衔接起来,许蜜语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她没猜错,大概就是聂予诚为了保住他在胡图和胡图太太那里的好印象和得宠地位,就得保证他们能持续性吃到他们酷爱的那口卤牛肉。所以他没有让胡图和胡图太太知道他已经离婚。
因为他新娶那位妻子,别说卤牛肉,连家常饭菜都做不明白。
而他们自己虽然做不出卤牛肉,可这不妨碍他们能想出个歪脑筋来,照样拿得到她许蜜语亲手做的卤牛肉——
自从她离婚后,大姐大姐夫让她去家里卤的那些牛肉,恐怕并不是大姐他们自己吃,而是在她走后,他们会将那些卤好的牛肉拿去献祭给聂予诚和鲁贞贞,再由鲁贞贞假装是自己的表妹、推说表姐太忙、所以卤肉是由身为表妹的她代为送到胡图太太那去的。
许蜜语想到这里,几乎为这荒谬的前因后果冷笑起来。
她那曾经彼此相爱过的前夫,居然为了前程,可以联合那个小三上位的女人,以及她的大姐大姐夫,几个人一起合伙骗她去给他们继续做卤牛肉。
她一无所知地拖着疲惫身体用仅有的假期去大姐家做卤牛肉的时候,他们是不是正躲在暗处笑她是个傻子?
真是可笑死了,连离婚了,还要榨干她这点用处。聂予诚和鲁贞贞,他们究竟怎么好意思一面压榨她一面还要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的?他们是活没了做人的廉耻吗?
而她一母同胞的大姐,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不惜欺瞒自己的亲妹妹,讨好出轨的妹夫和上位的小三,把自己的妹妹当做廉价劳动力去献祭!她的亲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肯妥协给让亲妹妹不幸的人,然后与他们联合,一起瞒她坑她。
许蜜语觉得他们这几个人,她曾经的丈夫,她血亲的姐姐,她叫了十年的姐夫,还有那个不择手段上位的第三者,他们通通那样的无耻!
他们亲人不像亲人,像无情的吸血鬼;做过六年夫妻的聂予诚也不像个男人,离婚了还要利用前妻,享受前妻带给他的余利;至于鲁贞贞,她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提着食盒到胡图家,对胡图太太自我介绍说她是许蜜语表妹的?
许蜜语握紧拳头,心里充满被背叛和被耍弄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