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娘娘,您剪得真好看!”一群小宫娥聚在一起,将萧泠泠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
“娘娘,这么多都要挂在外面吗?”乌雅挤在一群小宫娥中间,指着石桌上放着的一篮子并蒂莲剪纸问道。
“对呀!”萧泠泠点点头,鬓边珠翠欢快摇曳着,玉手使着剪子上下翻飞,没两下又剪好两朵并蒂连理花,笑道,“很快就剪好咯,待会儿啊,你们就把这些散于庭中,等起风了,随风纷飞,可好看啦!”
乌雅身旁的小宫娥钦佩道:“娘娘,您的手可真巧啊!”
“初夏姐姐,你快来看呀!”小宫娥抬头,正巧看见初夏走入院子,兴奋地冲她招招手。
初夏见一群人围在院中,好奇的走过去:“什么事情呀,这么热闹。”
小宫娥一把将她拉到娘娘身后,只见娘娘今日并未穿宫装,而是换上一身水蓝色常服,面上薄施粉黛,气色瞧着比前几日回宫时好了许多。
“你瞧,娘娘剪得是不是很好看!”乌雅拿起萧泠泠剪好的连理花剪纸对着阳光,光晕透过轻薄的彩纸染在乌雅红红的脸颊上,显得有些俏皮。
她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会儿,却半天不见初夏说话,好奇的看过去,便见她面色煞白,唇色青紫,蹙起的眉心令额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
乌雅惊呼一声,叫道:“初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众人听到动静也看过来,萧泠泠放下手中的彩纸和剪刀,转身瞧去,见初夏神色有恙,忙关切的抚上她的手背,问道:“初夏,你的脸色好差,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初夏慌忙垂下眼帘,被萧泠泠抚着的手轻颤:“无无事的,只是午间吃多了肚子有点难受。”
水葱似的玉指轻柔的安抚着,淡粉色的指尖晃得初夏有些眼晕,心口发堵,忙找了个借口退下。
夜色倾幕,大风骤起,院中梧桐被狂风席卷,沙沙声不绝于耳。
小宫娥见烛火不明,正用剪子剪着烛芯,咣当一声大风将虚掩的窗户刮开,烛火登时全灭了。遂气恼的将剪子扔在木桌上,响声似是吵醒了榻上小憩之人。
“初夏姐姐,对不住,吵醒你了。”小宫娥见状,忙道歉。
“没事的,我本来就没睡着。”初夏微笑安慰,只是她面色不佳,这笑反倒显得有些凄惨。
幸好此时天色昏暗,小宫娥看不清她的脸色,不然怕是要吓一跳。
“正好也轮到我上房值夜了,帮我点个火,我这就起来。”初夏一面穿衣一面说道。
“诶!”小宫娥关上窗将风挡在外面,麻利的点上灯具,递给穿好衣服的初夏。
初夏从小宫娥手中接过灯具,神色恹恹的出门,独自一人走在连廊上。骤风将烛火吹得东倒西歪,刻在墙上的斑驳树影也如野兽般挥舞爪牙,而白天挂在檐上的彩纸更是被风吹得满地都是,竟无端生出一股破败之像。
望着落在地上的彩纸,初夏心中更加慌乱,拢了拢衣袖,深吸一口气,快步朝前走去。
她倒是头一次觉得,宫女歇息的耳房离主子的寝宫这般遥远,好在终于是到了,长叹一口气便推开殿门。
屋内烛火已灭,榻上锦被拱起,想是已经睡了。她心中奇道,公主今夜怎比往日歇息的早了许多。
按照规矩,宫女守夜时只能在床脚候着。初夏吹灭灯具,殿内顿时陷入黑暗,只余淡淡月光透过窗棂倾洒入内。
她轻声走入内室,却未感受到往日的暖意熏香,取而代之的确实诡谲阴寒。直觉不对,仔细瞧去,方才拱起的棉被却是软趴趴的倒在榻上,雕花床榻上哪还有公主的身影。
她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转身想要离开,正此时,被她关上的殿门从外间打开,一道人影飘忽而至。
涔涔冷汗打湿她的后背,她咽了咽喉咙,大着胆子问着门口的人影:“公主,是您吗?”
“公主,您您这是做什么……”
那道人影没做声,只是朝前行,脚步虚浮,分不清是飘还是走。
待它走近了,初夏才发现那人穿着一身粉青色齐胸襦裙,一头青丝垂下,月色将她露出的半张脸照得惨白。
初夏双目圆睁,似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两腿一软,尖叫着跌倒在地。手上提着的宫灯也顺势摔落,烧了半截的白色蜡烛从灯罩中滚出,咕噜咕噜的滚到逐渐走近的人影裙边。
淡粉色的玉指将半截蜡烛拾起,又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火折子,烛火照亮她另外半张脸,昏黄火舌燃烧着舔舐她的眼角,更衬得眼下那颗红痣妖艳异常。
只是那颗平常的泪痣,此刻在初夏眼中,却仿佛是世间最残忍的酷刑,一刀一刀狠狠刮刺她的心!
“公……公主……您……您别吓奴婢啊!”
人影尚未说一句话,而跪在地板上的初夏却如临大敌,踉跄着向后爬。
“你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是谁!是人是鬼!”
那张越来越像的脸、马背上的招式、并蒂莲剪纸、淡粉色指甲、以及红艳的泪痣……所有的所有,都在一步步挖开她的皮肉,如同面前的幽灵鬼魅,死死缠住初夏,让她紧绷了一整日本就岌岌可危的神经达到极致。
人影看着地上哭得面目狰狞的女人,顿住,低声说道:“你怕什么?”
见她只是哭着喊叫而不回答,人影更近一步:“你为什么怕我?”
又问:“你这么怕,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窗外狂风呼啸,猛力吹开殿门,气势汹涌的闯入室内将残余的温情席卷一空,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意。
烛火被风吹得四下摇晃,将人面映得忽明忽暗,飘飘如鬼似魅。
“我记得当时你与我一同去北辽时,你还是很欢喜的。”
“可是后来,你为什么要害我?”
初夏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她早已分不清面前到底是公主还是十多年前的郡主,因为恐惧,整张脸已经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不……你不是……你不是……”
“你是谁……呜呜呜你是谁!”
她哭着摇头不愿承认,只当这是一场噩梦,可无论她怎么扇打自己,都无法清醒。
她因饱受风霜摧残而老去的皮肉皱在一起,这令萧泠泠想起院外枯死的树皮,也是这样毫无生机。
初夏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哆嗦着朝萧泠泠爬去,泪水溅湿萧泠泠的衣摆:“郡主!郡主!您放过我!奴婢也是被逼的!郡主呜呜呜呜呜,求求您,不要带我走!郡主!求求您!”
“放过你?那你当初下毒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要放过我?”萧泠泠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
“郡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是被逼无奈!”初夏哭喊着抱住萧泠泠的腿,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她一眼,“奴婢是受人指使才这样做的!”
“受人指使?”萧泠泠半蹲下身子,将染着淡粉色玉指伸到初夏面前,强迫她看,“这指甲,我从出嫁前就听了你的建议染了,难道你从那么早的时候,就想要我死了吗!”
“不是的!不是的!奴婢一开始真的没有想害您!是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萧泠泠见她迟疑一直不肯说,心里没来由的慌了起来,“你说呀!”
初夏只是不停的哭,却不肯继续说下去。萧泠泠心灰意冷,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凑到初夏面前。
“你看这是什么?”见她不答,萧泠泠继续说道,“在宫外这几日我得了一篮子的野栖草,花瓣取下用来染了指甲,你猜,剩下的花蕊去哪了?”
初夏猛然松开萧泠泠的双腿,挣扎着要向后逃,可她双脚虚浮,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还不说吗?”萧泠泠冷眼看着地上的女人,只觉心寒。
初夏拼尽全身的力气,颤抖着说出令萧泠泠几近崩溃的真相。
“是王爷!是王爷命令奴婢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