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自信又骄傲。看得出来，虽然这个年代的人类还处于相对于未来非常落后和蒙昧的阶段，可蓝星基地仍然是她最大的骄傲。
    封宙航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燕行归换下了她那件因为搬运伤员沾满了血与泥土的衣服，他动作熟稔又自然，仿佛两人直到昨天为止还这样亲近地接触过。只是在转过身的时候，封宙航侧过脸去，朝着季星抛去了一个冰冷又嘲讽的眼神。
    而燕行归没有看到，也没有再回头看季星一眼。
    青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明明之前也有很多次和燕行归分别的经历，可不知为何，季星看着她的背影，却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空虚和惶恐。
    就好像曾经只要自己有空就能去找到的人，正在逐渐离开他的世界，她站在她真正重要的人身边，大步迈向了那被高高镌刻在历史丰碑上的英灵殿。她会和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站在一起，矜贵地朝他露出疏远的微笑，而再也不会亲自来到他的世界。
    那么陌生，又那么遥远。
    “总觉得我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顾逸昀也在和阿尔杰感慨着刚知道的惊天秘闻，“你说，要是燕军团长和封军团长两个人当时都没有死，是不是第六军团或者第一军团的军团长就该姓封或者姓燕了？”
    “也不一定啊。”阿尔杰看到的要更多一点，他一直盯着季星的方向，说道，“现在我们来到了这里，也许未来军团长会姓赛西尔呢。”
    顾逸昀：“……”
    不要用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说这种事啊！
    作者有话说：
    一直守望的忠犬终于等回了他远行的主人。
    然而渣主人却喜气洋洋地把两只奶狗放到了他面前：看！漂亮吧？要好好相处哦！
    狗勾：？
    你是觉得家里的猫和鸟还不够闹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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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6章
    燕行归和封宙航一起走进基地的时候, 下意识压低了军帽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做贼一样偷偷看着周围的人和景物。
    训练场、实验室、食堂、宿舍区……全部都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样子。周围来往的人也有很多熟面孔，只是比她记忆里要年轻很多, 让燕行归看着又是感慨, 又是高兴。
    “你没必要躲躲藏藏的, 这里是蓝星基地啊，是你的家。”封宙航说道。
    “我知道啊，可是……在这里，我应该已经是死了的吧？要是我就这么大咧咧进去, 你让别人怎么看我？”燕行归紧张兮兮地说道，“而且说实话, 在我的时间线里, 我也有三四年没回来过了，有点……近乡情更怯吧。”
    封宙航鲜少见到燕行归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 他压下心头的好笑, 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温柔。
    她是近乡情更怯，他又何尝不是？
    之前在荒原上看到她的时候，封宙航手脚冰凉心跳停止，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比躺在那里的燕行归还要像尸体。一直到后来燕行归醒过来活蹦乱跳了他才恢复正常, 可说是恢复正常, 其实也不算完全正常。他一直在看着她的身影, 听着她的声音，甚至恨不得时时刻刻碰到她的身体。好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而不是又像一年前那时候一样, 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一年前, 燕行归刚刚离开的时候, 封宙航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这种幻觉中。
    觉得她还在自己身边，食堂里会有她和朋友们大声说笑的声音，训练场上会有她咋咋呼呼一挑三的身影，有时候他想得狠了，甚至会主动去路德维希那里找，想看看她是不是又和那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混在了一起。可当他看到那个死气沉沉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男人的时候，又会突然醒过来，意识到她确实已经离开了。
    尘归尘，土归土，和很多的前辈一样，也许是化作了宇宙星尘。
    现在他是不是再次陷入了这种甜蜜又痛苦的幻觉中？
    封宙航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勾了勾燕行归的手指。
    “干嘛？”她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没什么，我……”
    封宙航几乎是下意识就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可不知为什么，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刚才季星的那张脸突然闪过他的脑海。
    那是奥尔德里奇家的后代，年轻，漂亮，看似彬彬有礼克己奉礼，可实际上那双眼睛的深处却蕴藏着心机深重的野心勃勃，带着他们这些谨慎的老一辈已经被磨平的攻击性和锐气。这种锐气显然也已经取得了成果，他已经能自然随意地出现在燕行归身边，而那双平时懒得关注周围人的眼睛，此刻已经对他有了更多的眷顾。
    “我很想你。”封宙航轻声却坚定地说出了自己以往绝对不会剖白的心声，“甚至怀疑现在仍然是我在做梦。”
    燕行归停了下来，也看向了封宙航。看着面前仍然年轻英俊的男人，她的目光也渐渐飘忽起来。
    “是啊，谁说不是呢？看到你还在，我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周围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燕行归和封宙航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她抬头看着他，他亦是一眨不眨地回眸望着。不需要过多的言语，两人一瞬间好像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所有细微想法。
    “不是梦，”封宙航轻声说，“我还活……”
    “燕燕——”
    封宙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高亢的喊叫打断了，那声音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两人眼前，燕行归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就被那人张开双手猛地扑倒了。
    “燕燕？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来这里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路德维希啊！我好想你！你要在这边待多久？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啊！”
    一头乱糟糟的银白色头发在她颈窝里猛蹭着，那人的皮肤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那连珠炮一样的叭叭让燕行归一句话也插不进去，而她也终于清醒了过来——这里肯定不是梦，至少她梦中的路德维希还保持着一点美强惨的尊严，而不是现在这样纯粹的傻帽。
    “你给我闭嘴啊！”燕行归扑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咆哮着，“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涉密内容能在这里喊吗？！”
    路德维希眨了眨眼睛，用手比了个闭嘴的动作，燕行归这才放开了他。路德维希果然没再大喊大叫，他站在那里望着他，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写满了喜悦，那双翠色的眼睛亮得简直像是天上的星星，他看了她好久，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小小地又重复了一声：“你……你回来了啊？”
    “对，她回来了，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她可能已经走到可以让我们自由交流的地方了。”封宙航和路德维希说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冰冷，他脑中反复回想着路德维希出现前的那一幕，悔恨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冲刷着他的脑海。
    如果他再晚出来一会儿，他说不定已经能和燕行归互诉衷肠了！
    多好的气氛，就被路德维希这个小兔崽子给破坏了！
    温莎.艾迪到底是怎么管教手下的？这种资质的王牌驾驶员，居然还赶快把他派往前线，居然还给了他在基地里乱跑的机会？！
    封宙航带着满身的低气压继续往前走，在听到身后两个人压低了却也依旧欢快的叽叽喳喳时越发生闷气。可他也只能憋着，继续迈着沉重而忧伤的步伐走进了建筑内。
    整栋楼都因为他之前传来的消息被清场了，留在这里的都是知道燕行归的秘密、或者是可靠的可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在门口迎接的人是温莎.艾迪，她在看到路德维希身边的人时眼睛就是一亮，紧接着，第七军团长就和他们团里那个糟心的王牌一样，欢呼一声猛地扑了过来。
    “燕子啊！你可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温莎.艾迪整个人把燕行归压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胳膊腿，确认都还在之后才站起来，一脸高兴地亲热揽住她的肩膀，“真回来啦？还回去不？哎呀可想死我了，开完会咱们练两局去！你不在那几个牲口都不让着我！”
    “艾迪军团长，叙旧的事情还请等会议结束。”
    封宙航还没上前，已经另外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康宁伸手把温莎扯到一边，然后把燕行归拉了起来。
    “燕行归，你好，欢迎回来。”
    她的声音略显冷淡客套，可康宁看着燕行归的目光却格外专注认真。这种迎宾场合是绝对轮不到军团长出来的，温莎.艾迪是燕行归的好友，康军团长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表达她对燕行归归来的喜悦了。
    “谢谢康太……”
    “大家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康宁迅速打断燕行归的那个称呼，“请跟我来。”
    燕行归摘下了帽子，跟着康宁和温莎.艾迪一起往里走去。一路上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这些人显然都是被打过招呼的，在看到燕行归的那张脸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而是一个个跟她微笑着打招呼，有些之前就和燕行归关系好的，也和温莎.艾迪一样过来和她攀谈说笑。她身边渐渐凑了一群人，一开始还能站在旁边的封宙航和路德维希渐渐被挤到了后面。
    封宙航眼神淡淡地看着前方的一群人，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一年以前，燕行归还在基地的时候。
    燕行归是王牌驾驶员，可没架子还性格开朗讲义气，因此在基地里从来不缺朋友。她总能找到和自己一起玩耍或者训练的伙伴，以至于封宙航觉得，自己很可能只能这样一直远远看着她了。
    不过这一次，为什么平时黏她最紧的路德维希也没凑过去？
    “你怎么不过去？”他问身边一脸不爽却依旧没有贴过去的男人。
    “我过去干嘛？你看那些人，就跟古代文学里后宫争宠的妃嫔一样。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味的事。”
    可你平时就是这么做的，而且看起来还是最低级的那种妃嫔。
    封宙航心里默默想着。
    “我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再去找她，到时候空间全部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我想……我有点话想要告诉她。”
    路德维希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这让封宙航一下子警惕了起来。他仍然看着前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想要说什么？”
    “你觉得呢？”路德维希压抑着兴奋说道，“她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了，而我也不会在四十岁以前死去了，你觉得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告诉她！”
    什么都可以……吗？
    对了，现在她回到了这里，一起来到这里的还有几十万的未来人，他们还带来了星舰和大量的技术员。历史看起来是可以走到真正的转折点了。
    所以，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告诉她了？
    作者有话说：
    520快乐。
    祝大家多爱自己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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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7章
    这次的会议规模相当隆重。燕行归在会场里不但看到了八大军团长齐聚, 还有他们手下所有精英驾驶员、指挥和技术人员。会议室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是这次他们带来的那艘已经损坏的大型星舰。至少二十八架无人机盯着它，从各个角度传送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影像。
    “那就是来自未来的星舰啊……真的是绝美。”一名第五军团的高级技术员近乎痴迷地看着星舰的图像，而他显然并不是唯一的一个，不仅是那些技术员, 就连几个军团长看向屏幕的目光都充满了狂热。
    那可是来自未来的最先进的星舰！据说里面能够填满一个小型城市, 还能在宇宙中进行安全无害的翘曲空间！
    “好了, 开会。”
    徐嘉荣敲了敲桌子，总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他环视四周，在燕行归的身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点, 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次会议一共三个议题，一是这些来自未来的同胞要如何安置, 二是未来战略布局征求意见, 三是执行特殊任务返航的燕行归的述职报告。”
    是的，经过商议, 几位军团长决定就这样公开燕行归的身份——之前的一年中, 燕行归只是被派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了，如今她顺利归来，还带着七十万名来自未来的同胞和他们的技术。
    至于她是怎么前往未来又是怎么回来的，那是绝密级资料, 也不会有人敢打听。
    只不过这决定下得太仓促, 还没来得及告诉燕行归, 所以当燕行归听到自己还要在会上进行“述职报告”的时候，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她的座位紧邻着八大军团长，左手边就是第八军团长秦旭白。燕行归看着已经开始进行第一议题的会议桌, 整个人都方了, 只能求助地小声问身边的人：“我要怎么汇报？秦军团长, 我可根本不是去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啊！”
    “如实汇报即可。”秦旭白宽慰她道，“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很多的事，除了你不知道自己是在‘执行任务’之外，其他的已经抵得上一次一等功了。我保证这件事结束后，你至少能获得一枚特等繁星勋章。所以只要说一下你的经历和心路历程就好。”
    秦旭白是八大军团长中性格最温和的一个，他祖上在战争前也算是高官家庭，可他和奥尔德里奇完全不同，他是真正喜欢深入最底层民众、倾听他们心声的人，因此秦旭白的共情能力相当高。他的话让燕行归得到了一些安慰，她安静回忆了一会儿自己在那边的心路历程，顿时又感觉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