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城没什么特别,唯独市面积特别大。
从城南到城北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天气也常常不同步,城南大雨滂沱时,城北上空的乌云才一层一层地堆迭过来。
戴致行开车冲进苏正时,褚文淇不过刚在墓碑前呆了半小时。
灰黑色的云越积越厚,沉甸甸的,有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她拔掉周遭刚探出头的野草后,跪在墓碑前,用手拂去碑上的灰尘。
大学毕业这么多年,她之所以依旧选择留在桃城定居,全是因为褚氏夫妇的墓在这里。
虽然她如今住在建设发展更好的城南,离着苏正远了些,但总比在外市定居要近许多。
她只要有空,就能时不时回来看看,除除草,维护一下墓地环境之类的。
不过她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守护者”,这些年戴致行应该也没少往这跑。
尤其是草木旺盛的季节,她偶尔签售做活动,间隔时间长一些才来,但周边的野草也总是被处理的干干净净,或只长出一小截来,一看就是有人在她不在的时候来打理过。
除了戴致行,她想不到还有谁会来这里做这种事。
这么多年以来,戴氏夫妇能记得清明中元来送束花就不错了,根本不会默默做这种事情。
“爸妈,你们说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被喜欢吗?”
脑海中碎片式略过戴致行为她做过的那些事,以及曾经相处时的细节,她突然发现他口中的喜欢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被挑过刺的鱼,逗她开心的幼稚手影,无条件的信任她,为了帮她倾尽所有,不要命的救她于危难,纵使她冷漠如斯他也依旧笑脸相迎,难堪时的解围,明知她喜欢季栾,却依旧帮她。
还有许许多多她不曾铭记于心的细枝末节,在他说喜欢她的那一刻,全都有了行为合理成立的根由。
这些足以推翻她的迷恋肉体寻求刺激论,可她也的的确确不敢相信,他会那么喜欢她。
喜欢到年纪小小就甘愿为了她的喜欢而隐忍奔波。
喜欢到可以无视她的作死与自私。
喜欢到愿意把她的安危放在首位。
喜欢到牢记她书中的言论,双手奉上五十万。
戴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痴情种?
如此喜欢她的人,又为何偏偏是她的亲弟弟?
这样的喜欢何其煎熬痛苦?
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她遥望季栾十年,其中辛酸苦辣就已经熬的她摧心剖肝。
她不敢想戴致行若不是迷恋她的肉体,贪图刺激,而是早早便对她产生了禁忌之情,他这些年该有多难熬。
肯定要比她难十倍百倍。
手指抚过墓碑上的瓷像,褚文淇喃喃自语,“爸妈,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人如此喜欢我,我却和他有至亲的血缘关系?”
“我该怎么办?”
“我能回馈些什么给他?”
“我是曾动过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大概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的念头。”
“可……我……这不应该……”
“我没办法正向回应他的感情,道德的枷锁太重了,我不想毁了他。”
“他该有正常的人生,不该成为我走出上一段感情阴影的第二选择,他值得拥有更好的。”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应他的感情,不该清醒之下同他做……是我错了……”
“我明明知道这事不对,却偏偏没阻断,还清醒地拉着他走上不轨路……是我太坏了……”
“爸妈,我该怎么让这一切都回归到正轨之上?”
“爸妈,我真的好垃圾……我不该的……”
在乌云里积压了许久的雨水比眼泪先落下,噼里啪啦的,有磅礴之势。
可直到眼泪滴到地上雨水也没有砸在她身上。
有人为她撑起一把伞。
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
心脏紧缩在一起,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谁在为她撑起这把伞。
她很怕戴致行会问她为什么要走,又为什么没走。
可直到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所听见的也不过是一句,“回家吧,中元我们再来。”
于是眼泪流的更欢了。
雨势很猛,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戴致行拖着行李撑着伞,带她一步一步走出陇田的泥泞,衣服尽数染湿。
车停在陇田边上,没熄火,戴致行为她拉开副驾的门,破碎的手机顷刻落入眼帘。
也因此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他。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透着寒气,脸上已经没什么血色,雨水冲掉了他身上的柏香,她只闻得到被雨水冲刷过得青草泥土的味道。
他在寻找她的途中发生了什么?
她问不出口,像是做错事的小朋友,甚至怯懦的不敢与他对视。
“快上车吧。”
戴致行始终耐心的引导着她,这让她愈发觉得内疚,却也更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好。
只能听他的话,捡起座椅上屏幕烂的稀碎的手机,坐进去。
车门被他关上,她透过后视镜看着他撑着伞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里,雨伞也被他收起扔进去。
他带着满身的水汽上车,然后将车开的很稳,一路默默无言,将她带回家中。
城南的雨比城北下的更大,从地库到家中,她与她的行李始终滴雨未沾。
而他却一而再再而叁的被淋透。
他整个人湿漉漉的,看向她的眼神也湿漉漉的。
她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心疼,心脏像是被炙热的火焰烤过,紧绷绷的疼。
于是忍不住拥抱他。
身上的衣服随着拥抱同他的湿成一片。
眼泪撒满他肩头。
她感受到了他在雨中寻找她的无助与冰冷。
他没有回抱她,反而僵僵地扯开她的手,不让她抱。
她尝试着再去抱他,他才声色冷僵着道:“太湿了,别抱。”
“对不起。”
她眼睛红红的道歉,虽然她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美落幕的。
戴致行垂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说一句,“衣服还是湿了。”
是的,他身上湿透了,她哪怕浅浅一拥,衣服也被染湿大半,冷意也过到身上来。
他带她走进浴室,用温水替她冲刷掉从他身上过渡来的冷意,然后很细致耐心的为她洗头,涂沐浴露,洗去她一身的虚浮不安。
他的手不带丝毫情欲的在她身体上游走,却依旧引起阵阵战栗。
他身上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她伸手想为他褪去那些湿冷的束缚,可他却抓住她的手,问:“你确定要脱我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