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躺在床上的褚文淇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一想到傍晚的事儿就觉得憋屈。
眼泪不知道流干了多少次,眼球干涩刺痛,难受的不行。
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多,估摸戴家的人都睡熟了,她才起床换掉睡衣,蹑手蹑脚的离开了戴家,去了苏正。
她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撒谎撒不全,借口也编不圆,明明自己应该理直气壮去质问的事情,却偏偏要默默隐忍。
入夜之后,周遭安静下来,这样的念头便愈发深刻。
甚至于哭都不敢哭出声。
她这才知道,她原来和戴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酸楚难过一拥而上,让她忍不住想要逃回苏正,想要回到自己爸妈的身边。
见到两个紧靠在一起的小木盒时,她空前绝后,无比想要融入进去。
她好想爸妈。
好想爸妈抱抱她。
也好想在爸妈身边睡个安心踏实的觉。
院子里虫鸣熙熙,扰的她心烦意乱,心底冒出股燥火,额头也沁出汗来。
说不清怎么想得,她抱着两个小木盒去了村口的那条小河旁。
河边水汽重,要比别处清凉许多。
她抱着木盒艰难翻过半人高的石栏,顺着倾斜而下的河岸一步步走进河里。
身为红色景区,周围环境要比从前好了不少,河里的水也清澈至极,甚至隐约能看清河底的鹅卵石。
凉丝丝的水一点点漫过脚背,脚腕,小腿,膝盖后,心中的那股燥热才渐渐消退。
“爸妈,你们说一个人要多坚强,才能无亲无靠的独自活在这个世上?”
她抱着木盒喃喃自语,低头看落在水里的月亮。
随着她的走动,水里的月亮荡漾开来。
满河都是细碎月光,晃得她眼睛疼,又开始流泪。
河水已经漫过膝盖,大腿被浸湿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唤。
“褚文淇,你别往前走了!”
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乱入河中,她就着稀里哗啦的蹚水声转身回望。
是戴致行。
他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湿了一片。
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垃圾袋,因为入水入的急,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溅湿了,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
她迎着他往岸边走,她怕他慌不择路,脚下一滑跌进河里淹死。
两人在河水没过膝盖的地方汇合,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你怎么来了,就被他硬生生拦腰拖回了岸边。
……
衣服湿漉漉的粘在身上,两人坐在石栏上一起狼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戴致行突然把手中的垃圾袋塞进她怀里,“不就是要钱吗?至于寻死觅活的?”
戴致行好像很生气,语气异常严肃,但细听竟听出丝后怕的意味。
褚文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扒拉开垃圾袋,只见里边竟装着四五沓现金,“你哪来这么多钱?”
“当然是从ATM机里取的,怎么样,够用吗?不够我这里还有,我压岁钱和零花钱有很多的,你不用客气。”
戴致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她手里。
褚文淇蹙眉,隐约想起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好像隐约听到过开门声,“你十二点左右出门去取的钱?”
“嗯,我本来想取了钱回来偷偷送给你用,结果好不容易把钱弄出来了,你却跑了,跑来这里自杀!”
“要不是我猜到你会来这里,我都不敢想你现在怎么样了。”
戴致行显然怕的不行,原本粉嫩的唇这会儿依旧血色尽失。
“我没想自杀,我是觉得热,家里没人住断电了,我就想进河里蹚会儿水,凉快一下。”
褚文淇下意识否认。
“你确定?”戴致行看着她抱在怀里的木盒表示怀疑。
她那样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孤女被欺,抱着父母骨灰投河自尽的模样。
褚文淇闭嘴不言,其实她不确定,因为快走到河中央的时候,她确实产生过自己孤伶伶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或许在那一刻,她的确生出过自己都没察觉的死意。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戴致行的出现被打断了。
她看看怀里的钱,又看看戴致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管褚星云要叁万块钱,褚星云推叁堵四,怀疑满满。
可戴致行却问都不问,直接就把钱送到她手里。
还跟她说不够他还有。
这样的对比让她愈发觉得可悲。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多钱吗?”
她怔怔盯着戴致行,等他的回答。
“你想要,我想给,这种愿打愿挨的事情,有什么可问的?”
他也看她,目光清澈,脸上的神色真诚的可怕。
褚文淇的防备从这一刻开始消散。
她突然觉得她对戴致行的认知过于片面。
小时候她觉得戴致行动不动就哭,还叁言两语就能让全家人都烦她。
是一个妥妥的爱哭绿茶心机男。
如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招人疼,招人稀罕了。
大抵是有戴家人所缺少的真诚,也有看清别人脆弱的慧眼。
心机再深,只要不害人,大抵也是一项很好的本领。
它能让他看透很多事,也能让他润物细无声的暖化别人冷掉的心。
他这种心有玲珑的人,偶尔扮弱流泪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总好过她倔强敏感,不知进退,还蛮硬的不肯服软,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要好。
如果她也有这般心机,又会适当的撒娇亲近戴家人,哪怕是流眼泪博同情,或许今天她都能顺顺利利拿到那叁万块钱了。
褚文淇好像突然就对他多了一丝理解与包容。
莫名有点不再反感他是爱哭心机男的事实了。
而心防被攻破的结果就是河边夜谈变成了坦白局。
而坦白的结果就是戴致行哭的比她还惨,气的比她还严重,惹得她都忍不住要心疼他了。
不仅如此,他还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姐,你放心,我肯定能帮你把这件事办的明明白白的,我会让人给堂舅和堂舅妈用最好的石料,刻最好的碑,我一定让他们风风光光入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