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没有巴士,只有村里私人运营的一辆破中巴,每天不定时发车,统共就来回两趟。土路颠簸,车上没有空调,只在司机头顶有个风扇吱吱呀呀地打转。
陈妈妈接到电话已经要半昏过去,她翻箱倒柜,把家里仅剩的四千块多块钱用布包好,紧紧揣在身上向村口跑去。
“陈家嫂子,热天跑这么急噻?”
张二婶戴个大草帽,正在谷场晒粮食,“也不穿个薄褂挡挡,皮都晒脱了!”
“警,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我家小子,我家小子被抓进去了!”陈妈妈已经哆嗦地说不出来话,急得眼泪满面,“我得赶紧去城里!”
“嫂子,前头车早上就开走了,赶也赶不上!我让叁娃骑车送你去镇上坐车。”
“叁娃,快点回家骑车送你姨去镇里!”张二婶朝田里另一个劳作的身影招手,紧接着把身上防晒的花衫拢到陈妈妈身上,“你家娃学习成绩那么好,乖着呢,放心吧嫂子。”
看着电动车上的背影,张二婶叹了口气,那么能干的女人,怎么就摊上个孬种。
陈妈妈的姓名已经模糊在岁月里。
嫁给陈学志,她成了陈家嫂子。
生下陈栖,她成了陈栖妈妈。
青葱水灵的少女爱上镇上修车厂的工人,在一片锣鼓喧天中希冀着未来。
她会和村里其他婆婶一起,唱着小曲,采茶制茶,还把整个小家收拾得整整齐齐。
也不是没有过蜜里调油的日子。
有时候,陈学志会从镇上给她带双时髦的凉鞋,会在过年的时候给家里新打个衣柜。
他只是有时候会吸着烟,摸着她平平的肚子叹气,然后拉着媳妇开始劳作耕耘。
再到后来,村里的议论越来越多,陈家媳妇嫁过来几年肚子还没货,是不是不能生。
娶了个赔钱货。
陈学志开始夜不归宿,经常一连大半个月都在镇上。后来他厌恶了修理厂的工作,跟着同乡的人干工地。
红票子一张张的赚,又一张张塞到不同女人的腿里。
“陈老板。”那些女人软着身子贴在他身上,扯着领带,主动把自己的嫩肉掀给他尝。
二十八岁,她终于给陈家抱了个孙。陈学志专门请镇上算命先生给儿子起名,那半仙说这小子命里缺木,一生动荡不安,所以取个“栖”字让他安稳成长。
陈栖从出生就很爱笑,村里大姑娘老婶子都喜欢逗他玩,小婴儿越长越大,谁见了都夸一句好看。
陈学志得了个带把儿的,腰板终于能在村里挺起来,走路都威风了许多。
直到一天夜里喝酒,他听人小声议论,陈栖和陈学志长的一点也不像,反而和镇上中学老师长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直接把那桌酒菜掀个七零八碎,抄起酒瓶子就往那几人身上招呼。
末了,还是尚在哺乳期的媳妇背着啼哭的婴孩一家家道歉,赔了两万块钱才算了事。
陈学志拉不下面子去质问老婆,他时不时就狠盯着陈栖,想从儿子脸上剜出一块和他相似的地方。
暴怒的男人一边骑在女人戳弄,一边猛扇耳光:“贱婊子,贱婊子,让你偷人!”
陈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笑的。他把小小的身躯藏在黑暗中,看着床上求饶的母亲和恶鬼附身的父亲。
“救救我。”
没人听到他微弱的呼救,所以他也再也没有求助过。
或许是精神一直太过紧绷,在丁妙妙的安抚下,陈栖在派出所竟然睡着了。
少年睫毛紧闭,仿佛在忍受什么噩梦。丁妙妙替他揉揉眉心,轻轻拍着少年的背。
她从微信班群里找到刘鹤轩的联系方式,发送了好友请求。
陈栖现在已经满十七周岁,把人打进医院这事可大可小,她要抓紧时间取得伤者谅解,双方和解,不能给陈栖留下任何案底。她同时也和徐乔联系,看她认不认识什么靠谱的人脉。
“行啊丁妙妙,你这去了实验班生活真丰富多彩。俩帅哥替你打架,还打到医院,打到警察来学校拉架。”
“啧啧啧,你现在出名喽。”
“快别贫嘴了乔乔,你那边有什么人脉能解决这事吗?”
“小事一桩,不就是打架斗殴吗?我让彪哥去捞人,给我个地址。”
丁妙妙长吁了一口气,看来富二代人脉在关键时刻还是有用,到了哪个世界都一样。
刘鹤轩那边秒通过好友请求,丁妙妙转了五万块钱过去:“刘鹤轩你好,我是丁妙妙。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大碍?这是医药费,不够我再支付。我替陈栖向你道歉,他绝对不是故意伤人的。”
不是故意伤人?刘鹤轩嗤笑一声,丁妙妙,你可真单纯。
情敌之间总是会嗅到对方的气息,他不信陈栖那家伙看不出来。
对话框上方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丁妙妙又等了十几分钟,才收到一个拒收转账。
“妙妙!我找了彪哥,才知道打的另一个帅哥家里竟然是公安系统的。
这人,怕是不太好捞了,估计得看对方伤情鉴定报告。妙妙,你们都是同学,我劝你们还是私下和解,都一个班的,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私下和解?丁妙妙看着手机界面那个孤零零的拒绝转账消息,恐怕,难度很大。
“警察同志,请问陈栖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呀?”
“等监护人来我们再讨论。”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丁妙妙,“你和伤人者是什么关系?”
好像…只是同学关系?n夜情的炮友?
丁妙妙忍不住想,她要是陈栖的监护人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把陈栖保护得好好的,半点也不让旁人伤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