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从警局出去,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雨停了,太阳还没出来,天边挂着轮残月,凉风拂面。
街道上偶有晚班公交开过,四下安静,头顶的树丛里可以听到“啾啾”的鸟鸣。
云渺站在那树底往上看:“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是有鸟的。”
陆征在她身边顿了步子:“一直都有。”
云渺声音有点懒:“哦。可能是我以前没有这么早出过门。”
陆征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在叫的是斑鸠,跳来跳去的那个是红嘴蓝鹊。”
云渺有些惊讶:“你还研究这些?”
陆征笑:“总是见到,就顺手去查了下。”
也是,她生活规律,凌晨四点很少出门,陆征不一样,他是刑警,24小时随时待命。
云渺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把钥匙从包里提了出来:“走吧,回去补会儿觉。”
陆征伸手把钥匙从她指尖拿走了:“好。”
云渺:“干嘛拿我钥匙?”
陆征:“你睡会儿,我来开。”
云渺:“你不是说你不会开自动档的车吗?”
陆征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哦?我还说过这样的话?”
云渺:“……那你的车是不是也没坏?”
陆征如实回答:“嗯,没坏。”
云渺:“就为了上我家蹭住?”
陆征:“嗯,或者你到我家住也行。”
云渺:“不去,不合法。”
陆征忽然捏住了她的指节,“渺渺……”
云渺侧眉,对上他那双被月光照亮的眼睛,那里面波光潋滟,如一汪荡漾的泉水。
他薄唇掀动着,声音低沉而好听。
“渺渺,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合法。”
云渺把指尖从他手里抽回来:“陆征,你还想骗我英年早婚啊?”
陆征:“真心实意,哪能叫骗?”
云渺:“不要。”
陆征轻笑。
保时捷的车灯打开,平稳上了大路,云渺虽然困,但是睡不着。
车窗打开,清冷的风灌进来,城市的灯火一点点往后退去。
高架上没有别的车,云渺把手伸到窗外,任由晨风从指尖消散。
风是有形状的,就像月牙,就像斗篷的。
“陆征,这会儿没车,你可以试试一键加速。”风很大,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肆意。
“可以加到多少?”
“不踩油门的情况下,三百。”
陆征:“改造车子,和上车管所登记过了吗?”
云渺:“当然登记了。”
陆征:“平常慢点开,注意安全,不要超速跑城市干道。”
云渺把手收回来,笑了一瞬。
陆征侧眉看她:“怎么了?”
云渺:“没什么,就还挺怀念你絮絮叨叨的。”
陆征:“嫌我烦?”
云渺:“没有啊,也挺好。”
高中那时候,陆征管她超级严,不许这样,不许那样……
年少时,好奇心和逆反心双重作用下,陆征设置的那些条条框框,全部都被她挨个戳过一遍。
陆征每次都让她写检讨。
云渺起先还认真写,但是陆征并不看,后来,她干脆编个开头,剩余的内容全抄歌词。
直到某天,老师说她早恋,把陆征请去了学校——
其实也不算早恋,就是有人喜欢她,天天给她匿名送花,被他们班主任发现了。
那天,陆征板着脸把她叫到了门口,“早恋了?”
云渺仰着脸看他,理直气壮:“当然没有,我又不是花心大萝卜。”
陆征:“那干嘛收别人的花?”
云渺靠在门框上,笑得娇俏:“不想收来着,但不知道是谁送的,你要不帮我找找。”
陆征做刑警的,破个芝麻大的小案当然不在话下,隔天那个送花的人就找到了,是他们隔壁班体育委员。
陆征以“家长”的身份,大张旗鼓地把那个男生约了到了一家麦当劳餐厅,云渺那天也跟了过去。
陆征根本不给云渺插话的机会,一通训斥把那个男生给骂哭了。
云渺觉得陆征有点过了,就稍微帮那个男生说了几句话。
谁知回去后,他又让她写检讨。
云渺一如既往地浑水摸鱼。
那次不知道为什么,陆征忽然认真地看完了她的检讨,“柯云渺,过来,把你的检讨书读一读。”
然后,她抑扬顿挫地读完傅淮舟的整张专辑。
当时陆征那个脸,黑得跟碳似的,“重写。”
云渺睁着乌润润的眼睛,不卑不亢地看着他,“是他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他,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写检讨。”
“柯云渺!!”他声音很大。
云渺并不生气,下秒,她拽了拽他的衣角笑了,“陆征,你是不是喜欢我?在吃醋?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出来了,你这样……还挺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说完,小姑娘背着手哼着歌,回房间写作业。
那晚,陆征辗转反侧,失眠了。
陆征把车子开到云渺家楼下,到底还是不放心,跟了上去。
云渺:“哎,陆征,你这样都算尾随了。”
陆征神情寡淡:“男朋友不算。”
云渺撇了撇嘴:“不要脸。”
她实在太困了,从卫生间出来,径直倒在床上睡了。
陆征重新查看了云征记录的数据,昨晚之后那个人没有再来过。
他起身到南面敞开的窗台前点了支烟,袅袅的烟雾腾起来,将他整张脸镀在其中,英俊又带着几分神秘。
天际线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城市渐渐苏醒过来。
他轻轻推开云渺的房间,她还没醒,光从窗帘的边沿渗进来一些,在她眼角眉梢落了一层细碎的光晕。
女孩的呼吸清浅而均匀,一切都是美好而治愈的。
陆征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摸。
“渺渺,无论他是谁,他在哪儿,我都会亲手抓到他,那样你就可以永远不用再做噩梦了,一切交给我。”
女孩没醒,粉色的唇微微动了下。
陆征手臂撑着床沿,俯身过来,在她眉心印了一吻。
很快,他起身出去了。
床上的女孩,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秋水潋滟。
李威已经招认了,丽烟案的细节全部串联了起来,陆征带着整理的好卷宗去了趟市局。
时间还早,陆征在三楼的长廊里逛了一圈,那些的各色各样的芍药花已经撤掉了换成了大盆的发财树。
这个点,正好是苗木工人来浇水的时间。
陆征递了支烟和他攀谈了几句。
芍药花到了凋谢的时候,局里让给移走了。
“这些送来的花都有记录吗?比如数量和种类。”
“有啊,这些花我们也要找局里报销的。”
陆征跟他去看了记录表,那封记录了金带围数据的单子被水泡过,字也花掉了。
“哎呀,这下完了,肯定是哪个小孩弄的,全沾在一起了,这批花我还没有报销呢。”
那张票据上的字虽然化了水,但是底下的红章非常清楚。
扬州瑞馨苗木公司。
老实巴交的苗木工人挠了挠头“陆队,不好意思,没帮上你什么忙。”
陆征:“没事,你忙。”
他从苗木办公室出来,径直去了吴远波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