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

    最后,直到符黎第二次看见五光十色的气泡,听见圆珠笔似的声音,他才射在她腿上。那时他用手遮挡,完全封锁了危险的间隙。仲影能体会到性快感——她从他的喘息中知道——但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把装饰画挂在墙上。欢愉之余,她自以为稍微明白了他的感受:如同收拾碗筷、收纳行囊和整理屋外的草坪,他完成它,却不会和她一样因此燃烧或溶解。
    仲影帮忙清理了身体,用纸巾在双腿间仔细擦拭。她喜欢他低头做事的模样,几乎是任何事,但此时她望向他的眼睛含有几分歉意。如果他本来鲜有那方面的兴致,那么这场性爱就仅仅属于纯粹的配合。他们并非在每个地方都完全相契。她难以厘清这种感觉,一边胸口餍足地填满,一边意识到心尖上明灭的雨和雾正渐渐消散。
    “……谢谢。”除了道谢,符黎暂且想不出其他言语。房间的光愈发暗沉,她凑上去轻吻了一下他的锁骨,然后拎起衣服走进浴室。仲影大概不会感受到性吸引,那么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她不怕被看,不怕他的目光流连到身上,因为在他眼里,她不可能是某种容器,永远,她只是她自己。
    ※
    性高潮后的睡眠总是舒缓而沉稳。第二天,符黎睡到自然醒,心情愉悦。时间尚早,她对着镜子化了妆,把头发编成两股蝎子辫。
    过一会儿,苹果摇着尾巴进了卧室,睁着圆圆的眼。它又自己扒开了门,但乖乖的,微笑似的张开嘴巴,从不乱吠。伯恩山是不是只会小声嘤咛?她摸了摸它的头,情不自禁和它说起话。
    “宝贝!”
    仲影恰好在两叁分钟前醒来。听到符黎的称呼,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神忽然晃了一下。
    “你怎么来啦?”
    ——她的谈话对象是家里的伯恩山犬。他坐起来,默默深呼吸,甩开残余的睡意。符黎蹲在床边,今天她戴了一顶编织草帽,两条辫子搭在白色长裙的肩带上,显得人很轻灵。她挠着小狗的下巴,迎着光向他道了声早安。仲影对她不存在性的幻觉,相比之下,他的臆想过于单纯,以至于难以说出口。他有时想象符黎坐在乐园的旋转木马上,慢慢上升,下降,神色泰然地望向远方。也许那时候,她会想要穿着这条裙子。
    “早。”他言简意赅,一如往常。
    晴天,阳光明媚。他们接了朋友,自驾前往旅游必经的瀑布景观。路上,颜令儿打趣符黎:“你今天怎么容光焕发,是不是昨天偷偷发生了什么好事?”她踩下离合器,忽然想到有一天吃饭时仲影劝她谨慎。“有的事根本不必尝试”——而昨夜,她好像也说了类似的话。
    “我半夜浅尝了一下鲨鱼肉罐头。”符黎轻轻笑着回答。
    “不是吧,”令儿瞠目,“你觉得好吃吗?”
    “很好啊,我很喜欢。仲老师呢?”
    她把问题丢给他,两人彼此都知道“鲨鱼肉罐头”指代的是什么。
    “我也一样。”仲影说。
    “天啊,”真正吃下了腌制鲨鱼肉的人在一阵笑声中惊呼道,“两个怪胎。”
    几小时车程,途径一段漫长的、绿意盎然的公路。终点一侧是悬崖和海岸,另一侧,远山高耸,垂下一道白色的帘。所见之处一切都如此纯净,湛蓝,雪白,泛着金色的浅绿。她把车放在紧邻高崖的停车场,恋人们飞快地不见踪影,于是他们沿着一条人为修筑的小路往上走,爬上山丘。在这里,每样事物都正处于最合适的状态和位置。云酿作一团柔和的阴影漂浮于上空,山体披了绿衣,犹如一片坚实的苔原拔地而起,裹着水雾与瀑布相拥。
    有的地方没有被云层遮蔽。符黎走在夺目的太阳底下,发现路旁的长草中竟藏着许多野生蓝莓。她抬起手指了指,问他那些能不能吃。“也许大多数要留给路过的动物”,他回答。听起来很有道理,她点点头,垂下胳膊,指尖不经意间蹭过仲影的手背。一夜过去,她似乎开始感到空阔,想要绕上他的手臂——或许以前就想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油然而生。
    过去,符黎只在疲惫不堪时抓握过他的手腕。她尝试将左手与他交迭,用手指钻进他掌心,但不停留,碰一下就收回,像昨晚他最初亲吻的方式。她没有惯常的把戏和技巧,无非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有时难免深思熟虑;有时,她只简简单单问自己“为什么不”。
    仲影感觉到她从手心溜走。一两次也许是无意的,但在第叁次,他忽然捉住了她。他们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曾经清晰的边界线也随之日渐消弭。符黎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红发显出阳光般的色泽。他在指间施加些许压力,随后牵住她的手,在这一刻,在她愈发遥远的未来到来以前。
    他们走上黑色砂砾铺成的岸。瀑布悬停于山间,巨大的水流垂直坠落,飞溅出无数细密的水珠。符黎在水声中听见它生命的律动。水在山底汇成湖,是清浅而透明的晶蓝色,令人联想到广袤的冰与雪。她仰起头观望瀑布的来源,没准它来自天上,等到夜深人静,银河会颠倒过来,将泪水倾倒在这儿。
    “好凉快。”
    符黎拉着他走向湖侧的岩石,水雾冰凉,弥漫在空中。她注视着眼前的景色,慢慢将视线转向他。两人靠得很近,近到仲影能看见她唇上的纹路。她回忆起他夜间的气息,让人沉静、迷恋。有种直觉在心底萌发:她要么应该闭起眼睛面对飞瀑冥想,要么在这里吻他。她松开了被牵着的手,稍微踮起脚尖——这就是为什么她还对身高有点儿微弱的贪婪。帽檐挡住了阳光,她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贴过去。
    她所期望的只是一个轻吻。仲影轻按她后脑,不是为了让情势更加缠绵,而是防止她的帽子落入水中。他们都明白要把深切的东西留给夜晚。柔雾似的唇色沾染到他嘴角,她用食指指侧帮他抹去,然后忽而皱起了眉。
    “仲老师,”她问,“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对我笑?”
    换做平时,符黎一定说不出这种电视剧台词一样的话。她多多少少有些母语羞耻,幸好,这疑问在他耳中是一句外文。
    他摇头:“我不喜欢笑。”
    “可是我喜欢。”她期待地由下而上看着他。
    仲影无言垂眸,而她的目光几乎快要跳起来。
    “笑一个嘛。”
    她的请求有点像撒娇,又有点像微醺的模样。仲影视线落到白色裙摆上,不禁浅笑了一下。他没有刻意隐瞒情绪,神色松弛,还透露着一丝亲近的无奈。濛濛水雾飞散在身后,反射出若隐若现的虹光。她的心脏蓦然收紧。怎么办,符黎默问,她又想吻他了。
    “——新郎新娘!”
    “看这边!”
    不远处,短发女孩举着相机对准他们。颜令儿挥起双臂,开朗地高声呼唤。她们在小路旁,用镜头记录下这里的人,以及所有自然的馈赠。
    “准备好,叁、二、一——”
    令儿发出口号,完全将那两人当作新婚燕尔的年轻夫妻。符黎一手扶住帽檐,一手挽上仲影的手臂,大方地朝女孩们露出笑容。
    ※
    后来他们被拍下许多照片。箫凝说,她在结婚旅拍方面是专业的,所以不肯轻易放过两个现成的模特。仲影和符黎也帮她们按了快门,留下无数的珍贵纪念。当然,还有四人合影,用叁脚架和定时功能,以倾泻而下的瀑布为背景。
    次日,旅途步履不停。符黎开了几天车,终于等到一个可以放松的好去处:位于岛屿西部的地热温泉湖。她钟情于淋浴,更爱泡在热水里放空大脑,享受舒适的温度。可惜那对恋人的生理期不约而同提前了几天,没法下水游玩,只好留在酒店休憩,到市中心逛逛。他们因而有了全程独处的空间,车内,仲影用车载音响放了音乐,空灵悠远的风格,伴随着低吟的异国语言。
    这次目的地不比其他地方遥远。下午,他们抵达入口,领取钥匙,在更衣室前分别。符黎进入单独的隔间冲洗身体,换上先前悉心挑选的泳装。奇妙的是,温泉水一直延伸至更衣室的出口,她沿着白色台阶走进水里,直至踩上松软的温泉泥,然后掀开前面的透明玻璃门。
    这里几乎辽阔得一眼望不到边际。远方,连绵的山峦与黑色火山岩将整座温泉围起,水边分布着低矮的平台和小屋。夏季的工作日,旅客算不上多。她转了身,在蒙眬的白色热气中寻找仲影,却见他已经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温泉水有淡淡的牛奶色泽,丝滑地裹着身体。幸而岛屿的夏天气温不高,今天又格外阴凉,否则,她一定会错过这么惬意的场所。
    符黎将红发扎成高高的丸子。她的泳衣毫不保守,是柠檬般的黄色,侧面有装饰般的几条绑带。仲影迅速回到她身边,主动牵了她的手,因为温热的水流总是把人们推在一起,而且,他有种错觉,似乎看见其他陌生男人也远远地向她接近。
    “一进来就很想躺下。”她撩起温泉水,让它从指缝中流走。
    “我扶你。”
    “不行……”她小心翼翼向前,“我怕头发掉色。”
    水的阻力令行走变得缓慢,全身都在温暖的流动中松懈下来。他们慢慢移动到人少的地方,临近湖水边缘奇形怪状的火山岩。温泉滉漾着,像从梦中抽离的场景。不知道泡久了会不会头昏脑涨。她目光扫过仲影胸前的痣,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她能借由温泉水浮起来,他也能把她托起。她莫名渴望肌肤相触,于是紧贴着他,双手渐渐向下,环住他薄而结实的腰。
    仲影回抱了她,带起温水洒到背上。符黎闭了眼,头枕在他胸口,感觉不用多久就能睡着。
    “伟大的火山。”她感慨道。
    “是活的,还会喷发。”他说。
    “那这里要被埋起来。”
    “嗯,很快。”
    “好可惜……”
    一阵冷风拂过,有渐强的趋势。他抱着符黎缓缓下沉,但没让温泉打湿她的头发。
    “没关系,这是人工湖。”
    “……啊,是吗?”他知道她在惋惜什么。她怔了片刻,面色又明朗起来。
    过一会儿,他们迈向水边的店铺。吧台的设计显得新鲜,只高出水面几十厘米,像淹没在水中。招牌上写着各种饮料,符黎想点那款含有酒精的特色饮品,但考虑到还要开车,只好选择水果冰沙。仲影用本地话与服务员交流,她不是第一次见,却仍然感到一股非同寻常的吸引力,举重若轻,勾起他身上遥远的神秘感。
    他接过两个玻璃杯一起递来,让她都尝尝看。另一杯是香草奶昔,不过于甜,喝起来有点儿上瘾。她与他交换,再怀恋另一种味道反复换回来,好像亲密无间。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待到天气变冷才离开。温泉唤起了一部分渴望,当晚,符黎又贴上他的唇,深深地,难舍难分。仲影总能找到她最舒适的部位,他一边揉她,一边顺着她光洁的背向下亲吻。她浑身赤裸地抬起了腰,拉住他的手移至自己胸前,让他俯下来,身体紧密贴合。
    他弄得时轻时重,却从来不让符黎感到疼痛。性器没入她的大腿,从前面露出来。她主动向下蹭着,脸颊酣热,回过头索吻,问他要不要进来。
    仲影握着她柔软的乳房,鼻尖抵着她的耳廓:
    “现在不行。”
    他们没有足够的安全措施,也没有润滑液。但他按着她的阴蒂,同时一根手指探向穴口,浅浅地放进去,在那儿抽送或是画圈。他不会过分深入——符黎说过她具体不喜欢什么。突然间她对自己十分失望,明明舍不得丢失一丁点智商,却在此时因为某个地方被填充而感到满足。她知道那全部都是心理上的反应,不是身体上的刺激,而是仲影正在对她做某件事。
    她用手圈住他的性器,顺着进出的摩擦上下滑动。白夜慢慢暗下去,某一瞬,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敏感处,让她浑身颤抖。有圆珠笔被按动的响声,还有交错的喘息。符黎转过身去探寻他高潮时的神情,他闭了双眼,眉尖微攒,在她手中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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