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歆,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但是给我一点时间,等他出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放下仇恨,是很伟大又痛苦的事,不会有多少人做得到。如果只是心中有恨没有爱,可以很轻松的解决一切,可是我们是人,有七情六欲,会悲会喜……”
“你说过不后悔,现在,你是后悔了吗?”岑歆打断了他的话,紧紧的盯着他的目光。
岑歆突然笑了,她说:“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报复你什么,季医生,我会祝福你,长命百岁。”
继续背负着仇恨,悔恨活着,看着自己做出的选择所引发的一些,在愧疚中度过晚年。医治百人千人又如何,他还是在无形中,为杀人者,递了一把刀了呀。
那逝去的人,无论是对是错,都葬在那黄土之下,已经随着时间的侵蚀,一点点化成灰烬。唯有活着的人,需要清醒着去面对,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岑歆离开时,没有回头,她从出租车的后视镜看到两个老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她的眼中。
季奇山说的对,如果只有恨,报仇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还有爱,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就会变得很艰难,举步维艰。可是,这恨太过于沉重,一点点迫使着她不断往前。
这条路,她,不想回头。
第82章 破茧(四)
回到家中,陆衎还没有回来,中间他发了好几条微信,都被她敷衍过去了。她洗了脸出来,给汤包准备吃的。
汤包吃饱了,就一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岑歆抱起它,它舒服的眯着眼,窝在她的怀中。
岑歆抱着汤包,坐在窗子边,看着窗外的天空,那一层层的雾气,模糊了世界。她一边顺着它的毛,一点点用手指梳开,它舒服的闭起眼睛。
飘窗上摆了一本书,是她父亲的笔记本,已经看完了一遍,却没有什么发现,她到现在,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经串联了起来,却唯独没有祁亦言和季奇山提到的那份东西。
她再一次翻开,又从头看着,每一页上出现的名字她都细细的去回想,却没有一点印象,越来越困,直到她看到一个名字,用红笔画了一条横线,程实。
陆衎回到家中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原本是程国梁把手里的资料整理给他,完事的时候已经好几点。程国梁今天有个饭局,他拉着陆衎一同去,两人都喝了酒,叫了司机来接,先送了程国梁回去,陆衎才回来。
现在查得严,所以他们也没多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程国梁却醉得厉害,一直在说着什么。陆衎的意识一直都清醒着,到家门口,他轻巧的打开门,客厅一片漆黑。
房间的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微亮,他换了鞋子,轻轻的走过去,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飘窗上抱着猫睡着的人。
柔柔的灯光打落在她们身上,她头歪朝着玻璃那边,脸蛋红扑扑的,她睡着的样子,可爱的真实。
她以前睡眠一直很不好,哪怕陆衎在身边,有时候一点动静都会醒来。可最近,她却容易犯困,灯还开着,也自然睡着了。
陆衎轻轻的走过去,他小心翼翼的先抱走猫,把它放在门外,在它反应过来要叫唤时,迅速关上门,把它的叫声和反扑隔绝在外。
然后他走过去,弯下身子,刚要抱起她,她就醒了。
“你回来了?”她说话时,带着些刚睡醒时的娇憨,可爱的让人心痒痒,陆衎用脸去蹭她,岑歆推开,一边说:“你喝酒了?你怎么跟汤包一样,别蹭我呀。”
陆衎借着酒意,赖在她身边,迷迷糊糊的说:“它不仅蹭你,你抱着它睡。”
陆衎抱着她不撒手,索性也坐在窗子边,把她像个孩子一样用旁边的小毯子裹着抱着。岑歆身子和整个手脚都被束缚着,怎么都挣不开。
她被裹得一下子热了起来,脸红扑扑的,她仰着头,不解的看着这人说:“你吃醋呀?”
有时候发现,他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陆衎把头埋在她脖子那,感觉她不再是冰凉的,才说:“祁亦言说你要去培训一个月?”
“恩,新入职都要去的。”
“他就没去过。”
他嘟囔一句,岑歆笑了,陆衎不说话了,就是紧紧的抱着。
“好了,别闹了,我困了,警察叔叔。”
“叫什么叔叔,叫哥。”
“……”
夜很长,也很短,当两人躺在床上后,岑歆被他拨/撩得不行,一直到半夜,她才得以睡去。
陆衎收拾东西,却在窗子那发现了笔记本,上面有个画了红线的人名,程实。
他看着窗外的夜空,沉默着,高海涛曾经问过他,如果当初杨舒换成是岑歆,他会怎么做。现在,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岑歆,在用着自己的方式去选择,他无法去左右,只是希望这一次,他能赶得及。
祁亦言回来上班那天,刚好是周一,程国梁召集了开会,宣布了专案组成立,岑歆当天去外地参加培训。
岑歆来到培训地的第一天,在结束之后,就去见了心理医生。
是一家私立医院,她之前就听过这家医院,也知道他们很出名,只是没有想到,祁亦言竟然认识这里的院长。
但是,帮她做治疗的却不是院长周宸,而是一个年轻美艳的女医生,巴掌大的脸上,留着利落的短发,眸子清透明亮,她见到岑歆时,伸出手,眉眼一弯,嘴角上扬说:“你好,我叫程橙。”
一周后,岑歆才开始做深入催眠治疗。
岑歆听着轻缓的音乐,随着她的说话的声音,慢慢的闭上眼睛。记忆回溯,她跨越时空,踏进那个灰暗的世界,迈开步伐,眼前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迷雾,但是,当她走到面前时,浓雾一下子就散开了。
走到尽头,她推开了一扇门,就见到那个令她恐惧的人。
梁易堃站在一个房间的中央,她被绑在椅子上,只是绑住了她的手脚,用的是绸带的绳子,她面前有一个大大的屏幕。
梁易堃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手上戴着手套,他面前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他还有血色,但是肚子那块已经没有了起伏,没有呼吸,他安详的闭上眼睛,刚死。
手术床的前面有一台录像机,它孜孜不倦的工作着,并且把所有的画面,放大到了面前的投屏上。
只见梁易堃执起手术刀,轻轻的划开皮肉,那满屏幕的血,像可以溢出屏幕一样。
岑歆真实的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满屋子的血腥味,仿佛能把整个房间淹没。
头晕,整个屋子都像被翻转过来,只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正当她感觉到快要窒息时,梁易堃突然开口说:“还记得上次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我很满意,所以,你们又得到了一段时间,过几天,答应你们的,带你们去见妈妈。放心,她很好,非常的好。”
他轻轻的一笑,那笑声如同一缕缕的泛着毒的丝,一点点,一层层裹住了她,岑歆她紧紧咬住牙关,不发出一点声音。
梁易堃并没有回头,专注着手里的动作。他的职业是医生,岑歆不是没有见过医生手术的视频,但是这样亲眼看着,闻着,却是第一次。
梁易堃继续说:“那个孩子,就是被他买走的。”
他用刀,指了指床上的人,血顺着刀尖滴落在他脸上。
“但是,出了点意外,他来医院找我,那个孩子被他玩死了,你要看看照片吗?”
“待会给你看好了。”
画面飞速的翻过,她不记得什么时候结束的,只见他把什么东西装进了一个冰冻的箱子里,他温柔的帮她解开绳子,岑歆就忍不住的吐了。她脸色苍白,梁易堃站在那,高高的俯视她,他蹲下身,轻柔的拍她的背说:“恨我吗?恨他吗?”
岑歆紧紧的抓着洗漱台,她看到镜子里的他,恨,满满的恨。
梁易堃笑了,而且是特别满意,他说:“对,就是记着这感觉,这样,下手的时候,才不会害怕。”
猛得,又闪过一些画面,他带她再次来到那个房间,他教她握刀,第一次,一只兔子在她手里死去,随后就是麻雀以及各种各样的动物,之后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岑歆只感觉浑身都疼,是恐惧害怕得抽得疼,都在颤抖,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岑歆,岑歆……”
隐约的,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却留在原地,虚弱的在那个血淋淋的床边,怎么都逃不开。
“岑歆,醒醒……”
猛得,她突然看见一片光,一扇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男子朝着他走来,夺走了她手里的刀……
“岑歆,都过去了……”
温柔的声音,似乎注入了满满的力量,她猛得挣脱那所有的束缚,一下子坐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身体止不住的痉挛,意识一点点被迫剥离。猛然清醒,面前,也是一片白。
程橙伸手手,连忙抓住她颤抖的手,岑歆反手抓住,程橙拍了拍已经被汗水淋湿的背说:“别怕,过去了。”
岑歆抓得很用力,但是,却止不住的抖,抖得厉害,就好像如果不努力抓住,眼前的浮木就会离自己而去。她弓着背,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从死亡边缘回来,眼里的泪混合着额头渗出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慢慢的,意识回笼,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一点点变得清晰。
岑歆一边喘气,一边闭上眼睛,那满腔的恨意,随着记忆的涌出,淹没了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程橙没有半点的不耐,反而继续安抚说:“好了,岑歆,今天到此为止,不要去想了。”
岑歆抬起头,已经彻底回过神来,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她松开抓着医生的手,摊开来看。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哪怕只是动物,她却亲手,要了它们的命,亲眼看着,摸着,由温热变成冰冷。
她的手,沾了血。
还有那些人,是她,是她亲手把他们送进了地狱,是她呀,真的是她。
程橙接好的水,没有递过去,反而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她平复。
等岑歆彻底的回过神,她笑着,哭着,痛苦的抱着自己。
程橙坐近了些,共情的也流了泪,她说:“很多人选择忘记是因为记忆痛苦,其实不是,是因为害怕未来,害怕过去的记忆会彻底摧毁他现在拥有的和未来即将拥有的东西。”
岑歆无声的流泪,未来,好像真的成了奢望。
“可是,现在是过去的延伸,过去的种种造就了现在,未来如何取决与现在的选择,它还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既然现在都没有改变,为什么自己做出了选择呢?”
岑歆抬起头,看着她,她轻轻的擦去眼泪,莞尔一笑说:“无论过去是什么,多令人害怕,都不能否定你现在做出的改变和努力。”
“我刚刚听见你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叫陆衎是吗?因为他,你已经挣脱了梦魇,不要害怕了,勇敢往前走,无论你做什么,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他。我觉得,你是相信他的,所以,现在要相信自己,全部都想起来,痛苦总是和幸福共存的。”
“好吗?”
岑歆隔了很久,久到背后的汗水已经干了,她涩涩的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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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这章更完,会掉收藏……
第83章 破茧(五)
五年前,南城发生了一件案子,在半年的时间里,有多起刚死亡的尸体器官被盗,因为过了很久才来报案,追查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再加上凶手的反侦查力很强,这案子就一直悬着。
直到有一天,警局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她说话的声音很急切,一直强调快去殡仪馆。于是,警方这边没有耽搁,在女孩说的殡仪馆的路上,他们截获了两具尸体。
他们两个的死亡时间比起其他发现的尸体来说,不算太长,而且,器官的摘除手术刚做,所以留下了不少线索,急忙送往火葬,应该是着急毁灭证据。
其中一个是40岁的男人,名叫何文,他是本地人,但从小离家去外地做生意,现在是一个中小型企业家,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写的死因是心梗。医院这边的人说,他没有家人,妻子在几年前就死了,最后是联系到一个远房的侄子,他给了医院钱,直接送到殡仪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