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手却颤抖得厉害。
“好,别紧张,那天,他把你带去房间,后面发生了什么?”
安煜右手握笔握得紧紧的,却止不住的发抖,洁白的纸上,不断落下墨点,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写完:“他把我和安燃带去了楼上,然后,她来了,他也来了,我被解开了。还有,安燃,然后他们开始让安燃做不好的事。让我,也跟着做,是李沄,但是,他,他们突然就晕倒了,然后,眼前一片血。”
“那个楼上房间里,有什么?”
安煜突然瞳孔放大,情绪一瞬间失控,握着的笔掉落,身体发颤的幅度变大,但是当李璇想要安慰他时,才靠近一点,他如同惊弓之鸟,惊恐的看着她。他蜷缩起身子,又在反抗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仿佛身体有两股力量在抗争。
他痛苦的闭上眼,无声落泪摇头。
陆衎皱着眉头,所有人想要安抚,却没有人能靠近他。
陆衎起身出去,才打开门把手,就发现张松晨已经把安燃带来,两人仿佛有心电感应,安煜睁开眼,就看到门口的安燃。
安燃快步走上前去,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安燃开口说:“哥,我还在,都过去了。”
安煜开口却只能无声说着:“对不起。”
安燃却很淡然,那种眼神,是受了无数伤害之后,痛到麻木无感后的一种苍凉。
可陆衎知道,往往这样,他心里的伤藏得很深,很难治愈,可好在他们还活着,无论这案子结果如何,他们都有未来。
安煜能把心中情绪说出,哪怕本不是他造成的错,可终究他是愧疚的,主动发泄出的那一刻,也是伤口痊愈的开始。
而安燃,未来安煜会是他最好的救赎。
可岑歆,在岑栖死的那一刻,她就把自己的情绪尘封在了过去,这五年都没能真正把这种情绪发泄完。
后面他情绪好点之后,安燃先被带出去,安煜继续录口供。
快要结束的时候,陆衎翻开一份档案,里面有曾经安燃读书时留下的一份作文,上面的字迹和现在,能明显的发现不一样。
林木说了谎,他明明已经找到了……
秦慕看陆衎在发呆,出声提醒道:“陆队,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衎回神,看着眼前的男孩,神情复杂,直到安煜也抬头时,他问:“安煜,当时来领吴成志尸体的时候,是你跟着闻黎来的吗?”
安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后他低下头,写了一个“是”。
陆衎握着本子的手捏得很紧,在签字处安煜的名字上,有一个指纹,是面前的人的。
他们从很早的时候,就把一切都计划好了,留下了所有的证据,却独独没有留退路。
安煜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随后又写下:“因为安燃身体不好,他想出去,那天他假扮成我去了学校,我留在家里,我没想到他会回来,说要带我去警局……”
等他们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安煜的眼睛通红,小巧的鼻子也红彤彤的,嘴唇因为咬着,已经破了一处。
在他看到安燃时,眼泪又一下子溢满眼眶,可是他却强忍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安燃慢慢向他走去,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走到他面前说:“哥,没事了。”
安煜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安燃却说:“哥,别怪自己呀。我们出来了,只要你能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他这话一出,安煜的眼泪越发控制不住,想开了的水龙头,他紧紧的抱住他,唇形似乎在说:“对不起……”
安煜是真的得了失语症,他连哭都只发出很小的声音,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只能无声呜咽。他哭了一会,拉起安燃的手,又颤颤抖抖的一直写:“对不起……”
安燃眼眶红了红,却已经扬着嘴角,用纸巾擦着他的眼泪说:“哥,以前都是你保护我,你忘了吗?只要有人欺负我,你都是第一个冲到前面。包括他出现的那天也是,你说,你会长大,会保护我和妈妈……哥,现在换我保护你,如果要有一个人受伤,我一个人就够了。妈妈走了,他们也不再了,我们都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的。只是,你在外面,要好好的,等等我……”说到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
其他人围在一旁,不忍打破他们的氛围,柔柔的灯光打在他们小小的身躯上,像一层脆弱的保护罩,里面的他们是那么的美好。
张松晨拍拍陆衎的肩膀,“至少,他们还活着,已经很好了。”
陆衎抬头,就看到岑歆站在走廊的那头,呆呆的看着他们两人,他想过去,张松晨却拉住了他说:“现在让她自己待一会,她是想起岑栖了。”
陆衎却知道,岑歆不单单是想起了岑栖,而是,她也知道,安煜和安燃完成了,她和岑栖没有完成的事。
岑歆确实是想起了岑栖,过去美好的,痛苦的,快乐的,幸福的……都聚拢在这一瞬间。心中情绪万千,如果,岑栖还活着,该有多好,她大概愿意用她的所有去换她存在的一瞬间。
今夜的天空,不是纯粹的黑,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麻纱一样,灰蒙蒙的。
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秒,该有多好。可惜,这世间最宽容的是拥有时间,而最残忍的就是时间消逝,毫不留情。
到了他们侦查结束那天,整好是事情发生的三天后,陆衎和张松晨把报告整理上交,安燃就要被带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燃和安煜都不能再见面。
陆衎就把人早早就带来,两人自然是不舍的,但是他们很懂事,也知道这是为了他们争取来的时间,其实想说的话已经没什么了,只是等真正离开的那刻到来,又仿佛有千言万语。
安煜依旧发不出声音,两人互相在彼此手心里写下:“你要好好的。”
两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笑,眼里的有泪水的光闪过,却不曾落下。头顶上的天,仿佛越来越沉,温度也一点点变低,终究还是到了分别的那刻。
安燃被带走,安煜一直在门口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他还站在那,看着路的尽头,看人来人往,唯独不见那人的身影。
林木和李璇在他身边陪着,一直等了很久,直到一朵朵洁白的雪花飘落。
下雪了。
--------------------
后面还有一刀……
第78章 替(番外)
我愿意用尽我的所有,来换他一个干净的明天。
——安煜
名字在大多数人眼里只是一个代号,一个称谓,而在安煜眼里,却是他给安燃的全部。当幸运是用别人的不幸换来的时候,那不是幸运,是厄运的开始。
大概所有的家庭都一样,父母永远都格外照顾小的那个孩子,安煜家也是如此,明明他只是早比安燃出生了几分钟,可听到最多的还是你要让着弟弟,你是哥哥要懂事。
或许因为如此,他和安燃是同一天出生,但性格从小就不一样。安燃比他讨人喜欢,他性格开朗,活泼,爱闹,嘴也甜。而他,从小很听父母的话,懂事,聪明,乖巧,不太会说话。
可是,每次他看到父母被安燃哄得开心大笑的时候,他是羡慕的,也是嫉妒的。他也想变成那样,也想让他们多在意他一些。
他想成为安燃,哪怕一天也好,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他嫉妒又羡慕。
所有的变故,发生在那一年,他们的父亲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安燃被吓坏了。他父亲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一直抱着他们说抱歉。可当事情慢慢好转,没多久,他却突发心梗,死了。
是一天雨夜的事,那时候他们还小,并不知道原来死亡是那么快又可怕的事。
他们看着母亲崩溃,看着周围的人异样的,同情的眼光,他们抱在一起,在母亲身边,看着床上那个已经冰冷的人。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他母亲就遇到闻黎……
母亲本来就长的好看,秀气温婉,和闻黎站在一起,很般配。
第一次见面,安煜就不喜欢他,他的眼神和举动让他本能的不安。尤其他把自己拉到身边,亲昵的摸着他的脖颈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他口中说的明明是“你们”,目光却打量着他和安燃。
安燃在他身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安煜感觉到害怕,但当他抬头看到母亲温柔的目光时,所有的话他都咽了回去。他们太小了,自从父亲走后,她很辛苦。
他挣脱了闻黎,拉着安燃走到母亲身边,拉起她的手说:“等我长大,我也会照顾你们的。”
闻黎笑了,可是那眼里,带着些轻蔑,“你是哥哥安煜?”
安煜不说话。
闻黎又说:“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孩子。”
从那天起,安燃变了,他不再乱闹脾气,连学习也刻苦起来,他总是笑着说:“哥,我想成为你那样,我也可以保护你和妈妈。”
安煜知道,是因为他们真的失去了那个可以让他们在屋檐下肆无忌惮的顶梁柱了,也是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死亡,带走的不单单是人的肉/体。
母亲和他在一起后,周围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入耳,有时过分到当面也说,母亲夜里偷偷哭泣,他只能看着,却无能无力。
后来,闻黎求婚,带着他们来到他的城市。闻黎很有钱,让他们衣食无忧,甚至读的学校也是顶好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相安无事,他们随闻黎来到他的城市,和过去,和亲戚朋友斩断了联系,周围再也没有闲言碎语,可他们似乎也再没有了和其他人的联系。母亲和闻黎相处很好,只是他有时候过于亲昵的举动,让人觉得不舒服。
可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照顾他和安燃,而闻黎有时候对他们的关心,已经超过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程度,只是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噩梦的开始。才一年不到的时间,他母亲也突发疾病去世了。
安煜记得出殡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仿佛天塌了一样,他和安燃,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直到,闻黎撑着黑伞,一步步向他们走来,遮住了他们所有的光,他说:“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天空闪过一道闪电,“轰隆”的一声,安燃紧紧的抓着安煜的手,安煜也回握着,本能的想要退走,他却挡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安煜知道所有的事,包括对安燃的伤害,他不知道闻黎为什么选择了安燃,但是于安煜而言,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原本他们并不知道闻黎对安燃做的事是不好的事,安燃原本也以为是因为他不听话,他惩罚自己,安煜也是。但是直到后来,他们看到书上的课程,知道哪怕是两个都是男的,也不应该这样做。
他在侵/害安燃,当他发现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试图逃跑,可闻黎好像知道一样,还没出门他们就被抓回来了。安煜被关进房间,他带走了安燃。
第二天,安燃回来,他躺在床上,安燃双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看着他哭,说:“哥,他说,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乖孩子,因为,坏孩子总是让他们很困扰,如果消失了,不会有太多人在意,就像我一样……”
“哥,我明明也在努力成为那个乖的人……”
“哥,我好疼,他好可怕,里面好可怕……”
“哥,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安煜甚至不敢碰他,他身上都是伤,他蹲在床边,他说:“安燃,对不起。”
安燃转过眼眸,看着他说:“哥,我们之间,一个人受伤就够了,你要好好的……”
闻黎从来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只不过是在房子里装满了摄像头,他们只要一有什么行动,他就会加倍的报复在安燃身上。
安煜一开始有试图想要告诉学校老师,但是,安燃却拉住了他,他告诉他,闻黎录了视频,他会活不下去的。
安煜抬头看着天空,明明就在阳光下,为何却感觉到刺骨的寒。
又过了几天,安燃直接被禁锢在家里,闻黎给他请了假,他去交假条那天,手指头紧紧捏着纸,班主任觉得奇怪。
他小声的说:“老师,我想,我想和你说点事。”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收好假条后,就拉过椅子,坐下认真倾听,她声音很温柔,“安煜,怎么了?”
安煜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话快要从嗓子口说出,可,真到嘴边,却一直无法说出来:“安燃,安,安燃他……”
他手紧紧捏在一起,真当他快要说出口时,一个声音,打破他所有的幻想。
“王老师,你好,我是安煜和安燃的父亲,我来是想和你说说安燃的事……”闻黎仿佛从那黑暗深渊中来,他离的不近,也让人感觉到害怕,怕到手臂上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安煜努力控制住发抖的手,他听到闻黎的轻笑,越发抖得厉害。
年轻老师也发现了安煜的反常,她有些担忧的问:“安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煜垂着眼眸,不敢抬头,一直到闻黎走近,按住他的肩膀,笑着说:“大概是担心安燃的病,王老师,能借一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