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衎沉默点头,扯了扯嘴角,到嘴边的话,却哽在嗓子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安燃淡淡然的收回目光,林木始终一脸愧疚,他低下头,看着他说:“抱歉,怪我,我们太晚了。”
安燃低下头,却传来一阵低沉的笑,他扬起下颌,嘴角勾着笑,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悲凉,那弯弯的漂亮星眸里中,熠熠光芒不见,只有无尽的凉薄,没有一丝波澜,也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没关系,我们不需要被救。”
“其实,是你们来早了。”
林木怔在原地,陆衎心里复杂,当事情发生后,再多的话也已经没有用了。
安燃说完就不再看他们,只是又回头,看着通往二楼的楼梯,现在所有灯都已经被打开开关,灯火通明,一片璀璨,把楼梯台阶上的每一滴血都照得清晰。可那光亮的深处,看到头,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安燃依旧挂着笑,很快就转过身子,把身后的黑暗彻底的割裂开来,走向灯光下的陆衎他们。到了陆衎身边,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看向陆衎礼貌的问:“我可以先去医院吗?我想陪着他。”
他指了指声旁的人,又继续说:“我不是想跑,也不会躲,只要等哥哥醒来,你们就把我带走……”
他想试图说服陆衎,可是话还没说完,陆衎半蹲下,与他平视,说:“当然可以,你们还未成年,本就该有监护人在场,一切都等明天联系好了律师再说,我会让人带你去医院,等安煜醒来。”
安燃点点头,陆衎起身交代秦慕,又派了两个人同行,唯独留下了林木。好在林木没有反驳,陆衎看着他们离开,一直到走出大门,安燃都刻意和人保持着距离,无论男女。他不清楚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他却隐约能感受到,那真相的残酷以及他们的后知后觉。
林木站在陆衎前面些,他呆呆的看着,直到小小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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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替(十八)
林木用手背狠狠的揉了揉眼睛,他声音有些哽咽,说:“陆队,为什么,现在明明有能力了,还是救不了他?如果早一点发现,如果……”
陆衎知道他是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两次同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的面前,却又无能为力,是让人难以接受,他也一样。这次已经做了很周全的调查,可还是有所疏漏,没有发现他们所受的伤害,也许每一次接触时,他们都在透露着求助的信息,只是没有被发现。
陆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林木,这件事我们已经做到我们能做的了。好在,好在,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都会好起来的。”
他停顿了下,不由想起岑歆的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这样活着,是有多痛苦?
陆衎深吸口气,打气说道:“难过完了,就该干活了,毕竟只有水落石出,他们才会在相信我们。”
细细回想安煜或者安燃和他们相处的片段,都能察觉到,他们是极其的不信任警察的。
林木点头答应,他很快调整好,然后打起精神工作。
整栋房子实际上有三层,一楼是客厅,除了楼梯口有血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客厅过去是厨房和餐厅,奇怪的是里面陈设整洁干净,至少今天没有使用过。餐厅旁边有一个小门,是钢化玻璃材质的,直通后花园和车库。一楼搜下来,除了一个装着半杯水的杯子,其他没有什么。
紧接着他们再次上二楼,从楼梯入口处,有两间客房,就是发生命案的房间,基本已经收完,所以简单看了看有没有遗漏就去下一间。在二楼的尽头还有一间上锁的房间,钥匙就在门上。
推开房门,灯的开关在进门的右手边,打开灯一看,是一间书房。有整整的五个书柜的书,并排摆着,书柜前是配套的一个实木书桌,一眼看上去充满古典的气息,有一股一股淡淡的清香。不同于书房的布置,这里没有电脑。陆衎留下两人搜查,就带着人上三楼。
三楼有同样也是有三个房间,一间主卧和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不知道放着什么,是密码锁。
三楼的两间卧室和楼下书房一样,很干净,并且有着同一股香味。他们是分开搜,陆衎和林木先去次卧,也是安煜和安燃的房间。
卧室主要以黑白色调为主,窗帘是灰白色的,里面是一层有坠感的米色的纱。房间宽敞明亮,还有一个阳台,有一扇门可以直接出去。他们睡的床是一张上下床,床上用品都是一模一样的,在床旁边有两个书桌拼接在一起。
书桌旁有一个小的书柜,但是摆放的书不多,都是一些经典名著。书桌上面摆放着这学期的课本,翻开看了看,上面写着安煜的名字。陆衎又翻看了其他课本,都是安煜的,没有安燃。一直翻到书柜的下面,最底层那才翻到一套全新的课本,没有名字。
随后,他来到闻黎的房间,他的房间反而有些小,陈设十分的简单,就一张床床头柜和衣柜,还不如楼下的客房。但是里面的家具,却是价值不菲。
最后,他们来到上锁的房间,走近才发现,这房间居然用了两个锁。陆衎他抬了下锁,转动把手,然后皱紧眉头问李凡:“要多久才能打开?”
李凡走上前仔细看了看,他弯下身子,耳朵凑到把手处,转动几下,一会才说:“应该不要多长时间,我试试。”
“行。”
陆衎又回到了安煜兄弟两的卧室,林木也跟在后,他继续翻看两人的课本,写着安煜名字的课本上,做满了笔记,全新的那一套,真的就是全新的。
林木在一旁说:“安燃办了休学,所以课本才会是新的。”
陆衎合上课本,却看到另外一个压在书下的笔记本,很薄,而且款式十分的简单,但是翻开第一页,写的却是安燃的名字。陆衎把记满笔记的课本拿出来,两本摊开比对,字迹是一模一样的。正当他困惑不已,还想在翻翻看其他东西时,就听见李凡喊他们,说:“陆队,门打开了。”
他们刚跑到门口,李凡已经打开灯进去。因为房间门打开正对着的是一堵墙,所以只有走进去的人才能看到里面是什么。李凡是先进去,他却突然地转过身,挡住了他们,他对陆衎说:“陆队,这,这,里面的东西……”
他磕磕巴巴说不顺口,头两边来回转,陆衎轻轻推开他,其他人也跟着走进去,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这一刻,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诡异,为什么书房没有电脑之类的,而且,连同安煜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没有电脑。
陆衎不知不觉,双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捏在一起,他们踏着灯光落下的光,步伐像被裹了一圈脚镣,沉重的走进去那摆满了“刑具”的“炼狱”……
今夜除夕,辞旧迎新,是一年之中最值得期待的日子,可是,天空黑夜却感觉蒙了一层灰暗的网。
晚饭时间已经过去,才沉寂了会的城市开始喧闹起来。城市所有的小区,和有人的地方都热热闹闹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笑脸,小孩已经开始在屋外点着烟花。
路上行人很少,车辆也很少,可到处都张灯结彩的,车子里的人很安静,静得仿佛能听见输液的水滴声,安燃从出来到医院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的守在安煜旁边。
到了医院,这时也只有值班医生和护士坚守岗位。办好手续,安燃一直跟在他们旁边,他眼里只有昏迷的人,直到他躺在病床上安静的输液,他坐到旁边,又静静地守在床头。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外面开始热闹起来。医院的窗户隔音不好,隔着那厚厚的玻璃,能清晰的听到响声。安燃忍不住转头,就见到,那黑寂的夜被一道道绚丽的烟火点亮,在天空绽放。
城市瞬间被点燃了一般,他隐约听到隔壁病房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声,正在倒计时。
“十,九,八……”
到了零点那一刻,黑夜恍如白昼,天空中的一朵朵烟花,把夜点亮,绚丽夺目,让人沉迷。一朵落幕,一朵又接着升起,在空中绽放,接连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真的很漂亮,很壮观。
安燃用自己温热的手,握着病床上安煜打针的手,针水从血管一点点进去身体,顺着脉络传递,是那么的冰凉,怎么都捂不热。
他像舍不得离开窗外的景色,快速的装过去帮安煜拉上被子压好,又回头去看窗外,小声的说:“你看,外面好美,去年没有看成,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今年一定要看一次烟花的,说好的,一起过年……”
他目光那般温柔,可不小心露出的手臂上,这时已经结了痂,看上去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安燃痴迷的看着窗外,烟火的在他眼中一次次绽放,他脸未清洗,还有些血迹,可就是这样,有一种颓废病态的美。
秦慕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她本想带他去清洗换身衣服,可是只要她一靠近些,他就一脸防备。那眼神里的恐惧,抗拒让她无法靠近,当她试着越走近些,就会发现安燃浑身都在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憎恶,仿佛是头透过她,看到其他人一样。
眼见这会他放松了些,秦慕找护士要了东西又很快回来,小步走上前些,递给他说:“用这个捂手,会好些。”
是一个装了热水的玻璃瓶,安燃沉下脸,他绕过床,走到她面前接过。只接着另一头,小心翼翼的,他咬住下唇。匆匆就又回到床边,仔细放在床上人的手心里,又拉上被子牢牢盖住。
可惜,过了很久,安煜还是没有醒来,秦慕却听到一声:“谢谢。”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清,是安燃说的。这是这几个小时来,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秦慕试着和他对话,她不经意间来到他旁边些,在他有所抗拒时停下,又往后退了半步,看到他没有其他反应,压低声音说:“他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
“恩。”
“你们长得真像,几乎辨别不出来。”
安燃听到这话,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往里靠了靠。听到一声响声,他目光又落在窗外的天空。
这时,那已经被照得通明的天空,一朵巨大的烟花绽放,一层又一层,五颜六色,无比绚丽。他看得有些痴了,久久盯着它们,紧接着才火星落下,又一朵接着盛开,那点点的火光,宛如落在他眼中,又消失在黑夜的漩涡中。
星眸闪烁,漂亮微翘的唇角缓缓上扬,可是很快,刚才热闹美丽的星空又只剩下黑沉,还惹上一层烟尘。他收回目光,那短暂的笑容也随着消失,他低下头,像久久才想起来秦慕说的话,他说了一句:“是吗?好多人都认不出,连妈妈都会认错我们。”
他冲着秦慕笑了笑,身后又响起,烟花再次绽放,他却不再回头去看。
第71章 替(十九)
半夜,新年的夜沉寂下来,但是还缭绕着烟火留下的灰尘。回到警局的时候,祁亦言说有事回去一趟,但是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们只做了李念婧的解剖工作。
一点的时候,岑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放点东西,稍微休息一会。警局经常会加班,所以在办公楼的背后是有宿舍的,只是法医室的宿舍和他们不在一块,单独划出来给他们。
岑歆正拿着手机,翻看和陆衎发的消息,他回消息的时间间隔有些长,最后一条消息他回复的是他们在医院,安煜还在昏迷没有醒来。
岑歆发了一句让他自己注意夜间温度就收起手机往外走,却门口差点撞上祁亦言。她慌忙后退一步,才抬头,就触到他那如同冰霜的眸子。
祁亦言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其浓烈的戾气,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长款大衣沾从外面带来的冰冷气息,像凝了一层冰渣。面无表情的脸,仿佛一摊沉寂的死水,看不清底,黑色的双眸,泛着凌冽的眸光。今天的祁亦言,是岑歆从未见过的样子,也是这一刻,她隐约了解到陶哓哓口中真实的他的模样。
“要回去?”他冷冷的低下头,看着岑歆询问,却又不在意她如何作答,问完后就绕过她进了办公室。
岑歆放下东西,说没有。
祁亦言径直走进去换衣服,办公室内有空调,所以不冷,他脱了外套,披上了白大褂,又对她说:“现在工作,有问题吗?”
岑歆哪里敢说有问题,哪怕刚才有一秒的睡意,现在也完全没了,于是,跟着他进解剖室。
他去取尸体,岑歆准备好工具,但是祁亦言却没有让岑歆动手,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娴熟的像一个机器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每一步动作。偶尔在岑歆需要记录或者提取检测时,会停下动作。
但是到了解剖李沄尸体的时候,他却诡异的笑了,岑歆竟然在他的动作中捕捉到了一丝的温柔。整个过程堪称完美,尤其是缝合的时候,认真到岑歆觉得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睡着了的人。
完事后,祁亦言突然说:“觉得奇怪?”
岑歆沉默,祁亦言低沉一笑,又说:“在找不到的这几年里,我每次看着这些尸体,总是会想象成她的样子。想着,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跑走了。”
他说完,嘲讽似的哼了一声,却收起了刚才的情绪流露。
岑歆显然被吓到了,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从祁亦言眼中,除了看到那病态的占有欲外,还有他对于鲜活生命陪伴的执着,远远超过了对于死亡永恒的渴望。
所以,虽然岑歆不知道他们短短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祁亦言一直在克制着,精心算计着去保持着生命中难能可贵的一点点干净和温暖,走向陶哓哓。
祁亦言之后没在说话,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却又回归到以往的死寂。
下一具尸体,他交给岑歆,自己在一旁指导,他突然变得很有耐心,可那语调,甚至他站立的位置,声音,却慢慢与过去的一个场景重合,模糊着粘在一起。
过往记忆如同初生的小兽,仅凭本能的撕咬着,似乎想要揭开那粘牢的封条。她看着床上的闻黎的尸体,有一瞬间和梁易堃的脸重合,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杀意,落下的刀,竟忍不住想把那些皮肉都割下来,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的血一点点流干……
这可怕的想法让她恐惧,心里两股力量在抗衡着。有些冷的房间,竟让她的额头上渗出一层又一层的汗,她紧紧握住刀,微微的侧过身子,闭上眼睛,停下动作,缓了一会,才平静下来。
她并不知道祁亦言有没有发现,只是知道,他后面的解说十分的详细,那种可怕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快要失控,好在她现在自我调节的能力比之前强了许多,所以在心里一遍遍的自我暗示下,才顺利进行。
黎明未至,天空还是一片黑沉,却听到外面的炮仗声,接连不断。岑歆拿了工具冲洗,擦完手看着镜子上的自己,面色苍白如纸,有些吓人。她用手拍打下双颊,慢慢缓过神来,却越来越恐惧心底的声音。
在里面待了很久,出来时,祁亦言已经那些东西去做检测,现在就等待有些检验出结果。岑歆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会已经不见疲惫,失眠成习惯,越是到天亮要来之际,会越发清醒。
祁亦言走出来,依旧像往常一样,冲了两杯咖啡,岑歆抬起杯子对他说:“谢谢。”
祁亦言紧抿的唇,轻微的勾了下,却又很快的消失,仿佛刚才的是错觉。面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可他那搭在背后的柜子上的手,紧紧捏着边角的手指,却又在暴露着什么。
两人都沉默着,空气继续在流动,细小的尘埃,浮沉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天开始蒙蒙亮时,祁亦言放下杯子,却是看着前方,那窗子外的点点火光问道:“岑歆,过去的事你记起了多少?”
岑歆双手捧着杯子,皱起了眉心,祁亦言鲜少如此直接。
祁亦言见她没有回答,转过身子,他背后是灰蒙蒙快要破晓的天,而正面,俊俏的脸庞在办公室的白炽灯下,泛着一圈淡淡的光。黑亮的眸子,微微眯起,高挺的鼻梁下,红唇蠕动,说:“岑栖,梁易堃还有梁嘉……其实,你都已经记起了,但是,关于你自己的那部分,但现在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岑歆一惊,祁亦言继续说:“还是,你已经记起一部分,却隐瞒着。梁易堃没多久就出来了,岑歆,你想做什么?”
岑歆一下子没握紧杯子,滚烫的咖啡晃出,溅到手上。祁亦言从旁边抽了纸,递给她,淡淡的说:“想让他死,又不让别人察觉,对你而言很容易,但是他不会感到痛苦,不足以抵消心中的仇恨。有几种方法倒是能让他生不如死,让他匍匐在你的脚下,求着你给他痛快……不过,这太冒险了,要用很多东西去交换,以前的你愿意,可现在有了陆衎,可不一样了。”
一字一句,宛如一只残酷的手直接揭开了她掩盖的伤疤。
岑歆眼神变得有些凶狠,突然一下子浑身发抖,那涌出来的恨意,似乎一下子聚集到手上,紧紧捏着杯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慌乱无处遁形。
祁亦言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那话语如同从地狱而来,带着蛊惑说:“我可以帮你,让他受到该受的罪,在你面前求饶,痛苦的死去,你也不会失去陆衎。自然的,我会先告诉你记忆中缺失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