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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玲珑杀 第63节

    思及此她不由轻嗤了一声,像他这样不择手段爬到现在这样高位置,朝野上下盼着他死的人又岂止自己一人。
    望着沛文猝然跑开的身影,孟清禾旋即又觉着自己方才的想法着实太过天真了些,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死当是解脱才是,谢殊不反抗不也恰恰说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疼么?不过这只是个开始,你且拖着残躯继续苟活着,夫君你看看我这里,已经完全不会感到疼了呢~”
    孟清禾将罗纱裙褪至腰窝,露出一袭柚藕色的罩衫,葱白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歪头露出一个麻木的笑来。
    她眼底酸涩胀红,却再流不下一滴泪水,谍司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要在那里活下去就必须舍弃常人应有的七情六欲,彻彻底底变成一个疯子。
    谢殊身侧流出大滩血迹,一直蔓延至孟清禾裙摆处,她跪坐在侧眸光黯淡,玉指缓缓划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停留在他旁逸斜出的剑眉上细细描摹了一番。
    “放心,不会叫你就这么死去的,活下来的人往往才更痛苦,不是么?”
    谢殊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底升腾起一丝疲惫,孟清禾的软调忽远忽近,好似将他困在一场迷梦之中,越过一重又一重,如堕五里雾中终是难寻尽头。
    “阿瑜,别丢下我——”
    谢殊彻底遁入黑暗前一刻细微的呢喃声入耳,孟清禾摩挲的指尖骤然一顿。
    “清砚,从来都是你先丢下我的。”
    内帷再度陷入死寂,血水滴落地面的声音近乎微不可察,孟清禾抿唇,上扬的嘴角缓缓垂下,避过伤口将人小心翼翼的拢在怀里,谢殊已陷入昏迷,一动不动的呆在她怀里,任由她摆布着。
    她是何时喜欢上谢殊的,这事久到孟清禾自己都忘了。她闭上眼使劲回想起昔日呆在皇城里身为怀淑伴读的光景。
    风光霁月的世家公子背后的脏污手段被她纳入眼底的那一刻,谢殊笑着对她说,以后没人会再欺负他们姐弟了。
    宫中求存不易,失了圣宠又无母族眷顾的妃子尤甚。元和殿的冬天是那样冷,荣王傅庭又捉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偷溜出去的傅翊,围堵在墙角欺辱。
    傅庭是早年侍奉怀帝的晓事宫女所生,占了个有名无实的皇长子名头,平日里虽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紧,但到底是得了怀帝几分亲情在意的贵主儿。
    私自出下了禁令的元和殿是重罪,傅庭料到他们不敢去告状,隔三差五的蹲守在那条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堵人,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他消磨闲暇光景的趣事儿。
    傅翊时常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为了不叫病重的舒贵妃担心,就往身上肿起的伤处涂香灰,直至腿上的伤口溃烂,疼的走不动道儿,才叫孟清禾发现。
    傅庭是皇家血脉,轻易动不得,可同为皇家子弟的傅珵身份远比他贵重许多,就在孟清禾将要把主意打到太子身上时,谢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知你恨极了傅庭,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医治六皇子的腿,这事我帮你,不过今后你得离太子远些。”
    傅庭离京去往封地那日,她身上从慎刑司里带出来的伤还未好全,可是孟清禾那日心情却是尤为畅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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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探望
    李太医乘坐车舆从宫中匆匆赶来谢府时, 人已被沛文抬出了南苑安置在一处厢房的平榻上。
    他的伤口本就不深,可谢殊的体质特殊,光是伤口止血就费了好大的一番功夫。
    “这是怎么了, 有刺客?”
    李贸开了温补的药方,又给谢殊伤处轻敷了一层金疮药,直至男人衣襟前不再渗血,这才勉强舒下一口气来。
    沛文目光迟疑闪避, 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少夫人一直被幽禁在南苑, 寻常夫妻哪有这般相处的, 怕这回也是被自己主子逼极了, 才会失手伤人的。
    就在他心底暗暗给孟清禾开脱之际,厢房外那位主儿竟亲自提着风灯过来了。
    守门的婆子面露难色正犹豫着要不要过来给少夫人开门, 沛文听见槅门外的响动亦是迟疑了片刻, 方才踏入南苑的那一刻的场景尤且回荡在眼前, 自家主子胸口那一抹红色刺目, 血水染红床榻一滴一滴的蔓延至地面。
    少夫人抱着主子的模样诡异极了,好似在哄睡一个将要入眠的婴孩,仿佛完全没有瞧见心口处的血流不止。
    “难不成是中邪了?”
    沛文下意识脱口而出,引得身旁的婆子目光怪异的瞅了他一眼。
    “小伙子,还未曾订下亲事来吧”
    管事婆子最是眼毒,见对面的人茫然摇头, 心下暗自叹了口气, 又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 拿捏着腔调劝慰道:
    “改日我替你打听打听, 定下一门亲事, 这癔症自然不药而愈。”
    不顾那管事婆子挺着胸脯打包票的态势, 沛文畏手畏脚的凑近到门前, 两个值守的仆妇拦不下人,短短一瞬眸光相接触的僵持之下,立时就生出了退怯之意。
    “咱们少夫人倒是个有手段的,虽因着早两年那些传闻风评不大好,但在御下这块却是严得叫人看不出她是庶女出身……”
    那管事婆子接着嘀咕了两句,话未说完,槅门‘嘭——’的一下就被推开了去。
    “怎么,你家大人有疾,妾身是来探望不得了?”
    孟清禾挽了个坠马髻,脸上妆色浅淡,并不似这几日被幽禁在南苑足不出户的模样。
    一旁侍候的女婢不知何时又被换作了失踪几日的幼晴,她手上提着食盒不动声色的立在孟清禾身后,眸光深邃不似平日温吞。
    “少夫人是府里的主子,自然没人敢同您说不,现下天色已晚,大人还伤着……您看……”
    沛文鼓足了勇气护在前头,他昂着头豁出去一般的架势,自己这条命本就是主子从人牙子手里捡回来的,在这里抵出去,还了命债也好!
    ‘扑哧—’孟清禾忍不住掩面笑了出来,不达眼底的笑意,看得沛文背后生寒,垂着的手更是不自觉的哆嗦了两下。
    “他谢殊何德何能,竟值得你舍命至此?”
    藏于团锦琢花缎衫内素手在他肩上轻点了两下以作安抚,幼晴得了会意上前一把钳制住沛文,就着反扣住他手的力道,将人按倒在一旁。
    “阿瑜,你进来吧——”
    櫊扇内传来一阵虚弱低沉的男声,谢殊悠悠转醒,视线落在山水屏风后匀出的倩影上,朝外间吩咐了一句。
    沛文不放心的退开半步,顺势接过幼晴手上的食盒,揭开一看,里头摆了碗白粥和两碟清淡的素食。
    “这下你放心了?”
    幼晴睨了他一眼,摊开手退守在外间,目送着孟清禾款步打帘入内。
    李贸在舂桶内放了些草药,拿了研钵细细磨着,直至药渣碎成可以篦出浓稠的药汁,方才扯了帕子轻沾了些,涂抹在谢殊胸前。
    “这是上回大人问在下要的麻沸药星沫子,恰好还余下些随身带着,不然谢大人这一夜可就难熬咯。”
    李太医说这话时正全神贯注在手底的动作上,丝毫未曾觉察到孟清禾的脚步。待他反应过来,已是覆水难收,连忙捂着嘴继续手里的动作。
    “李太医当真是吃着百家饭,脚踏两只船,这样没皮没脸的讨生活,也不怕某天翻船吃了闭门羹去。”
    孟清禾抬手拿起那帕子放在鼻尖轻嗅了嗅,与这些日子掺在南苑苏合沉香里的别种味道如出一辙。
    李贸手上一抖,研钵滑出舂桶边缘重重落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响动。
    谢殊斜倚在迎枕头上,自知这事瞒不了她多久,索性单刀直入的把话说开。
    “此事与他无关,是我向他讨药。”
    ‘呵——’孟清禾冷笑一声,越过李贸行至谢殊榻前。男人此刻脸色惨白,前额碎发被冷汗涔湿了大半,贴在耳鬓处像极了一个溺水之人。
    因着麻沸汁液药效渐起的缘故,谢殊的神情不似之前紧绷,一双黑湛的眸子瞥向孟清禾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来。
    “你……要去何处?”
    像是笃定了她会离开,谢殊孱弱的开口,却因气息不稳而稍稍轻顿了片刻。
    孟清禾扯过李太医案旁那沾了药汁的帕子,捻在指尖细细看了会儿,天地之大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又能去哪里?
    “自然是呆在夫君身旁,好好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样子。”
    言罢不待谢殊反应,掐了帕子就往他伤口上使劲堵了堵,麻沸散的用量需得好生掂量一番,否则便会延缓伤口恢复的时间。
    “谢殊我改主意了,原来我只想你同我归隐市井,做一对寻常夫妻,可现在我阿弟已死,偿命于你而言反倒成了解脱。”
    李太医在一旁听的不由脊背生寒,孟清禾掌管谍司时靠得就是冷血铁腕的法子,落到她手里的人,死的确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人生在世,比死更令人生怖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我阿弟这些年一路走来尝过的痛苦滋味,清砚需得感同身受,才算是真正的赎了罪过。”
    孟清禾细白的食指轻点在男人唇侧,谢殊胸前的伤患处被药汁侵染成漆黑的一片。
    李太医颤抖着身子在一旁观望着,这伤口并不深,悉心料理一晚上隔日便可下地走动,不大会耽误公务,可现下他却不敢保证了。
    谢殊阖上眸子小憩了会儿复又睁开,四帷亮堂堂的,孟清禾屏退了下人,支颐守在榻边盹着了,她眉宇紧皱,神情不安,看来是陷在了噩梦之中。
    李太医开的方子奏效的紧,哪怕是他这种难以自愈的特殊体质,休息一夜也足以能够使他下榻行走。
    谢殊冷白的长指不自觉的抚了抚她的轻蹙的眉心,幔帐轻垂独独未将她遮掩了去,傅翊之变事发突然,他还未来得及解释……
    思及此,他忽又觉着这两分愁思来的莫名。事实就是她看到的那样,他无可辩驳。即便禅了皇位予以他人,一个当过皇帝的人又哪里能轻易保全得下性命来。
    谢太后并不是一个会给自己留下隐患的人。
    ***
    皇宫内的勤政殿上,群臣早就乱做一团。
    皇帝傅翊迟迟未曾露面,绫华公主拿出的一纸禅位诏书更是叫众人猝不及防。眼下八方诸侯朝见在即,稳住京中局势,避免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方是重中之重的首要大事。
    谢元昭隔着一重珠帘,将凤座搬到了空置的龙椅旁,坐在玉阶高处与群臣遥遥相对。
    “皇帝病重卧床不起,早在哀家这里放了一封罪己诏,陛下膝下无嗣,照哀家来看,不妨将端王幼子过继,立为太子入皇帝一脉,众卿皆是我大燕栋梁,不应被奸人蛊惑,禅位诏书一事根本子虚乌有,哀家已遣大理寺卿细查幕后图谋不轨之人。”
    绫华给身旁的辅国将军池靖安递去个眼色,随之又抬眸瞥了眼立在高座珠帘外侧的沈尧安,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浅笑来。
    “太后娘娘,臣等忠于大燕,只想亲自向陛下求证!”
    池靖安出列一跪,他身后的数名臣子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作为臣下而言,这个要求合乎情理,既然谢太后有意要瞒着傅翊驾崩的消息,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胆,你们竟敢冒犯天威?陛下身体不适缠绵病榻数月之久,若凡事都需一一求证,陛下又如何能够保重龙体?”
    容景衍双手环胸义正辞严,对着池家党羽下的一干人等就是一通厉声责备。武将们多是跟着统领军队的将军身后巴结着,否则空有一身抱负无处施展,左右不过一个光杆将领名头,在被那帮文臣笑话时只能干瞪眼,憋屈的很。
    故而手握重兵的容景衍一发话,原本跟着池靖安跪下的那部分人,又立时站了起来。
    谢太后心下一松,心知明面上的压制不过一夕之功,接下来他们的路俨然更是难走。
    既然傅珵无心帝位,那她扶植自己的亲孙又有何不可?这池家也是不知变通,傅琛是端王之子不假,可又何尝不是他们池家的血脉?好好的外戚不做,愣是跟着绫华后头胡闹!
    池靖安生的面容清俊,他在还是嫡长子时就承袭了家中的爵位,这些年治理内患功不可没,从流匪、山贼到一些江湖帮派,都由他亲自领兵前去围剿。
    池家虽不及容家三朝重臣的声名远播,到底也是武将世家,该有的气势不会与之相差太过悬殊。
    “容将军此言差矣,我等身为武将攘外必先安内,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总得看看自己效忠的究竟是何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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