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完蛋了。”
“怎么了?”他配合地接戏。
“这个阿姨好像要弄死我——”
“她做不到。”
“噢,”杜窈亮起眼睛,“你会保护我吗?”
程京闻眼皮一跳。
还是接了下去,“……会。”
于是杜窈很耀武扬威地朝女人眨一眨眼儿,“阿姨,你听见了吗?”
女人差点怄出一口血。
身边的年轻姑娘看不下去了,“杜窈,你有什么脸还缠着哥哥?”
她装不明白,“我怎么了?”
“你以前就看不起他,欺骗他的感情。”程绍妍越发生气,“现在见他发达了,还又不要脸地往回凑——我真看不起你。”
话音一落。
杜窈立刻委屈地抱住程京闻的胳膊,“哥哥,我欺骗你感情了吗?”
“……”
程京闻眼皮再重重一跳。
声音压低,“玩够了没?”
“给你出气呢,”她也小声,“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快配合我。”
程京闻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看小姑娘猫似的趴在他手臂上,身后无形抽出来一条尾巴,晃了两晃。
声音软软,“哥哥?”
一双杏眼水盈盈地望他。
眼皮一道深褶里是淡粉色,缀了星星点点的亮片,波光粼粼。
晃得程京闻嗓子发痒。
下意识手去碰口袋里的烟,声音发哑地应了回去,“……没有。”
杜窈把脑袋一扭,“听见了吧。”
程绍妍却并不在这处发气。一跺脚,“你凭什么叫他哥哥?”
“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哥哥!”
程绍妍越发觉得他们两个亲昵的模样刺眼,挣开了母亲的手。
冲过去,伸手去搡杜窈。
“走开——”
她气红了眼。
但并不如预想里把杜窈推开,反倒手腕被一股力量钳制,疼得她惊叫一声。
仰头。
程京闻淡漠地看来。神情肃杀,眉眼一派戾气横生。似乎呼吸都是冷的。
“你要干什么?”
他缓缓的张口。
天地间月光与雪泼洒,茫茫一片。独他一人一身黑,长身而立。
锋锐得像一把剑。
程绍妍顿时心里胆怯,“哥哥,我才是你的妹妹……”
“你不是。”
“我……”
“我没有家人,”他淡声,“你们也不用为难自己用父母相称。”
程京闻转过身。
要走,又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指尖捏一根烟,停在讲话的唇边,被呵出来一点白气缭绕。像已燃的烟。
“钱会照常到账,”他冷淡地瞥一眼拉扯程绍妍的女人,“别做多余的事。”
或许目光太过刺骨。
女人呆了一下,破天荒没敢张口说反对的话。
他们的确仰仗与程京闻四年前签的一纸合约,在上京过富裕的生活——
仰仗一个小三的儿子。
女人回过神,还是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
晚风横吹。
细碎的雪被斜斜地打在杜窈怀里一捧玫瑰上,堆在花瓣的一缘,浅浅的白。
把雪仔细地抖掉。
杜窈抬起眼儿,去看程京闻。面无表情,辨不出什么想法。
咬了咬嘴唇,低头。
再仰头,与他望来的目光不折中地碰在空中。雪花四散。
他一哂,“担心我?”
杜窈少见地没有否认。轻轻扯一下他的袖子,“其实,程绍妍对你还挺好的。”
“讲这话你自己不难受?”
程京闻凉凉地觑她一眼。
“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杜窈讲话的声音逐渐心虚。
可是比起不喜欢谁,她更希望程京闻——至少有感觉被爱。
无论是否接受。
“得了,”他睨一眼,“还操心到我头上了。”
杜窈噘一下嘴。
四下望,他们已经离开商业街。刚才漫无目的的一段路,走到江边。
水面几只熄灯的船,停泊在岸边。
船工一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时不时迸发大笑。在隆冬午夜,生出难能可贵的热切。
或许她注视的时间太长。
程京闻也看过去,“怎么了?”
杜窈抿了一下唇角。
怀里包花的锡箔纸发出细微的声响。往左移了一步,离他近一点。
“没什么。”
程京闻侧眼。
定定看她片刻。挺无奈地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
“我没有事。”
杜窈头顶一沉。
掀起睫毛尖儿,望见他温和的眼神。脸上一烫,晃开他的手。
咕哝,“谁在乎你有没有事。”
又是一副别扭劲儿了。
程京闻很淡地笑一下。
收回手,抄进大衣的口袋里。轻轻摩挲过已经被捂温热的玻璃罩。
“我没有家人,”他说,“不是假话。”
云淡风轻的语气。
杜窈却有些难过,“……可是,一定有期盼过吧。不该是这样的家。”
“期盼么,”他轻嗤,“没有。”
“你能指望才见第一面,就被按着对他们亲生儿子牌位磕三个头的人有多期盼?”
杜窈一怔。
这是她从未听程京闻提起的事情——只听过一些匪夷所思传闻。
程家的儿子溺水死了。
父母思切过度,糊涂之下去找在外的私生子做法招魂。
南城不比上京信神鬼之说。
当时只做一个笑话听,程家夫妇也有出来澄清是谣言。
如今看来——
程京闻唇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