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仁的。”
“那我去一趟超市,”江柔拍拍手上的雪,“程哥,你来陪小窈堆雪人。”
“哎,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就一袋面粉。我很快回来。”
“……好。”
杜窈蹲在雪人边,看江柔离开。余光悄悄地打量也蹲下来的程京闻。
似乎瘦削一些。
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是锐利,下颌线清晰。脸庞光与影的交接也更明了。
他若有所觉地偏头,“看什么?”
“你好像……”杜窈很自如地接答。吐了三个字,才反应过来。顿时心里赧然,佯装镇定地接下去,“瘦了。”
程京闻也定定地回看她。
很明显的视线掠过每一寸肌肤。杜窈心脏剧烈跳动,期待——
他会说什么?
在她略微屏息的期待里,程京闻轻啧一声,慢悠悠地开口。
“你胖了。”
杜窈抄起一团雪砸在了他脸上。
-
江柔回来的时候雪人已经不见了。
杜窈和程京闻一身是雪,坐在庭院里两把椅子上。喘着气。
她默然,“……我的雪人呢?”
杜窈立刻指控,“程京闻把你的雪人拆了,还拿来砸我。都怪他。”
“不是你先动的手?”
他一扬眉峰,上面还有细碎的雪霰。
“你先人身攻击的!”
“实事求是也算?”
杜窈气得拍桌,“哪里胖了?”
“脸。”
其实也不能说胖。
以前太过清减,巴掌大的脸。现在重添上脸颊肉,反倒合适。更显一种少女的娇憨明媚。
可杜窈才听不得这种话。
气鼓鼓一跺脚,跑回了屋里。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又拍了照与几周前的图对比。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她好像真的长肉了。
不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换下被雪水打湿的衣服,去帮江柔和馅。
推开厨房的磨砂玻璃门。
程京闻手里一把锃亮的菜刀,在切葱。刀法很好,左边一排葱翠的细丝。
不由叫杜窈记起大学的生活。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来做饭——动作娴熟,比一些厨师还老练。
她好奇地凑过去,“你从哪儿学的切菜?刀功这么好。”
“福利院。”他神色淡淡。
杜窈一愣,“还教这个么?”
案板上的笃笃声停下。
程京闻平静地把刀放在一边,葱丝收进一口白瓷碗里。
“福利院的小孩每天都有工作。干得不好,一般没有饭吃,偶尔被关禁闭。”
他轻描淡写,“所以不得不学。”
杜窈怔住。
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在福利院?”
“不然,”他转头,一个很淡的讥笑,“我这样的人,还能去哪里?”
望向她的眼神也很淡漠。
与屋檐淌下的灰色雪水一般,浇进杜窈心里。冻得她不由打一个颤。
记忆回溯。
“可是……”她咬一下嘴唇,“他们说你去海滨城市念书了。”
“谁说的?”
“……你父母。”
对面立刻嗤一声。
把头转过去,拆开塑料包装里的肉糜,扔到案板上,重新拿起刀。
一下,一下。
刀刃砸进肉里,发出沉闷的阻隔声。
终于。
笃笃的刀声里混进他沉沉的一句。
“我一直在等你。”
等你来接走我。
等你来带我看海。
可是你没有来。
杜窈恍然地站在一旁。
如遭雷慑。
直觉得一把钝刀也在切磨她心里最软的一块肉——
她真傻。
轻而易举地相信并非他生母的女人与视他做人生污点的父亲的话。
以为他过得很好。
好到不需要她。所以根本没有生起过要去找他的念头,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甚至有在他不告而别的几天,心里悄悄地埋怨他没有一点儿人味——即便再不喜欢她,也该知会一句。没礼貌。
原来都是不得已。
他没想离开她。
他不讨厌她。
杜窈心口被毒蚊咬了一下似的疼。
不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鼻尖儿一抽一抽地,往里肺腑里吸着凉气,“……对不起。”
程京闻停下动作。
挺无奈地叹一口气,“要哭也是我哭,你难过什么?”
“我没哭。”
“袖子湿了。”
“你洗手溅的水,”杜窈瘪着嘴回击一句。又蔫儿下劲来,“我是不是真的挺傻的。”
“嗯。”
“程京闻——”
他拿干净的指尖碰了碰她湿漉漉的睫毛,声音与动作一样轻。
“但是,公主可以不需要那么多心眼。”
他似乎已经不介怀了。
可是这样,杜窈愈发的难受,嘴角也愈发向下垮,“我有想你的,程京闻。真的。”
他的神色顿时因为这一句话柔和。
“是么?”
“可是你突然离开,一句道别都没有。我以为你讨厌我。”她吸吸鼻子,“但是我有给你写漂流瓶,写信的。”
“写了什么?”
“写了我很想你一类的话,”她眼眶越来越红,“还有看海,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真的没有。”
程京闻轻描淡写一句概过他的十年。
但是杜窈后知后觉。
他还是那个在程家后院每天与她一起撕着日历,等到夏天来临,一起去看海的小孩。
在福利院里一直等。
无尽头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