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天气还微冷,连绵的阴雨不停,乌云整日笼罩在C市上空,冷空气的来袭给C市市民惴惴不安的心上又添了几分阴云。
最近C市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特大连环杀人碎尸案,距离3.12号已经过去了叁个星期,受害人数还在不断增加。警方搜寻到的线索却一直中断不前。根据作案时间推算,凶手每过一周就会杀害一名女性,并且避开监控在全市范围内抛尸,如此嚣张的手段似乎是在向公安系统发起挑战。
市公安局的会议室内每个人的神情都很严肃,已经是第四次分析大会了,关键线索还是没有找到。
“陈队,今天早晨5点在城中老小区的垃圾堆里又发现了女性尸块,尸体损坏严重。根据作案手法来看,是同一个人。尸检报告还没出来。这个犯人很狡猾,做案后在下雨天抛尸。犯人反侦能力很强,这次的监控也没有拍到他。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犯人的基本体貌特征。”刑侦队队员于枫向队长陈聪报告最新的案情。于枫在警校毕业后就回C市做警察了。虽然今年才第二年参加工作,但他心思细密,头脑聪明,破案能力也强,陈队很看好他,前不久提拔他做了自己手下,重大案件都会授权于他负责调查。
陈聪今年四十八岁,是C市公安局的老刑警了,前两年刚升任C市刑侦总队的队长。C市是一个叁线小城市,近几年人才流出严重,相应的连刑侦警察也出现人员缺口,现在年轻人都愿意往大城市发展,警察也是人,也要为生活、前途奔波。他们市总局只有一支刑侦队伍,好在C市人民民风淳朴,安居乐业,公民犯罪率低。他们这支队伍处理起整个城市的刑事犯罪案件虽不至于手忙脚乱,但也能应付得来。
然而这次发生的案件对他们来说就不那么容易了,陈聪神思凝重。
“嗯,目前这个案子对我们来说非常棘手。四名被害人到现在都还无法确认身份。到昨天为止报警中心有接到女性失踪的报案吗?”陈队眉头紧锁,问向警报科的关主任。
关主任回复说:“有是有,但是收到的都不符合这四名被害人的身份条件。”
第二名死者遇害搜寻无果之后,陈聪就下发命令到各地区派出所组织人员展开全市人员摸排,寻找失踪的受害人身份信息,然而对一个拥有几百万人口体量的城市来说要从中找到这4名受害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陈队点了点头,下了自己的判断“看来被害人是凶手专门踩点挑选过的,共同点是独居,跟社会联系非常少。法医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们分析了前叁名死者血液中的组成成分,比对后发现她们生前都服用了含有性兴奋剂的药物。”法医科的张姐发言。
“嗯。能查到是什么药吗。”
“是一种叫‘销魂水’的女性性药,里面含有致幻剂,大多是一些学过药剂的人自制的,我们搜索了一下这药在网上和一些二手平台是能买到的,买家和卖家交易的时候一般有特定的暗号。所有死者的死因都是机械性窒息而引发的呼吸障碍,死者的尸体上都没有出现打斗伤,但是下体却出现了很多撕裂性伤口,这些伤口由多种凶器造成,然而死者生前没有遭受过性侵犯。犯人很可能是诱骗受害者喝下药物后再将无力抵抗的受害者折磨至死。”法医张姐陈述了最新的尸检调查。
“于枫,你派人去查一下销魂水这个药。”
“收到,陈队。”
“现在案件进展不明朗,我们不能再被动拖下去了。凶手还有再次作案的可能。等会散会,继续严加追查凶手的下落。我会前已经请求A市公安总队调派他们刑侦六队的队长陆彦北来协助我们破案,上头已经批准了。”
于枫一听到陆彦北的名字头立马就抬了起来看向陈队。
“老大,我们真的能请陆队出马吗?我是陆队的粉丝,听说他最近在协助M国的FBI处理一宗悬案。哇,如果他能来的话,我就可以见到陆队本人了。”
“嗯,我已经私下跟陆队沟通过了,那边的工作他已经参与的差不多了,今天下午他就会到C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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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彦北下了飞机直接打车去了C市总公安局。
他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十年前他直接免考以全国第一的成绩保送人民公安大学,此后就没有再回来过。C市虽然远比不上A市发展的速度,但十年的变化也是巨大的,他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是出于对过去的怀念,他从不回顾过去。只是他对事物都过目不忘,头脑自动对比了这个城市在他离开后的变化,家乡对他来说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他没有太多感情细胞,也不想在感情上浪费太多时间精力。对待身边的人、事、物极度理性,感情在他这里说不通,他只看结果。
陆彦北到局里和负责案件的同事都打过招呼后就开始看卷宗,大致了解案发过程后他去了法医那查看早晨新发现的尸体。尸块已经被法医张姐大致拼好了。他带上口罩和乳胶手套之后开始仔细检察死者的伤口。什么伤口由哪种凶器造成他看一眼就知道。
他的职业生涯里已经处理过多起碎尸案,他的理性和潜意识中的冷血让他对各种各样形态扭曲的尸块都无所触动,不会产生任何诸如恐惧或者同情之类的情绪。
当他完成所有尸体的勘查工作时已经晚上8点了。
陆彦北活动了一下脖子准备到办公室跟陈队讨论他自己的推断。
下楼过程中正好碰到了外出调查回来的于枫。
于枫看到陆彦北后叁步并作两步跑到他面前。
“陆队你好,久仰大名。我是C市刑侦队的于枫,早上陈队说你会过来协助调查的时候我就老激动了,我是你的粉丝,你这几年破的那几个悬案真的太牛了。”
陆彦北向于枫点了点头。
“你好,陆彦北。”
“这次我也负责调查C市这宗碎尸案,可以和陆队一起共事真是太好了。”
陆彦北抬腿往楼梯下走。
“我刚刚看完了卷宗和死者的尸检信息,有一些新的看法正要去找陈队讨论,一起吧。”
到了办公室后叁人坐下开始讨论,陆彦北推断这些死者生前应该就被犯人精神或者肉体控制了。这么久还没有收到人口失踪报案的信息,犯人应该在作案后控制了死者的手机继续冒充死者回复信息以拖延时间。
“早上新发现的这具尸体手指和脚趾都有大量老茧,而且从残余的肢体形态上来看,死者肌肉比例协调体型健美,我推断这位死者生前应该长年跳舞,可能是舞蹈演员、舞蹈老师或者院校舞蹈系学生,擅长芭蕾舞。”陆彦北开口。
“于枫,你明天带队去摸一下全市所有舞蹈演出人员和舞蹈老师的信息,还有各艺术院校的舞蹈生,看看近期有没有失联或行动反常的。”陈队向于枫安排任务。
讨论结束后于枫说要给陆彦北接风带他吃一吃C市的特色菜,其他同事因为时间太晚都已经下班了。他们叁个人一起去了家C市老字号的饭店。这家饭店他记得,在他高中附近,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会路过。
刚点好菜于枫就问陆彦北“陆队,我们这边江南水乡的菜特点就是清淡,不知道你们北方人吃不吃的惯。”
陈队抿了口茶笑着帮陆彦北开口
“小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陆队以前是在C市长大的。”
“诶!?陆队居然是我们C市人?我记得陆队你的资料里户籍是A市呀?”
“嗯,上大学以前我都待在C市,我母亲是A市人,那边的亲戚都定居在A市。上大学之后我就把户籍迁过去了。”
“那陆队以前是上的哪个高中?”
“一中。”
“哇哇哇,陆队我也是一中的!太幸福了,今天不仅见到了我的偶像,还知道了我的偶像和我是校友!!”于枫激动的说。
“陆队你是哪年毕业的,我上学的时候没见过你。像你这样的类型绝对是校草级别的,不光长得帅成绩又好,我们同校的话我不可能不知道你。”
“毕业有十年了。”
“原来是这样,陆队大我叁届,咱这就是一整个完美的错过……高中的时光还是挺令人怀念的。那时候天天想着怎么还没成年,结果成年后又发现时间过太快了。而且那时候和同学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长大后发现身边连能说真心话的都没有了。”
陈队放下茶杯,感叹地说道“等你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就知道上学的时候确实是人生中最幸福的年纪,人到中年之后,这一天的时间都要掰成两天来过,而且哪还有什么真心朋友,都不过是利益往来罢了,各自都围着自己的小家庭转。”
或许是他们的对话说起了高中时代,又或许是身体又回到了学校附近,他难得地回顾了一下他的高中历程。他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念的地方。
什么才是值得怀念的?有快乐才会怀念,有不舍才会铭记,有遗憾才会深刻。他从小就已经明白感情是会让人痛苦的东西。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理性的总结,可脑海却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张笑容肆意的脸。
就像是一束星光,曾照向独自行走在黑暗中的人。
然而星光再闪耀也无法驱散黑暗。
吃完饭于枫赶地铁先走了,陈队开车送陆彦北到局里给他安排的酒店休息。
这个点已经没有什么车了,路程很顺畅。
车内他和陈队一路无言。快到酒店之前陈队开口说道:
“彦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不回来是因为心里一直放不下你母亲的事,但是陈叔想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我们都应该珍惜眼前的人。当年你父亲已经尽力了,你不该把所有事都怪罪在他身上。这几年他也改变了很多,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们父子俩也该找个机会好好聊一下了。毕竟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父亲。”
陆彦北听完并没有任何触动,刚好车子也开到了酒店门口。
他单手解了安全带,拉开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转头对陈队说
“陈叔,我的事您不用操心,时间不早了我先上去休息了。您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下了车长腿走到后备箱,拿了行李径直走进了酒店。
早上7点晨跑完回房间,陆彦北冲了一个澡换完衣服后准备上班。早起加晨跑的习惯从高中的时候就养成了。工作后他依然保持着,他们做刑警的需要保证自己过硬的身体素质,不至于在抓捕过程中错失任何抓住罪犯的机会。
他和刑侦队的同事用了一天的时间摸排了全市跟舞蹈行业有关的人员,其中筛选了五名疑似是被害的女性。
第二天陆彦北和于枫调去了这五名女性的基本资料,通过监控调取了她们最后出现的时间地点,发现一名叫“许静怡”的女性与被害高度匹配,她叁天前上了一部套了牌的网约车,当车开到一块监控设备还没覆盖完全的郊区后失去了线索。
于枫和其他几个刑警去了那片郊区搜寻线索,陆彦北着手有关许静怡的资料开始调查。
许静怡的个人电话打不通,手机定位信息显示在国外,询问了许静怡的母亲说和女儿平时联系比较少,只一周前打过电话。
亲属这边没什么有效线索。下一步他准备联系许静怡周围相熟的人。
翻开第二份资料陆彦北快速扫了一遍。扫过许静怡同事兼室友那一栏时,他敏锐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个熟悉的名字,好看的眼微微眯起。心里直觉应该是巧合。
放下资料,他伸手用公安局的座机拨打了资料上那串号码。
“嘟……嘟……嘟……”没人接。
打了第二遍,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还是没人接。
陆彦北莫名有点烦躁起来,大概是办了一天的案子都没有休息,他有点疲倦了。
他放下听筒走出了办公室,到公共吸烟区靠窗点了支烟放松。
夜已微深,点点火光在昏暗的窗口忽明忽暗。他浅抽一口吐出淡淡烟圈,目光看向窗外。
附近一所高中晚自习结束,路上叁叁两两有学生经过。也有情窦初开的小情侣在昏暗的道路旁手拉手压马路,一路皆是青春期朝气蓬勃的味道。
星火还剩最后一截的时候他将香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直接用自己的号码打了过去。
“嘟……嘟……嘟……”他修长的手臂靠在窗沿上,手掌自然悬在空中,指尖慢慢摩挲着窗户外缘的大理石墙壁。
第55秒,下一秒通话即将自动挂断。
马路上的小情侣在道路尽头分开,临别前女孩踮起脚给了男孩一个分别吻。
“喂,你好。”清悦的女声从听筒传入他的耳朵,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合。
他想起了统计学上曾经学过的一课,概率再小的事件,也有发生的可能性。
陆彦北将视线收回,轻咳了一声,声线清冷又富有磁性。
“请问是沉星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