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糟心事踢开,夏鹿帆很快遇到了小惊喜,居然有其他的鸟群也飞了过来。
有的时候,不同的鸟类拥有相同的繁育地,国内的青海湖保护区就是典型之一,在繁育季节能出现上万只鸟,尤其是斑头雁、棕头鸥这样的,能占全球繁育种群的三成。
夏鹿帆追的鸟群迁徙地应该也属于类似的栖息地,从各个越冬地飞回的鸟群极多,她也开始调整飞机的高度,避免和更多的鸟类发生碰撞。
而且,因为鸟群变多,夏鹿帆差点追丢几次,要不是要被偷家的鸟群里有几只戴上了环志,她肯定会陷入迷茫。
这种好像,那种也好像,她是不是个鸟盲,怎么体型差不多的,就都觉得挺像的。
在历经二十多天的飞行后,夏鹿帆也习惯了鸟群的声音,终于找到了繁育地。
她这次没有再跟着鸟群一起落下,而是飞的很远,停下后再徒步过来。
几条河流汇聚成了一块湖泊,周围的山体颜色发青,远处几座甚至还可以看到积雪线,证明这里的海拔不低。
植被里树木不算茂盛,可灌丛和芦苇倒是有几分生机勃勃,夏鹿帆核对地图只能确定自己还在国内,但是具体在哪里,归属什么县市,是否属于哪个保护区,就要交给高姐他们去判断了。
“八福,你看!”
夏鹿帆没有贸然靠近鸟群,而是蹲在最近的河流边,看到了鱼的影子。
找个石头踩着蹲下,她伸手摸了摸河水,明明能感受到太阳的温度,可是河水摸着有些冰凉,夏鹿帆下意识哆嗦了两下,发现指尖冻的有些发红,又伸手拨了两下河水。
手指习惯了水的凉,再摸就没有那么冷了,夏鹿帆摸出墨镜戴上,免得河水和湖泊的波光粼粼把眼睛闪花,她吸了两口空气,有些凉沁沁的,然后兴奋的原地蹦了两下。
到了到了,找到繁育地了,太不容易了,哪怕不用上秤也知道,夏鹿帆绝对瘦了好几斤,飞了二十多天没有好好休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刚才在飞机上就已经观察过了,方圆百里可能都没有什么人,旁边各种鸟群的声音嘈杂,夏鹿帆也跟着鬼吼鬼叫了几次,发泄了激动之后,才拿出镜头给高姐他们拍。
也就是夏鹿帆能戴上八福帽,否则根本没法靠近成群的鸟。
而且有些来的比较早的鸟类,已经开始筑巢孵蛋,要是人贸然靠近,会被当成威胁引来集体攻击。
湖泊和河流交汇的地方旁边有几块大的石头,上面落满了鸟类,天空中飞的也都是翅膀,夏鹿帆找了半天才发现她追的鸟群在哪里,因为来得晚,这群鸟和大部分汇合后显得更忙碌。
尤其是刚结束迁徙,原本还有几分胖嘟嘟的身板,也变得消瘦,它们可比夏鹿帆累多了,但还不能休息,要再快点把自己吃胖,求偶繁衍抚育新的生命。
有一些水禽能在湖面上游弋,看着和漂亮的小精灵差不多,但夏鹿帆还是比较偏爱自己追过来的这群鸟,蹲在旁边看它们筑巢,忙忙碌碌的,差点控制不住想搭把手。
咳,不要把焦虑转移给鸟群,就算人家已经有的开始孵蛋了,自己追的这群巢还没有解决,也不能插手乱帮忙。
这群习惯迟到的家伙,说不定就有自己的节奏,夏鹿帆尽量保持围观不干扰的姿势,在旁边偷偷加油。
可能这就是一年迟到,以后年年迟到的原因吧,每次飞过来就是最晚的那几批,孵蛋和抚育幼鸟就又慢一步,等秋天的时候,向越冬地迁徙也快不起来。
夏鹿帆捂脸,觉得这就是拖延症对鸟类的影响体现。
她退回河流旁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晒了会儿太阳,一直开飞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放松下来,浑身就叫嚣着疲惫。
回暖之后就容易下雨,夏鹿帆连着几天顶着雨势跟着鸟群飞,一边担心自己的安全,一边担心鸟群有飞不动掉队的,其实情绪已经绷到了一个极点,现在缓缓也是好事。
把镜头找准角度固定,已经累到不想说话也不想抬手的夏鹿帆回去休息,让高姐他们自己看拍摄画面,等她休息好再说。
这种能汇聚多种鸟类繁衍的栖息地很热闹,尤其是叽叽喳喳和翅膀扑飞的声音,就和白噪音一样,让夏鹿帆很快就沉沉睡去,并不知道镜头那边,正在通过画面观察的团队的惊讶。
“刚才灌丛之中探出头的,是蓝喉歌鸲?”
“这里是不是也有留鸟生活,我看到了震旦鸦雀!”
“刚才叼着鱼过去的那个,是不是送子鸟?啊不是,鹳类!”
固定镜头没法调整,被夏鹿帆找了个地方摆那里就去睡觉了,所以哪怕看到画面里有疑似什么种类的鸟飞过,研究员也没法联系这边追上去观察。
“国内能容纳多种鸟类繁衍的地方不少,但如果有这种大型涉禽,还有雁类,鸫科的,值得以申请建立保护区加以关注。”
“小鹿呢?她能先让镜头追上刚才飞过去的那只吗?应该就是鹳,这个体型鹳没跑了!”
“对了,是不是有具体地点,要不然我们直接过去研究?”
来自人类的破坏和伤害,也只有通过人类的保护和关注来弥补,夏鹿帆沉沉睡去,并不知道她追的迟到鸟们,很快就可以依靠邻居们的优秀,让这个地方得到重视。
关注是有力量的,哪怕夏鹿帆本人容易被忽视被遗忘,可是,她把目光成功的吸引过来,让这群带翅膀的小生命和周围的栖息地都得到迟到的保护。
八福的颜色,又浅浅地褪去了一层。
第五十三章
想成立一个自然保护区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尤其是鸟类自然保护区联合保护,往往会涉及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农业局、林业局、检察院等等多个部门的协同合作。
遇到涉及河流、湖泊甚至海洋的,那还需要以“护海、护渔、护岛”三个平台来协调,链条式打击各类危害动植物或破坏环境的违法行为,以及协同处理后续针对排污、倾倒固体废物之类的公益诉讼。
保护区是一个联动和系统的整体,还和财政拨款之类的有关,想要牵引出合力来促成此事,很难。
所以夏鹿帆最开始去观察鸟群的时候,就做过类似的梦,想着万一自己要是看到什么朱鹮,那事情就妥了。
没想到,这个梦居然在鸟群繁育地有了一丝丝可能,按照研究团队的反馈,固定镜头是拍到了多种珍稀鸟类,尤其是其中的几种水鸟,有重要的保护价值。
那还等什么?抓住机会冲!
夏鹿帆睡醒后立刻爬起来,然后拿上镜头去近距离拍摄,只要这里的鸟类品种足够丰富和重要,那推动保护区建设的事情就有希望。
不会惊扰动物的靠近,的确是个堪称bug的神技。
等夏鹿帆按照研究团队的要求,一一把能见到的鸟类都拍下来传回去之后,研究员们只剩下对小鹿的羡慕。
虽然这些天跟飞鸟群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小鹿混在鸟群里开飞机,都不会让鸟群惊慌的事实。
但是,等真正看到繁育季节的鸟群,能对扛着镜头来回穿行的小鹿熟视无睹,还是好酸。
“我以前是极地动物保护团队的,为了拍企鹅和海豹海狗,做了好几个伪装镜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研究员想到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感慨起来。
旁边的同事一听伪装镜头,就猜到大半,“是假装成石头或者假企鹅假海豹海狗那种的镜头吗?”
野外拍摄不容易,尤其是极地遇到恶劣天气,团队根本没法靠近动物,就只能指望伪装镜头在背后操控拍摄。
但是,手工再好也扛不住意外。
研究员一想这个,就觉得心酸,“唉,被动物们滚着玩或者拍坏,已经挺好的了,我们有一次做了一个假企鹅,混进入晒太阳,结果被海狗那啥了,直接散架!”
看似萌哒哒的海狗,实际上也有流氓行为,尤其是繁育季节,雄性海狗不仅会对小海狗下手,还会对企鹅下手。
体型根本不是海狗对手的企鹅,就这么被挟持和施暴,最后还会被撕碎吃掉。
嗯,动物的事情,不能用人的道德观念去判断。
但研究员精心制作的假海狗镜头,就是这么被损坏的,让制作者扎心了好久,画面一度不可想象。
这些被损坏的设备也是不小的成本,如果他们当时有小鹿这个本事,能近距离靠近拍摄,拍完再撤,不就简单省事很多了吗?
所以,两个研究员酸也是有道理的。
远在镜头那一边的夏鹿帆不知道这些,她在栖息地呆了不到一周,看到拍摄画面后就动身赶来的专业团队也到了。
拍摄工作夏鹿帆完成的不错,后续的研究评估和综合判断就交给专业团队来进行。
她没有离开,就是还没有放弃捡蛋计划。
是的,别忘了夏鹿帆最初的想法,就是带鸟群们换个迁徙新路线。
计划分为两步,一是从越冬地回到繁育地,二是繁育地回到越冬地换路线,现在完成了第一步。
但计划的难点才刚开始,因为“换路线”不容易实现。
夏鹿帆只能等待幼鸟破壳的机会,用好印随行为才能保证鸟群可以跟着夏鹿帆飞。
如果这个环节出问题,那么等到秋季,鸟群还是会用原本的路线飞,计划全部失败。
所以,她守着自己追的那群迟到鸟搭好窝,蹲在旁边开始等废弃的蛋出现。
不是所有鸟蛋都可以被孵出来,有些成鸟会出现意外,有些猎食者也会盯上鸟蛋,生命从一开始就在挣扎活下去的机会。
夏鹿帆的目标就是这些废弃的蛋,她也不准备多捡,能攒够十多个蛋就行。
研究团队不支持人类过度干涉鸟群繁衍的行为,但夏鹿帆这种精准锁定,就捡几个废弃蛋的计划,远远算不上人为干涉,所以她还顺利从研究团队那里借来了孵化箱。
“别看小鹿年纪小,是真的挺能吃苦的,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没喊着无聊或者累。”
“对,高总过来给她送了物资和帐篷之后,小鹿就一直等着鸟蛋破壳。”
相处这些天,过来这一批研究员也都认识夏鹿帆了。
不提他们对这个女孩开着飞机记录鸟群迁徙的举动有多惊叹,就是她准备孵蛋改变鸟群迁徙的计划,也已经在团队里传遍。
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其实研究员们也没法给个准话。
理论上是有可能的,可是实际上,意外因素太多,整体来说看好的人不多。
但夏鹿帆还是挺一本正经的,经常过来和研究团队取经的时候,对自己很自信。
“我跟着飞过来的时候,发现好多鸟群会共享迁徙路线,万一我的新路线太好,让这些鸟群都换路线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建议人为干预鸟类活动的原因,就是担心后果不可控,反而破坏生态平衡。
夏鹿帆说这话的时候,挺认真的,仿佛关系到整个鸟类保护区的未来发展。
在旁边的两个研究员看夏鹿帆捡回来的废蛋还没有破壳,就已经开始想鸟类保护未来,想说的话就有点多。
但年轻人就要多鼓励,所以两位没有打击小鹿的自信,“没事,要是都换新路线也是好事,小鹿我们支持你,待会儿给你发一条我们研究出来的新路线,按照这个飞没问题。”
谁还不会假设了,这两个研究员拿出来的新路线,就是一条最大限度避开人类活动痕迹,涵盖各类较为安全保护区的“理想路线”。
可鸟类又没法和人类沟通,不可能和开导航一样按照路线飞,所以研究员把这些资料发给小鹿的时候,也没有真的报以什么希望。
其实,不建议人为干涉鸟类活动主要是针对研究团队、有关部门或者机构组织来说的。
像小鹿这么个未成年的女孩,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就算让她干预,也干预不出什么问题来。
大自然维系的生态平衡,有的时候很脆弱,但有的时候也很坚韧。
鸟群们换路线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夏鹿帆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干涉一小群无足轻重的迟到鸟,影响力有限,真以为能扭转什么鸟类保护研究方向吗?
所以听过小鹿计划的研究员们,就和看一个小孩用力踩了两下地,然后担心整个地球被自己踩坏一样,看着就觉得天真童趣。
夏鹿帆:“……”
——刻板印象要不得,我觉得我自己被低估了!
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研究员们的态度配合中带着点纵容,一看就是没把计划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