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央第一时间把采访内容传回给台里, 剩下的事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直到众人离开, 法院周围重新变得寂静, 厘央才疲惫的在台阶上坐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采访的过程中经常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各种各样的事, 这次也是一样,虽然已经习惯了, 但心情每次仍然会产生波动。
她唏嘘的坐了片刻,还在回忆刚才的庭审过程, 心情受到影响,低落而沉闷。
一根棒棒糖伸过来,蒋树在她旁边坐下,“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厘央拆开糖纸,慢吞吞的把糖球塞进嘴里, 草莓牛奶的浓郁味道很快在舌尖晕染开。
有蒋树陪着, 厘央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把一根棒棒糖吃完,就重新恢复了活力。
“我的采访结束了。”
蒋树蹲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孙奶奶遗产的事也处理好了。”
“我们明天要回去么?”厘央声音低了低,这些天一直跟蒋树朝夕相处, 她有些舍不得离开。
蒋树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海,“再待一天吧,我们明天四处逛逛,去以前去过的地方看看。”
厘央弯起眼眸,声音清脆的答了一声:“好!”
她其实一直想故地重游,只是怕蒋树会触景伤情,才没有提出来,现在他们想到了一起,她不由开心。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小山坡,他们坐在车里,一抬眼就看到了路边的蒋正德和朱春燕。
朱春燕也老了不少,皮肤粗糙,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再也不见了以前的刁钻模样。
他们手里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放着货物,看样子晚上要出去摆摊,那个山坡不矮,他们推起来有些吃力,蒋正德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车很快从旁边开了过去,蒋正德抬头,看到蒋树的车,似乎认了出来,微微停住脚步,眼睛闪烁了一下,不过很快低下头去,像担心被发现一样侧着身子,不敢看蒋树的方向。
蒋树薄唇抿紧,看着后视镜里的蒋正德,眉心深拧,却没有停车,一直把车开出去很远。
厘央眉眼低垂,心里五味陈杂,默默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厘央一觉睡到自然醒,将窗帘拉开,外面阳光充足,海平面一片寂静。
她伸了一个懒腰,脖颈上的项链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她拿起来看了看,笑了一下,贴身放好。
收拾妥当,她穿着裙子走出房间,长发披肩,蒋树靠在走廊里等她,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肩宽腿长,身材高挑。
两人从酒店里并肩走出去,前台看了也忍不住感叹一声登对。
他们吃过早饭后,先去了附近的十三高中。
现在正在放暑假,学校里的人不多,校区似乎翻新过,有几个男生正在篮球场上打篮球,门卫认识蒋树,很轻易就放他们进去了。
蒋树迈步走到校园内,看着熟悉的环境,双手插着兜,神色松弛。
厘央指着不远处的观众台,声音兴奋,“我当时就坐在那里看你打篮球。”
蒋树勾着唇角,“帅不帅?”
“帅。”厘央睨了他一眼,撇撇嘴,“不但帅还招蜂引蝶,当时周围的小姑娘都在议论你。”
蒋树侧头看她,嘴角噙着笑,“谁家小姑娘把醋缸打翻了?五年了,怎么还能闻到酸味。”
厘央气得推了他一下。
蒋树忍笑,“哦……我家的。”
蒋树往前跑,厘央去追他,两人一路打闹,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他们身上,骄阳正好,校园里的柳树随风轻扬着,柳絮飘落。
他们从学校往十三巷走的路上,正好路过当初孟希给他们拍照的地方,他们不约而同的在那里停下。
厘央掏出手机,蒋树自动自觉的靠过来,抬手拍了一张合照。
这里取景角度很好,背景是十三镇长长的街道,两张照片的对比见证了十三镇这些年的改变,也见证了他们的成长。
他们一路走到十三巷,十三巷里依旧住着以前的那些人家,只是有很多人搬走了,弄堂里显得比以前寂静了几分,可院子里晾晒的衣服、门口拴着的田园犬,依旧充满了烟火气。
厘央忽然想吃以前常吃的那种冰棒,跟蒋树跑去以前常常光顾的那家小卖部,可惜冰柜里再也没有卖那种熟悉的老式冰棒。
他们最后买了两瓶冷饮,接着往十三巷里走。
走到巷子尽头,孙奶奶家和蒋家的房子都空着,因为没有人住而显得荒凉冷清,只有月季花仍顽强的盛放着,为这里增添了许多生机。
蒋树在家门口停住脚步,仰头望着熟悉的门扉,手指轻轻从铁门上划过,“这里的老虎是我小时候画的。”
厘央低头看去,铁门的一角画着一只像简笔画一样的小老虎,看起来憨厚可爱。
这座房子里有许多蒋树成长的痕迹,包含了他少年时的记忆。
蒋树收回手,低声道:“我准备把房子买回来。”
厘央点头。
蒋树又道:“给蒋正德住。”
厘央没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她早就猜到蒋树会这样做,蒋树从来都不是能冷下心肠的人。
不管怎么样,蒋正德是他的父亲,养育了他十七年。
他本来就不喜欢欠别人的,不可能看着父亲无家可归。
她不会阻止,她只会加倍的给蒋树温暖,弥补那些蒋树缺失的,只是如果那些人要再次伤害蒋树,她也绝不会允许。
蒋树靠在门扉上,自嘲的笑了一下。
蝉声在耳边鸣叫着,风吹过路边新栽的白杨树。
厘央上前轻轻抱住他,“小树,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我们可以选择不要成为他们那样的父母。”
“嗯。”蒋树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说话的时候胸口带着轻微的震动,“我明白。”
……
回去的路上听人说海边出现了荧光海,厘央想起当年来十三镇的那天海边就出现了荧光海,孟希当时还想去拍照,可惜没有拍到。
荧光海又被称作蓝色的眼泪,是一种生物发光的现象,厘央只听说过,却没有亲眼看过,她不由有些好奇荧光海是什么样子。
蒋树看出她的想法,直接带着她去了海边。
黄昏日落,不少人听到消息都跑来看荧光海,海边浪花滚滚,一片热闹。
厘央脱了鞋,光脚踩在沙滩上,沙滩上的白沙细滑绵软,脚踩在上面偶尔会陷进去,走起来有些费劲,蒋树伸手扶着她,让她抓着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不知不觉牵到一起,谁都没有先放开。
沙滩上有很多光滑的小石头,脚踩在上面也不会硌。
海风很大,蒋树的黑色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前襟贴在身上,厘央的裙子也没好到哪去,裙摆轻扬,勾出纤细的轮廓。
昏黄的光影拉长他们的影子,手牵在一起,影子也黏在一起。
当夜幕降临,厘央终于明白孟希当初为什么想在晚上把荧光海拍下来,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美。
夜色苍茫,大海无垠,天上繁星闪烁,海面上飘着荧光蓝的光亮,光芒夺目,跟星星交相呼应,如同星辰坠入大海,在海面上洒下一条璀璨的银河。
每次浪花向岸边涌来,都带着荧光蓝的色彩,梦幻又漂亮,像海浪里盛开的蓝玫瑰。
厘央屏住呼吸看着眼前这一幕,震撼于眼前的美丽。
星空、沙滩、荧光色的浪花、远处闪烁的灯塔,还有跟自己牵着手的人,让她如置梦中,一切美好的像梦一样。
她看着眼前的美景,转头望向蒋树,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真好,错过的美景可以补回来,错过的人也可以回到身旁。
某种程度来说,她还是很幸运的。
蒋树站在她身旁,跟她一起看着眼前的美景,轻声问:“好看吗?”
厘央使劲点了点头,“好美啊。”
远处的小孩子们互相打闹着,在沙滩上留下一排排脚印,浪花拍打沙滩,脚印很快消失不见。
厘央也用力在沙滩上踩了一个脚印,浪花拍过来,她慌忙后退,看着脚印消失不见,她大笑出声。
蒋树跟着她一起放肆的大笑,目光不受控制地停滞在她的身上,丝毫挪不开。
他们的笑声夹杂在海浪声中,淹没在夜色里。
远处燃起了烟火,盛大的绽放,散落下光辉,将夜色照的明亮。
厘央目光灼灼地看着璀璨的烟花,眼中洒满了星星点点的光,像是跳动着愉快的音符。
蒋树抬手捋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手指触碰在她的肌肤上,感觉她的脸颊有些凉,于是他脱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蒋树的气息笼罩过来,是淡淡的木质清香。
厘央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心头一颤,心间那些闪亮的爱意像是星星一样洒落下来,铺满了她的心河,情愫涌动。
她像被蛊惑一般,踮起脚尖,看着蒋树的眼睛,低声问:“我可以提前使用女朋友的权利吗?”
蒋树诧异低头,厘央闭眼,嫣红的唇贴到他的唇上,柔软、甜蜜,带着少女的清香,眼睫震颤,悸动传入心扉。
稍触即离。
不带□□。
五年前,她没有勇气表白,五年后,她终于有勇气亲吻她最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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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十三镇前,蒋树把蒋家的老房子买了回来,又托钱虎给蒋正德送去一笔钱,足够他改善现在的生活。
蒋树跟众人告别后,开车离开,他和厘央坐在车里挥了挥手,启动车子。
蒋正德突然追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双肩包,跑得气喘吁吁。
蒋树停下车,嘴角微抿,眼中不带情绪,将车窗降下来。
蒋正德趴在窗口,喘着粗气说:“小树,当初搬家的时候,我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在这个包里,想着哪天你也许会回来……给你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留下的。”
蒋树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伸手去接。
蒋正德把包递过去的一瞬间,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给过这个儿子多少东西。
蒋树在这个家里留下的东西很少,一个包就能装得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