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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祸 第35节

    来人是周家的儿子周繁,人开朗爱笑,平日跟着父亲一起经营打铁铺。
    “我没事就出来看看,”蔚茵柔柔一笑,“今日真热闹。”
    周繁点头,迈开步往前走:“前街更热闹,你不去看看?”
    蔚茵摇头,这种时候她不会自找麻烦,安静呆着才是正经。
    “也是,前街乱,”周繁道,手里拎搭两下,“也不知怎的,官府在查找一个女子,没说名字也没说样貌,只说家中出现陌生女子一定去报官。”
    蔚茵呼吸一滞,很难不往自己身上想。
    傅元承还是没打算放过她,还是发现她并没有死?那么现在是否立刻离开京城,万一下面他下令每户搜查。
    “清姑娘?”周繁回头,见着拉下几步的蔚茵。
    蔚茵抬头掩去情绪,指着一旁的元宵摊子:“这些买了吗?”
    “原来你在看这个,”周繁笑笑,“再买些也行。”
    往回走时,蔚茵想了一路。觉得还是以静制动,万一傅元承此举只是逼着她自露马脚,出城可不就是自投罗网?
    于是心里打定主意,就这样耗,耗到他放弃,到春暖花开,人都走动起来,到时候才是离去的最佳时机。
    转过街角就是周家,墙外支的草棚下立着一个身影。
    他站在打铁的水槽前,伸出手去摸摸上面的灰尘,指尖捻了捻。夕阳的余晖落上他半边侧脸,英挺俊美,修身的衣袍衬出宽肩窄腰。
    蔚茵怔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他,眼光闪烁,脚步不由自主的想靠过去。
    “他怎么来了?”周繁疑惑一声,随后看看蔚茵,“可能是来找我爹的,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去。”
    说完,他大步往草棚走去,站立的男子随即看过来,面带微笑。
    “陈校尉。”周繁笑着打招呼。
    陈正谊正过身,手里提着一把宝刀:“刀刃钝了,请周伯帮着看看。”
    “成,进屋吧。”周繁指指自己身后,“方才我俩去了酒馆打酒。”
    “和谁?”陈正谊望去周繁身后。
    第三十章 你还活着吧,蔚茵
    只是空空的一截街道, 根本没有人影
    “我娘的表侄女,阿清。”周繁回头也没见到人,抓抓脑袋, “人呢?”
    “阿清?”陈正谊没在意, “我家妹子也叫清。”
    拐角,蔚茵后背紧贴在墙壁上, 手捂住自己的嘴, 生怕哭出声。
    表哥就在几步外, 可她不敢上去相认。就让陈家也以为她死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陈正谊并没有进周家, 说是家里等着回去, 留下那柄宝刀告辞离去。
    夜色下来, 处处点了灯,上元节又叫灯节,在这一日家中一定要明明亮亮的。
    周婶娘在伙房里下元宵,周伯闲不住,就坐在井边的磨石旁, 打磨着陈正谊那柄刀。
    蔚茵忍不住走到井边,看着那柄明晃晃的刀,时隔这么些年,刀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是她的父亲找人专门打造,给陈正谊的生辰礼。
    “好刀。”周伯抬头笑着道,手指一弹刀刃, 发出一声响。
    周繁递上擦刀布, 接话道:“陈家今晚包船,会去游永安河赏灯。对了,陈校尉还说过两日送一块铁过来, 给他表弟打一把匕首。”
    周伯嗯了声,低头接过:“路上人挤,船上自然好。”
    两父子还在说着,蔚茵转身端着水送进了伙房。
    她蹲在灶膛前,往里填着柴。从方才周家父子的对话,她知道弟弟阿渝还在陈家,那么晚上的游河,他会去吗?
    应当会的,以前陈清清就说过,每年上元节夜都会包船游河赏灯。只有这一天,女子可以不受家人拘束,光明正大出门,甚至去会自己的情郎。姑丈自恃祖上家族不凡,认为挤在街上不妥,会为妻女专门寻一条游舫。
    蔚茵已经决定离开京城,在侯府被抄的那日,世上再没有她这个人。要说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体弱的弟弟蔚渝。没了父母,现在她这个阿姐也将离开,小小的孩子以后要靠自己站起来。
    用过晚膳,周婶娘和周繁去了街上,周伯腿脚不好留在家中。
    蔚茵简单一身粗衣也出了门,离开前,想着看一看蔚渝,他是否安好?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各式花灯点起,将整条街道装扮的绚烂无比。
    蔚茵知道陈家会在哪里上船,便就沿着街道往前。
    永安河的支流水波平缓,上头飘着好些的河灯,承载着人们为以后的美好期许。
    这边是一处渡头,没有大街上热闹,水面上泊着两艘游舫,两名船工蹲在船头说话。
    蔚茵站在一棵柳树下,黑暗藏住了她的身影,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不上前去,经过许多事,现在已经十分谨慎。
    春意初显,柳枝虽还光秃秃的,但是已经泛出一层油色,代表着即将复苏的生气。
    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停在渡头旁,蔚茵脚步忍不住往前挪了挪,手指抠住粗粝树皮,紧盯着马车门帘。
    没一会儿,骑马的郎君下地,过去帮着掀开门帘,对里面说了什么,后面一位夫人挽着个姑娘从车厢中下来。
    是蔚书莲与陈清清母子,两人之间说笑着,陈正谊走去渡头与船工交代。
    蔚茵紧抿嘴唇,鼻尖酸酸涩涩,想起了自己在陈家的日子。姑母对她与蔚渝很好,表哥和表妹也好,虽说姑丈有些古板,但也为她操着心。
    明明隔了几丈远,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再不会有交集。
    最后,一个瘦瘦的小少年从车上下来,被陈清清扶着。他穿着厚厚的衣裳,因为身体弱扣着深深的兜帽,看不到脸。
    “阿渝。”蔚茵嘴角轻轻蠕动,声音只能压在喉咙里。
    陈家人没有多耽搁,先后上了游舫,随后船缓缓离岸,摇进河中央。船板上的小少年不知为何,往岸边那排柳树看了眼,随后陈正谊上去,将他带进了船舱。
    蔚茵躲在树后,眼看着船远去消失在夜色中,轻轻叹了一声。
    胸中发堵,却也放下心来,蔚渝看起来不错。只要再长大一些,他的身子状况就会慢慢好起来。
    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主街上拥挤不堪,两排士兵将大道清出来,行人尽数赶到两旁。
    “是新帝的车架。”有人兴奋的翘起脚。
    众人骚动起来,纷纷翘首望去街尾,实际根本没有仗队的影子。天子出行,必然是提前开好道路,确保万无一失。
    蔚茵挤在人群中,突然心中发慌。即便还不知傅元承在哪儿,可只想起这个名字就会手脚冰冷。
    不能这样干等着,她不想再受他的影响,哪怕只是车架从她面前经过。
    只是到处是人,实在寸步难行,往高处一站看见的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眼见是挤不出去,蔚茵干脆退到人群后方,在一处铺子外站下,刚好墙角有一处位置容她站立,想着等人群散去就离开。那么多的路,傅元承不一定就会走这条。
    想着,她低下头盘算着以后。离开京城需要花费,她没有银两。所幸傅元承送过她许多东西,随便两样便是价值不菲,所以除夕那日带了两件出来,埋在临江塔下的河滩。
    自然是不能在京城兑换,很容易会露出马脚。只能待离开京城,然后找偏僻处将东西溶了换盘缠。
    这时,突然几匹骏马从街上疾驰而过,人群瞬间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有人举高手臂指着。
    蔚茵下意识跟着看过去,就见着奢华的帝撵缓缓而来,随行仗队浩浩荡荡。
    御林军侍卫个个精神奕奕,骑着高头大马,为他们的帝王开道。
    帝撵有两层楼那么高,透过朦胧的帐幔,里面端坐的就是当朝新帝。
    两旁楼阁的二层平座上,有妙龄的女儿家半遮着脸张望,想看一看里面丰神俊逸的年轻天子。
    外面的喧闹丝毫影响不到傅元承,静静坐在那儿。登基以来,第一次以帝王仪仗出行,也算是同万民一起庆贺佳节。
    为帝王者,也要做到与民同乐。
    身旁摆着一张檀木小几,他顺手捞起上面的画轴,抽开系绳展开。
    画面上出现一张女子娇靥,眉目含笑。仅看了一眼就被他收起,扔回几面上。
    不像,根本不像她。那些画师没见过她,怎么能将她画出呢?
    傅元承攥着珠串,指尖揉揉额角。
    “陛下,是否觉得不适?”御座后,范岭小声问道。
    傅元承不语,透过绫纱幔帐看出去,全是拥挤的人。
    范岭转转拂尘,身子半躬:“平西候已经在宫中等候。”
    “他想等便让他等。”傅元承并不在意,微阖眼睑,“范岭,这么多人,你说她会不会就站在下面?”
    “奴才不知。”范岭不再言语,退了回去。半个月了,该着的地方都找了,人怎么能活着?
    街旁,围观的百姓兴奋又畏惧,高声赞扬着他们的帝王。
    蔚茵身子紧贴着墙壁,将自己尽量藏起来。虽然这么多人,傅元承根本发现不了她,可还是被恐惧支配,想远远躲开。
    她屏住呼吸,往正经过的帝辇看了眼,随即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风掀开一角幔帐,露出他微扬的下颌,以及那串总是被他握在手里的墨玉珠串。
    直到人群散去,蔚茵才从墙角出来,站的太久身子发僵,头间也隐隐作疼。
    回到周家,她径直到了自己房间,将包袱摊开往里塞着衣裳,想着现在就离开。
    收拾到一半,她才瘫坐在床边。上元节,城门早已关闭,这样离开,周家人不知道缘由再跑去打听找寻,反而坏事。
    坐了许久,蔚茵终于平复下呼吸。到底,傅元承的点滴都会影响到她,哪怕只是一个模糊身影就会让她坐立不安。
    她低头,看着手心中的荆桃花竹牌,习惯的摸着上面刻字。幸好,阿渝他还好好地。
    “嗯?”她不禁发出疑惑声,指甲尖在玉牌上扣下一点东西。仔细在指尖捻了捻,原是蜡屑。
    怎么会有蜡屑?
    蔚茵微怔,将竹牌凑近来看,见到一片花瓣下的确起了些许蜡屑,绝不是包浆,是蜡屑无疑,像竹牌一样的颜色。
    她找来剪刀,挑开那一层封死的蜡,发现里面塞着一张卷起的纸条。纸条展开也就食指大小,上面两行小小的字迹,她认出是穆明詹的。
    凑在烛火下,蔚茵看着:茵娘,去东花市口的长亭街巷香料坊,我在关外等你。
    “二哥?”她手指微颤,再次看着那张纸条确认,的确是穆明詹的字迹无疑。
    心中五味杂陈,原先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现在这张纸条给了她方向,原来路一直就在她手里。她不知道这张纸条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却知道穆明詹应该一直在找她,上次傅元承给她看那封信,其实是在试探她,看她是否真的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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