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离开的时候董岩依旧热情,唐雪还半躺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目送我。
也许她没有自己说得那么不喜欢董岩,但骄傲如她,很难甘心。
我打开自己的房门,在门口站了很久。
在董岩家走一遭,太阳已经渐渐落到了底端,我环顾了一圈,见过董岩那个拥挤却充满着烟火味的小房子,突然觉得屋子有些空荡。
说来也好笑,我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这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是开发商布置好的,无论是暗色还是亮色在微黑的房间里都显得有些冷漠。
我甚至某一瞬间想转身回去,敲开董岩和唐雪的门。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我把钥匙放在搁架上,打开冰箱把董岩送我的特产放进冰箱,里面总算有了点东西。
我走到衣架前准备脱外套,脱到一半突然想起,我快没衣服穿了。
衣服都扔在了之前和江铖住的别墅里,我也没什么想要拿回来的想法。
江铖这个人我都丢了,那么些个衣服拿回来做什么。
我给陈姨发了个消息,让她有空帮我把之前的衣服整理一下,好的拿去捐了,实在不能穿的就扔了,然后给
白景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白景带着倦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喂?庄闻?”
我理智气壮道:“给我弄些衣服来穿,我没衣服穿了。”
她作为一个独立设计师,早年我审美不行的时候,都是她给我搭配的衣服。
“行……”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会!”
“干嘛?”
她有求于人,露出谄媚的笑声:“我的宝,我快办时装秀了。”
我直接道:“可。”
自从我有钱后,她每年的时装秀,都是我给她办的,反正她懂分寸,不会花多少钱,还会想尽办法给我打广告。
“爱你!!!”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了几句,差点把我耳膜震破:“富婆贴贴!!”
“丑女滚开。”
我们互骂了几句挂了电话。
我其实本来想和她说几句话的,但听她声音,就知道这个工作狂又是通宵了好几个晚上还没睡。
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电话声音一断,又是一团孤寂包围了我。
习惯了一往无前的直截了当,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独自一人而孤寂,还是因为什么东西没被满足的孤寂。
说不上来。
电话铃声在沉思时响起时会格外吓人,我猛然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刚刚近乎于睡着了。
我看也没看接起了电话:“喂?”
“嫂子!”胡昊的声音有些焦急:“大哥住院了,你来一趟医院吧!”
可奇怪的是,这个时候听到胡昊的声音更让我不悦。
所以我问他:“哦,江铖死了吗?”
胡昊愣住了:“什么?”
“没死就少来烦我。要是死了倒是可以和我说一声——”
“我送他个花圈庆祝一下。”
我挂断手机站起身,无处可去,干脆拿起钥匙下楼,去停车场开车,准备回公司处理明天才需要干的活。
周日的晚上并没有什么人,黑黢黢的走道让人总能忍不住联想到什么鬼片,我站在中空的大厅抬头望去,倒见四楼研发部有小灯亮着。
是加班?还是忘记关灯了?
应该是加班,保安就在楼下,那儿有监控,若是没有人加班,应该早就上来关灯了。
我走进电梯,犹豫了片刻,手指还是越过了四楼的摁扭,直接去到了顶层。
走道的声控灯在电梯“叮”的一瞬间亮起灯来,我目不斜视地路过江铖办公室,进了我自己办公室里。
我桌上的东西助理都不敢动,但其他地方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我打开电脑,开始一封封点开邮件处理工作。
这么一处理就是将近一个小时。我滑动着剩下几封标记为“私人”的邮件,鼠标在其中一封前停了下来。
我算不上谨小慎微,但很多事都会忍不住给自己留余地。
我生平最恨人骗我。
所以在认识一些人之前,我总忍不住做点什么。
我宁愿别人如同江铖一样明晃晃地承认不爱我,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我,也害怕某天走着走着,被人突然捅一刀。
但我知道这样不对。
所以我尽量不去以最坏的目光看人,克制我的探究欲与控制欲,试图像少年时代一样,用自己的一切行动去了解他。
但那些一次又一次产生的怀疑,让我犹豫了。
我不说,不做,并不代表我就不懂。
我已经不是少年时代的庄闻,也许也已经不适合像少年时代一样坦诚。
我终于还是点开了那封邮件。
那封从舒原贤与我搭话的第一天我就让人查过,在我邮箱里躺了这么久,我都不曾点开的——
真正的舒原贤。
——
人过了二十岁,日子就会过得格外快。
距离上个周末已经过了一整周,这一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非说有什么事的话,那就是这一周江铖都没上班。
据说要么在开会,要么在医院,文件都是拿到医院给他签得字。
有不懂事的来找我旁敲侧击,我直接说:“我和江铖离婚了,要问滚去找他自己。”
骂了两个高管,其他人就消停了。
现在是周日的凌晨四点,距离我到洗浴中心的出口休息处,已经过了整整五个小时。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这个时间,我从这里离开,然后在回程的车上,和江铖说了离婚。
五个小时。
我特意数着,前台已经换了一个人。
我突然有些理解唐雪为什么爱抽烟,因为无所事事却又制止不住脑内思绪纷飞的时候,抽烟确实能让人没这么无聊。
舒原贤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大概是屋子里太热了,他面色还有些红,我一时间有些恍然,分不清他脸上的红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羞。
他抬头看见我坐在大厅里,先是一愣,然后下一秒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和。
“庄总。”
他轻声叫我。
“开车了吗?”
“没有。准备打车回去的。”
我往外走去:“我送你吧。”
舒原贤没有拒绝,说好。
这个宾馆很偏,但是回去的路也特别黑,除了车灯所照之处,其他地方都黑得宛如实体。
和我们在洗浴中心偶然遇见的那晚,我送他回去时的路一样。
也没有别的车,一路上安静得只听得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
他抿着唇,很不自然。
就是在这样的安静下,我问他:“你们经常这样吗?”
舒原贤偏了偏头:“哪样?”
“你说呢?”
他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低着头很沉默,我放慢车速瞥了瞥他的侧脸,发现他的耳垂也带着淡淡的粉色。
其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只是因为我不熟悉,所以才分不清。
“你们两的名字都一样拗口,倒的确是亲兄弟。”我收回目光看着前方:“是吧,舒原良。”
即便已经有了铺垫,舒原良还是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您都知道了。”
“早该知道的,只是我一直不敢狠心去猜。”我说了实话:“现在想来,很多女人不是不强,只是都输在了心软。”
他小声反驳我:“您已经很强了,您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女人。”
我打断他:“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又沉默了。
我最讨厌这样不清不楚的沉默,于是一打方向盘踩住油门,车子疾驰而出。
舒原良被陡然加快的车速往后一甩,看着窗外几乎成残影的景色,脸色刷白地贴在椅背上,手有些无助地死死捏着安全带。
“庄……庄小姐……为了这样的事情……不……不值得……”
我笑了一声:“那你说,怎样才叫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