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离开叶先生。”文佳木大声保证,呼吸微微一窒,又马上补充:“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离开他。”
廖秀兰没有听出这句话隐含的不祥意味。她表情柔和地点点头,又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温声说道:“去吧,我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做,稍后再赶往医院。”
“好,我马上就去。”文佳木风风火火地跑了。
廖秀兰步履稳健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查了查监控系统是否正常运作,然后才把贝琳娜叫进来。
以前她不曾防备这个女人,但现在她不得不留一手。
“天水公园是淮琰的设计,这件事你没告诉别人吧?我已经把相关证据都销毁了,你这边也要小心。虽然这句话有些不好听,但我还是要说,你最好连你妈都不要告诉,少一个人知道,你就多一分安全……”
廖秀兰一步一步展开话题,慢慢揭露了贝琳娜侵占儿子设计图的全过程。
在她的引导下,感动不已的贝琳娜亲口承认了自己盗用叶淮琰作品的事实。
贝琳娜完全不知道,一个隐秘的摄像头正把这一切拍摄下来,连双方的对话也录得清清楚楚。
第84章
廖秀兰和贝琳娜的谈话结束了。
她诱导贝琳娜亲口说出了盗用作品的事,然后遣走对方,打开电脑,把相关视频发送到自己的云端。
办公室里格外安静,以至于空调送风口的嗡鸣显得那么刺耳。廖秀兰心烦意燥地听了半晌,这才拎起挎包,强打起精神,准备去医院探望儿子。
不知道文佳木和儿子相处得怎么样了。有文佳木在,儿子会紧张,会忐忑,或许还会生气,可是再怎么生气,也比他以前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
想到这里,廖秀兰疲惫的心竟获得了片刻轻松。接连五个亲人被抓进牢里,她承受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黄志毅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笑着说道:“廖董,你刚才跟贝总谈了什么?”
“我和贝总谈了什么是我们的事,黄总不会连这点隐私都要打听吧?”廖秀兰柔和的眉眼立刻布满戾气。面对这个以卑鄙手段陷害了自己家人的人,她恨不得撕碎对方。
她曾无数次地警告家人不要做违法的事,而且也在各个方面限制他们的职权,斩断他们牟利的路。如果不是有人给他们打开了方便之门,故意纵容甚至是诱导他们去犯罪,事情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近年来,因为叶繁瘫痪的事,廖秀兰对家人的管束稍有放松,这才让黄志毅钻了空子。
“为了今天,你布局很久了吧?”廖秀兰冷笑着问道。
黄志毅拉开椅子自顾坐下,面上露出玩味的神色:“你说得对,为了今天,我布局24年了。”
廖秀兰冷酷的表情僵滞了一瞬,然后就变成了错愕。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32岁?”她慢慢靠向椅背,语气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变成了略带试探性的谨慎。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她的心底浮上来。
“对,24年前,我8岁。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一个8岁的孩子?”黄志毅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只手轻敲桌面,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容。
他像只慵懒的猫,带着玩味的心态在观察一只已被他抓在手里垂死挣扎的老鼠。
廖秀兰冷厉的面容差点因此而崩解。在她的记忆里可曾有一个8岁的孩子?有啊,当然有!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难堪,也是她对这段婚姻彻底绝望的根由。
“你是黄燕的儿子?”廖秀兰失口喊道。
“怎么,你没看出来吗?我和我妈长得很像。”黄志毅兴味地笑了笑,又恶趣味地补充道:“其实我和我爸长得更像。”
廖秀兰的心脏因为这些话而牵扯出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她当然知道黄志毅的爸爸是谁。
“当年你把我妈逼出国之后,我爸马上就找到了我们,并且一直都在资助我们。后来我妈得了抑郁症自杀了,是罗西阿姨收养了我。”黄志毅语气淡淡地讲述着自己在国外的经历。
但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母亲浸泡在满是血水的浴缸里的可怖场景。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景象,年幼的黄志毅从此便种下了心魔。他暗暗在心里发誓,早晚有一天,他要找这个逼死了母亲的人报仇!
“罗西?”廖秀兰虽然力持镇定,却还是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破防了。
罗西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贝琳娜的母亲。当年罗西的丈夫经商失败破产,还是她借给她三百万美金挺过了难关。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和罗西的感情不是亲姐妹,却比亲姐妹还亲。她甚至把罗西的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她得到了隐瞒,得到了利用,得到了背叛!
廖秀兰想要用手捂住剧痛不已的心脏,意识到自己不能在敌人面前示弱,便又咬着牙忍住了。
黄志毅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青中泛紫的手指甲,继续笑言:“你前脚把我们母子俩送走,后脚我爸就把我们找回来了,他没让我们吃过一天苦。只是我妈想不开,自杀了。我爸亲自跑到国外给她办葬礼,下葬那天他哭得很伤心。你真应该去国外看看我爸帮我妈立的墓碑。在墓碑上,他叫她爱妻。他认定的妻子始终只有我妈一个。临走的时候,我爸拜托罗阿姨照顾我,罗阿姨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些年,她一直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我和贝贝是男女朋友你知道吗?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了。你的好闺蜜,其实更喜欢和我妈交朋友。你的好丈夫,其实心里只爱我妈。你的儿媳妇,其实是我的女朋友。你儿子的公司,现在也是我的了。廖秀兰,为什么你的人生会这么失败,你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原因?”
黄志毅摊开双手,满脸嘲讽。
他说出口的话对廖秀兰而言一字一句都是挖心的钢刀。她原以为小三带着私生子找上门那天已经是她最不堪的一段经历,然而今天她才知道,她的整个人生都是悲剧!
朋友不是朋友,丈夫不是丈夫,所有人都在欺骗她,利用她!
心脏痛不可遏,令廖秀兰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然而她却可以面无表情地把这双手,以极为自然的动作收到桌面下,优雅地平置于膝头。
她靠着椅背,仰起下颚,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可以出去了。”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没有丢掉哪怕一点点风度。
黄志毅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俯下身低语:“我妈是被你害死的。我不会放过你的儿子。”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才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办公室。
但他并未离开这个楼层,而是站在吸烟区,看着外面浮浮沉沉的白云,耐心等待着。
廖秀兰强咽下一口气,拿起手机给罗西打电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养子黄志毅是黄燕的儿子?你还让我帮他安排工作,多照顾他。要不是我提携,他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在看我的笑话吗?明明叶富华就可以照顾他,你偏要让我亲手养虎为患。罗西,你恨我。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罗西的安慰和陪伴,她不可能从被丈夫背叛的伤痛中恢复过来。她是如此看重这段友谊,以至于她强迫儿子和贝琳娜结婚。
可是她得到的是什么?她得到了一个从头至尾的骗局!如果不恨,罗西干不出这种事!
廖秀兰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人,到头来却把她伤得最深!
“因为你总是高高在上让人讨厌啊!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的做派吗?”罗西满带嘲讽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你儿子瘫痪之后,你还想让我女儿嫁给他,你把我们母女当什么了?捡破烂的吗?我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等着你从云端摔进烂泥里!现在你能体会到我老公破产时,我的感受了吧?廖秀兰,现在轮到我可怜你了。”
罗西愉悦地轻笑着。
廖秀兰的身体却越来越冰冷。
“我给你三百万美金,帮你老公东山再起的时候,你也觉得我恶心吗?”她嗓音沙哑地问。
罗西沉默了片刻,然后挂断了电话。她不想讨论这些事。钱是廖秀兰自愿给的,又不是她讨的。
“狼心狗肺!”廖秀兰盯着手机屏幕,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四个字,然后便气喘吁吁地笑了。
她身边围绕的所有人,除了儿女,竟然都是狼心狗肺之徒!黄志毅说得没有错,她真的应该好好检讨检讨自己了。
廖秀兰一边冷笑一边快速在包包里翻找着速效救心丸。因为儿子瘫痪需要照顾,所以她对自己的健康格外在意,每天出门之前都要反复检查是不是带了急救的药。
但诡异的是,她发现放药的夹层竟然是空的。
难道她今天忘了吗?廖秀兰一秒钟都没有这样怀疑过。她眼睛已经够瞎了,不可能连记忆都出了问题。如今药没了,那肯定是被人偷偷拿走了!
意识到自己同样落入了黄志毅的陷阱,廖秀兰立刻打开电脑,把刚才的监控画面发到云端,然后一边用手机拨打120,一边把监控系统里的所有视频都删除,还删除了电脑的使用记录,并最终关掉了那个隐藏在盆栽里的摄像头。
但她没能报出地址就晕倒了过去。
未曾挂断的手机里传来接线员焦急的呼喊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过了大约十分钟,门被人轻轻推开了,黄志毅无声无息地走进来,面无表情地跨过廖秀兰的身体,站在电脑前,打开监控系统,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视频记录,而那个隐藏在盆栽里的摄像头也是关闭状态。
黄志毅紧绷的面容缓缓松懈下来。他以为廖秀兰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根本就没有使用过这个监控设备。
那就没事了。
他退出监控系统,拿出手机拨打120,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听上去却很焦急:“你好,请马上派救护车来叶氏地产总部。我们这里有人突发心脏病晕倒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走到门外叫来两名女助理做急救。
看见闻讯赶来的贝琳娜,他把人拉到角落,低声问道:“廖秀兰把叶淮琰的设计图给你的时候有没有留下证据?”
贝琳娜愕然地看着他。
黄志毅轻笑道:“叶淮琰的设计风格太强烈了,我一看图纸就知道那是他的作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廖秀兰和叶淮琰手里有没有证据。有的话我现在就帮你清理干净。”
“没有了,电脑里的设计稿,手稿,图册,她全都交给我了,我都把它们销毁了。廖阿姨很信任我的。她不会害我。你放手,我要过去了!”贝琳娜挣脱黄志毅的钳制,满脸复杂地离开。
第85章
文佳木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康复医院。
贝琳娜得奖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只要打开手机或电脑,首先跃入眼帘的肯定就是这条新闻。如果叶先生看见了,他会是什么心情?被亲人背叛的感觉比死还难受吧?
文佳木推开房门,气喘吁吁地走进病房,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一个护士追进来,气呼呼地质问:“欸,你谁啊?这里是私人病房,没有预约你不能进来的!”
“我是廖夫人为叶先生找的保姆,我来报道。请问叶先生人呢?”文佳木不得不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身份。
“哦,原来是保姆呀。叶先生被他的朋友带出去散心了,过一会儿就回来。”护士上下打量文佳木,觉得她的气质的确很符合小保姆的身份,这才说出实情。
“什么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文佳木的心情很慌乱,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是一个姓钱的朋友,长得很漂亮呢。”
“钱心蕊?”文佳木想到了一个人,心脏不由狂跳。她差点忘了,在这个时间段,钱心蕊并没有被抓去坐牢。她拿着从叶繁那里勒索的钱财,开了美容院,当了老板,还与叶家保持着相当密切的关系。
未曾揭开那副蛇蝎的皮囊,她在叶先生心里的确称得上是朋友。
“对,就是钱心蕊。”护士翻了翻访问记录,笑着点头。
文佳木却笑不出来了,她伸长脖子偷看访问记录的时候竟然看见了叶富华的名字。她不曾忘了,这个人在鹰之巢坍塌后不问缘由,也不顾亲情,口口声声说叶先生有罪,还让他以死谢罪。
如今叶先生被判刑,叶富华又会说什么难听的话?他到底有没有把叶先生当成亲儿子看待?
“叶先生的父亲也来过了吗?他们父子俩有没有吵起来?”文佳木担忧地询问。
护士连忙八卦:“吵得可厉害了!我在走廊外面都能听见。”
“你听见什么了?”文佳木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
“我听见叶老先生骂叶先生自私,说他只想着自己,根本不顾公司的利益,还说他现在只有这点用处,不要跟贝贝争,以后都是一家人。他骂得可凶了,一直说叶先生是废人。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爹啊?儿子都成那样了,他不说点安慰的话,还一个劲地戳儿子痛处。”
护士啧啧摇头,满脸鄙夷。
文佳木高悬的心一下子坠入了深渊。听见如此冷酷的话,她都会觉得难以忍受,那叶先生又是什么感觉呢?
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啊!父亲是那个本该在孩子最艰难的时候,不顾一切为他们挡风遮雨的人。
可是轮到叶先生,他的父亲又是怎么做的呢?挡风遮雨没有,安慰亦无,支持和鼓励更是无从谈起。叶先生等来的只有斥责,谩骂,利用和欺骗。他们抢走了他的荣耀和成就,到头来还责怪他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