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嘉路不知道那什么体验馆,但听到盲人二字,像找到伙伴似的,立即问:“你也看不见吗?”
“对,这里每桌都有几位看不见的人。”丁付雪听到他说也,就知道他也是视障人士。
江亦征、涂瑀、江雯羽、许昼明、高劲飞等人坐在最前面的头桌,还请了许多来宾,有宁絮的那两位大学同学,还有江逢盲人体验馆的员工们,以及一些江家旁系亲戚。
唐嘉路第一次接触除了江逢以外的盲人,不免好奇地发问:“你平时怎么生活?遇到很多不方便的时候要怎么办?你还会做配音,真的好厉害!”
同桌的其他盲人也跟唐嘉路聊起来,姿态亲近随和,完全不吝惜为这位迷途的后辈答疑解惑。
这些盲人有做按摩师的,律师的,调音师,心理咨询师的,各行各业都有,现在在盲人体验馆工作,或兼职或全职。
唐嘉路心里顿时打开不少,整个人逐渐放松。
从闲聊中感受到他们的善良和温暖。
原来外面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他也有了下次再出门的勇气。
*
“看,我们的新娘!”
单雨晴拿着手机为宁絮直播,语调里也充满激动。
旁边还有位专业的摄像师,全程跟拍,记录这重要的日子。
宁絮也激动着,脸上笑容不断,跟直播间的观众说:“可能有新粉也有老粉,我做直播和视频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占据我生活绝大一部分,从‘一顿晚饭’开始,你们和我互相陪伴到今天。”
“今天也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日子之一,我想以这样的形式,让各位共同见证我和他的婚礼。”
弹幕密密麻麻地送上祝福。
看见有许多观众大量打赏,宁絮说:“大家今天还是不要打赏了,等下我没办法实时答谢。”
观众就说:[没事,不用管我们,我们就随个份子钱。]
宁絮笑着:“感谢你们的见证和祝福。”
直播间的人数和热度空前之高,已经冲到平台热播第一,更多的人涌进来等待屏幕前的幸福时刻。
宁絮看着镜头里,一身婚纱的自己。
兴奋,高兴,感动……各种情绪都是被幸福包裹的糖果。
“姐,时间到了!”单雨晴手抖得镜头也跟着晃两下。
宁絮来到门后面等待,宁梁庆看着她良久,欣慰地笑了下,感慨万千:“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要将你托付给别的男人了。”
宁絮忍着鼻子发酸:“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女儿,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门徐徐打开,宁絮走在高台的红毯上,走向明亮灯光下的男人。
宁梁庆将宁絮交给江逢,拍拍他们的手背,说道:“希望你们好好相守,永远幸福。”
江逢握紧宁絮的手,正欲说话。
宁絮慌忙:“你的眼睛……你是不是忘戴了?”
她隔着头纱,这才看清江逢没戴义眼,左眼眶只有肉白色的眼台。
“不是。”江逢指了指西装左胸上袋,“我取下来了,在这里。”
宁絮闻言愣怔。
江逢有多介意别人看到他的残缺,她一清二楚,哪怕在同居的这段时间,他取下义眼也是独自在卫生间里,然后用白棉片遮住左眼。
连她都没有见过他左眼残缺的模样。
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在这么清晰的灯光下,他却没有戴义眼。
今天这个日子对江逢来说太特殊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这一刻。
他当然想在宁絮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在迈上红毯前的一秒,他都还在犹豫,最后还是将那一颗她亲手挑选的义眼取下。
拔光所有的尖刺,卸下所有的心防,展露最真实,最原本的他。
小时候,江逢握着宁絮的手臂,由她引着他走过很多的路。
在此时,宁絮挽着江逢的手臂,他们一同走过由万众见证的红毯之路。
到红毯终点的鲜花拱桥下,宁絮还没开始说话,已经泪流满面了。
江逢掀开她的头纱,轻捧她的脸,为她擦拭泪水。
“以前没有妄想过你会喜欢我。”
“现在不敢去设想你会离开我。”
“宁絮。”他低下头。
“只要你不丢掉我,我就永远是你的。”
宁絮抬手,触摸他的左眼。
因为没有眼球支撑,他的眼皮是平瘪的。
——给你触碰我的残缺,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江逢……”
宁絮声音在颤,手也在抖。
他一直是那个对待感情真诚又纯粹的少年,不曾改变。
*
烟花也会谢幕,婚礼也会结束,深夜的温柔与宁静也将留给他们。
宁絮婚纱没来得及脱,把高跟鞋一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江逢在她对面坐下,递来一份文件。
宁絮接过,从头到尾扫一眼,发现是份合约,简单来说就是只要她提出离婚,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必须离婚,一旦离婚,江逢名下所有财产都归她所有。
极致的霸王条款,高劲飞帮忙过目的时候,边看边骂。
宁絮还真没想到,当初画画找模特合作的时候,他们没签上合约,这会儿结婚反倒有合约签。
她知道江逢是给她留余地,以后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想怎么过日子都行,绝不吃亏。
宁絮没签,把合约放一边,先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新婚礼物。
超大超重的盒子推到江逢面前,宁絮说:“打开看看。”
江逢打开盒子,伸手进去摸到木块,有相框那样的厚度,面积有张脸那么大。
木块表面刻有图样,江逢仔细一摸,愣了愣,又接着摸其他木块,总共有25个木块,摞起来有桌子的高度,每个木块都刻画有一张脸。
这张脸从稚嫩的小婴儿,再到成熟清丽的女人。
木块背后贴有一张盲文纸,上面分别写着:[1岁的宁絮、2岁的宁絮、3岁的宁絮、4岁的宁絮……]
宁絮说:“问我爸要了我从小到大的照片,然后我对照着刻,真的刻不来,本来以为都是弄画面的,没想到隔行如隔山,我就画了我从小到大的脸,然后请师傅照着我的画来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样子吗,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画的画吗?”
所以她选择木刻这样一种方式,他可以触摸凹凸的刻工纹理,就像他看不见世界,也能用其他方法感知一样。
“1到25岁的我都交给你啦。”
宁絮握起他的手,贴着她的脸,笑着说:“那么从26岁起,你就可以摸着这张会慢慢变老的脸。”
江逢眼眶红了,下颌收紧,喉头滑动着,半晌说不出话。
喉间压着两声哽咽,又怕眼泪掉在木块上。
情绪久久难以平静。
到了夜深,宁絮已然熟睡,江逢缓缓起身,来到桌边。
拿出一本盲人日记本,上面记录的内容很少,好几个月想起来才记一次,用了许多年,封面边角都磨毛边了。
江逢又拿出点字板和点字笔,压好盲文纸开始点字。
笔尖戳在硬纸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每一个盲文点的声音都融入静谧的夜色里。
他慢慢写道:
我的人生已然圆满。
唯一的缺憾只有——
我真想看一眼我美丽的新娘。
写到这里,他停顿了下,伸手触摸木块上的刻画,表情又释然了,眉眼舒展着,露出宁和平静的笑意。
他继续写道:
不过好在。
她已经成为我的妻子。
在我的身旁睡着了。
我们将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