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远远的看见,高坡的中央,有一座石头堆成的黑房子,现在它看起来只有一只甲壳虫那么大。
这就是老许说的他家不远?可真要了这群年轻人的老命。
沈岁进自诩每天晨跑锻炼,都有点吃不消这种爬坡。
众人爬一会儿坡,就原地歇一歇,喘口气。
单星回把手里的帐篷包丢给陆威,陆威喘成狗似的大叫:“干嘛呀?这是把包丢给我,让我雪上加霜啊?”
单星回没搭理他,半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让沈岁进跳上来。
“我艹!”陆威大骂,“你够狠!”
这他妈是英雄救美的戏码啊?得,他这--------------丽嘉跟班小弟,真还只有拎行李的命。为了兄弟,刀山火海,他也认了。
沈岁进刚刚吐过,本来身体就发虚,这会儿是真有点体力不济了,也不跟单星回客气,一下跳上他的背,用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脖子,环在他的胸前。
薛岑默默看了菜鸡似的游一鸣一眼,再看看单星回身上发达结实的肌肉群,哀叹一声,抱怨:“游儿,你能让你妈平时多给你做点肉吃吗?”
游一鸣也蹲了下来,“你上来,我也试试。”
薛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背:“得了吧,平时你又不健身,一会儿把我背的栽下坡,咱俩爬了这老半天的坡,还得重头来过。”
心疼着她家小游呢。
游一鸣不肯,非得让她上来。薛岑拗不过他,只好攀上他的背。
才迈开步子走了十来步,薛岑的屁股都快坠落的和大地来个亲密接吻了,赶紧在他后背上使劲蹬腿:“快放我下来,不行,咱别强撑!”
游一鸣满头汗,尴尬地把薛岑撂了下来,给她保证:“我回去一定多吃肉,还一定注意健身!”
单星回背着沈岁进在前头轻松地笑:“哈哈,练吧,练到薛大小姐满意为止。”
薛岑用眼睛毒他,“沈岁进,管好你家驸马爷,他是真不怕你的小姐妹给他穿小鞋,撺掇你休了他啊?”
沈岁进咬了一口单星回的肩膀:“不许幸灾乐祸,欺负我们岑岑!”
陆威:汪汪汪,我是单身狗,我只配汪汪汪。
沈岁进趴在单星回的背上,想起来他们刚刚穿梭在红树林里的场景,湿热的气候,让人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
想起来她和单星回初中的时候,在那个盗版光碟的小放映室里看的《侏罗纪公园》,那是他们在一起看的第一部 电影。电影里的场景,和刚刚那片红树林特别像。
她考单星回:“你还记咱们一起看的第一部 电影是什么吗?”
单星回背着她,每一步都踩的特别稳,“答对了有奖吗?”
沈岁进想了想,这没准是桩赔本的买卖。他的记性向来都无敌好,就跟他记仇一样,百八十年前的仇,能先君子后小人,十八年后再报不晚。
“没奖。”沈岁进说,“但是如果你答对的话,我会感动一下。”
单星回:“你的感动还真值钱啊……”
沈岁进在他背上不安分,空出一只手来掐他的脸颊,“怎么,不值钱吗?”
单星回低笑了一下:“嗯,无价。《侏罗纪公园》。”
跟她玩文字游戏呢,无价,可以一文不值,也可以价值无可比拟。不过看在他没多想就回答正确的份上,沈岁进偷偷亲了一下他脖子。
单星回:“原来有奖啊。”笑得眉眼灿灿。
直到爬上坡顶,入眼一片平原,沈岁进的脚才沾了地。
沈岁进指着老许的石头房子说:“快到了!刚刚黄豆那么大,现在有一张床那么大了。”
陆威累成狗:“尼玛,终于快到了,老子身上挂满了行李。”
见沈岁进从单星回的身上下来了,赶紧把装帐篷的那个包,连带着一袋零食,马上丢给单星回:“不管了,老子要歇歇,受不了了。”
原地躺在草坪上,整个人呈大字状。
单星回踢了他一脚,“把你刚刚身上的行李都给我,你空手上阵,接着走。”
陆威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嘿嘿,还有这种好事儿?
沈岁进瘪着嘴说:“威威,你不是一直打篮球吗?你这体力,可怎么跟小姑娘好啊?”
不听不听我不听,沈公主就是偏心。刚刚他手上脖子上挂了那么多的行李,她问候一下都没有,现在把这些东西全丢给单星回,她就开始叨叨了。
陆威一下从草地上滚跳了起来,像只放出笼的哈士奇,没命地在草原上奔跑。
气得沈岁进呀,叉腰瞪眼地冲着他的背影骂:“没出息!看我回北京还帮不帮你找对象!”
众人又走了一阵儿,来到老许的石头房前,大家都彻底惊呆了。
这是大石块堆砌起来的房子没错,但眼前这座房子好诡异,石头墙体上,密密麻麻画满了罗马文的数字:i,ii,iii,iv,v,vi,vii,viii,ix……
看样子是用小石头片,一道一道划出来的。
老许的房子,这是写满了天书啊?
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密集恐惧都要犯了。
第76章
陆威和薛岑他们觉得房子过于诡异,连上前一探究竟都不肯,推着单星回去望风。
薛岑甚至有点后悔建议了伙伴们来老许房子边上扎营。
这房子多吓人啊,石头墙体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罗马数字,杂乱无序地排列着,其中还掺杂了许多见都没见过的符号。这会不会是某种奇怪的宗教仪式啊?太诡异了……
沈岁进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吧,我是你们的团长,我带你们来的。借完大蒜我就出来。”
单星回自然和她一起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沈岁进觉得自己走进石头房里,一定会看见和老许这个人一样的邋遢场景。
房子的木门半掩着,沈岁进推门进去,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屋内的空间,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器占据着,沈岁进扭头对单星回说:“别开玩笑了吧?”
里面好些仪器,她太熟悉了:离心机、光谱分析仪、电流导热棒……这些她在爸爸的实验室里经常见到。
单星回也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这是荒岛版陋室铭?这么一个偏远的小海岛上,哪儿来的这些光怪陆离的实验机器?
沈岁进走了进去,在一堆摆放的井然有序的实验仪器中,一眼注意到了老许的床。
那是一张行军折叠床,帆布都被睡的破了几个粗糙的大洞。破洞的边缝都快磨平了,可见这张简易的床,老许睡了有多久。
老许从屋子的后门转了进来,他手上捧着七八头刚从地里拔上来的大蒜,上头连着郁郁葱葱的青色蒜苗。显然这些大蒜被老许清洗过了,上头只有晶莹的水珠,没有土地里的黑泥。
屋子的后门被打开,穿堂风涌了进来,老许慈祥地笑着说:“已经帮你们把大蒜的根须给切了,蒜苗没处理,万一你们做饭要用蒜苗呢?”
沈岁进咽了咽口水,说:“谢谢。”
指着地上矮破的行军床,又问他:“许叔叔,你平时就在这上头睡吗?”
老许的身材干瘦,但个子并不矮。难以想象,他长年累月睡在这张拥挤随便的折叠床上,是怎么把日子过下来的。
这时沈岁进想:如果老许结婚了就好了,那他的另一半,一定不允许他把日子过的这么随便。这张床,也根本睡不下两个人。
一个人的一生,快半数都是在床上度过。沈岁进对床垫和床品选控要求,就十分严格。人睡着后是没有什么太大知觉的,就算睡着了不省人事了,也不能亏待睡梦中的自己。
老许却说:“睡了十几年了,等它坏了,我估计也该睡到地底下去了。别看它又破又丑,但是别的毛病没有,这么多年还结实着呢。就是我这风湿病,不知道是不是和它有关系。它捂不热我,还漏风。”
沈岁进:“许叔叔,晚上我们想在您家边上扎营。我们没带多少矿泉水,还想借您家的卫生间冲个澡。”
老许:“我这里没有浴室,只有房子后面固定的露天洗澡点。岛上没有别人,就我自己,我洗澡的时候,连帘子都不用装。你们运气不错,昨晚刚下了降雨量可观的暴雨,我的储水装置里面现在应该有两大桶水,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自动过滤,这会儿应该够你们几个人痛快洗个澡。”
单星回绕到房子的后门,脚没有迈出门槛,拧头往墙体的右边看去,后面确实有两个储水的大铁桶,每个都足有快三米那么高。
铁桶之间是相互打通的,用一根pvc管连接着,连接口不知道用什么特殊的材质,和铁桶的缺口紧紧粘贴着。其中一个铁桶还连接了一个看样子是过滤装置的仪器,过滤仪器很高,中间还有透明层,可以看清里面正在给雨水进行净化滴流。过滤装置的下出水口,有一根长长的软皮管,又把过滤净化好的水,导流回了大铁桶里,形成一个过滤闭环。
单星回转回头问老许:“许叔叔,这个净水装置是你自己做的吗?铁桶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文章?”
老许:“是啊,回流的水,会自动沉降到铁桶里的分层装置里,保证过滤完的水不会和没处理的水混到一起。分层装置是自动升降的,过滤的水多,它就自动拔高水位,保证留出足够的空间储存干净水源。”
单星回惊叹说:“原来我还在想,你一个人在岛上生活,淡水这块的需求得怎么解决,原来如此。”
老许:“你这孩子,对装置设备感兴趣,是读理科的吧?”
沈岁进:“我们是京大的学生,今年大二。”
老许的脸色变了变,意味深长地复述着:“京大啊……”看来这群孩子,也是人中龙凤了。
老许把大蒜用纸包起来递给沈岁进,说:“你们学校物理系,是不是有一个叫杨宪达的老师?”
沈岁进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单星回把她手里的一包大蒜接了过来,“有,他是我们系主任。”
老许笑得讪讪,又有几分讽刺:“啊,他现在混的还真挺好。”
单星回:“许叔叔,你认识杨老师?”
老许笑笑,说:“你们等等,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他转身去屋子里翻找东西,不一会儿就提出来了一只栗色的皮箱。是那种流行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式牛皮箱,因为用料十足,所以拎起来特别沉。
显然这只皮箱老许平时是不怎么打开的,他拎出来的时候,在屋子里抖落出了好大的一阵灰尘。灰尘微粒粘进鼻腔里,让沈岁进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
老许把栗色皮箱的锁头打开,里面摆放着几身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里面居然还有一双英伦风的系带皮鞋。老许对待这些衣服很是宝贝,伸手往里面翻找东西的时候,还特地往自己的裤衩上蹭了蹭手上的水珠。
沈岁进和单星回都挺好奇的,他到底会翻出什么东西来。他这间屋子就像一个藏宝博物馆,里面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老许在一件白衬衫下,翻出了一本发黄的书,居然是《悲惨世界》。一看就是特别老的版本,连封面都是浓浓的简笔画年代风。
老许找到《悲惨世界》,把单星回叫了过来,“恳请你们帮我把这本还给杨宪达,并向他转述,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我现在的生存状态确实挺悲惨,但我的生活,并不像他期望的那样糟糕。《悲惨世界》这种诅咒,还给他。”
听这话,这俩是世仇啊?单星回发现自己可能接了个烫手山芋。
“您和我们杨老师是老相识?”单星回接了书,决定先按兵不动。
“啊,我们俩是同学。”老许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偷走了我的人生。”
被偷走了人生,这事太大了……这句话,意味着京大物理系才刚上任一年不到的系主任,背后可能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这里头的厉害干系太大了,单星回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如果替老许送了这本书,可能就是给自己老爹在物理系升官任职的前程上插刀。
老许没略过单星回脸上的为难,问:“怎么,你不敢送?”
沈岁进上前解围说:“我爸爸和他爸爸都在京大物理系工作,您说的杨宪达,和我们的父亲是同事。许叔叔,这本书我们可能没办法帮你转交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我们这么做了,无疑是给我们父亲在他们的上司那捅娄子。听您的语气,您像是和杨叔叔有很大的过节?”
“原来是这样啊……”老许懂了,“我不为难你们这些孩子,我老了,自己稀里糊涂地过不要紧,我不能让你们也被他给害了。你们把书还给我。”
单星回并没有马上把书还给他,而是转问道:“许叔叔,我看您这屋子里有很多实验仪器,精密程度一点输国内顶级实验室。您一直就在这海岛上从事研究工作吗?”